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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只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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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很快被送上来,颜色炫彩梦幻,与动画的风采别无二致,一看便让人觉得和“脆皮小甜心”十分搭配。
井桉看也没看,转手推给了陈良他们。
陈良早料到他这样,只享受点单时花钱如流水的快乐,后续酒的去向却是不管不顾。
久居国外的秦月则没那么多考量,随口问道:“点了又不喝,什么毛病?”
“我戒酒啊。”井桉理所当然地诉说着原委,“上一次孟哥说,让我少喝酒。”
孟瑾越本意并非如此,原话也只是让他别独身喝酒,害怕此人遇见什么小概率危险事件。
谁知道井桉断章取义,把好心的劝诫当成余情未了的关怀,好一阵炫耀。
剩下两人早已对他的自恋无感,对于这种谈话中时不时会冒出来的插曲,虽不合时宜,却无人多问。
废话。
不问井桉都能嘚瑟成这样,问了还得了!
只要一点点相关话题出口,今晚说不准就回不去了。
秦月、陈良,甚至楼下的卓羿城,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井桉按在包间,听他刻舟求剑般诉说孟瑾越爱他的小细节。
此刻,柔和灯光的照耀下,桌上剩余那杯酒莹莹泛着余晖一般的碎光,井桉懒洋洋地窝在沙发上,真像受了情伤那么回事。
陈良小口品着酒,明智地选择缄口不言。
几年前的井桉还像只哈士奇一样,精力无限,人来疯一样,现在安安静静待在这,莫名显出一副苍凉模样。
秦月终究是看不过眼,思索着抛出话题:“……我看孟老板对你也不是没感情,你还不趁热打铁,赶紧接着追他?”
井桉懒懒地捋了一把快遮住眉眼的发丝,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说。
当初他和孟瑾越约定七年,是因为听多了七年之痒这类话。
井桉自认不是一个长情的人,没办法顶着未来那么多的未知许下一个永远的承诺。承诺许下就要兑现,他不会违背誓言,所以从不轻易给出保证。
更何况那个人是孟瑾越。
井桉不愿意、也做不到拿一个轻飘飘的口头协议去敷衍他。
井桉没能力保证以后,只能在尽可能的范围内,给出一个七年的承诺。
七年,对一般的夫妻而言,正是同居以后矛盾越来越深的时候。
井桉想,如果那时候他们还相爱,或许会一起许下又一个七年。
而不是他十八岁时爱意满满许下一生,孟瑾越当了真,却被淡了感情的井桉留下一句抱歉。
届时,他对不起的不止全心全意的孟瑾越,还有十八岁意气风发的井桉。
预想是这样,没成想爱欲像星火,甫一接触,烈焰加身,深陷其中难以自持,爱意愈加浓厚,井桉再没有全身而退的余地。
反观孟瑾越,看似一步步被井桉推着走,实际上他掌控着绝对的主动权。
孟家夫妇商业联姻,只有孟瑾越这个独子,孟父孟母之间虽没有爱情,对孟瑾越却是没得说。
——顶尖的教育,全面的培养以及百分百的继承权。
孟瑾越是他们两位精英的心血凝结,正如他们设想那样,孟瑾越方方面面都称得上一句完美。
如果他是藏品,那绝对是大师之作,被捧着供着的珍品。
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孟瑾越对父母的开放式婚姻接受度很高,甚至一度认为,这也是他未来的婚姻实况。
直到他遇到井桉——一个还算不错的意外。
然而问题症结也在此。
孟瑾越这样一个不对感情抱有期待的人,那时候无论遇到谁,都是一种新的恋爱体验。
换句话说,在那个时候,不管出现的追求者是谁,甚至是男是女,这都无所谓。
孟瑾越并不在意是和谁谈恋爱,只是在他想尝尝爱情滋味时,井桉恰好出现。
以至于井桉有时思念刻骨,无数次想再次追求孟瑾越,却怕耽误了孟老板的正缘,影响了对方和女孩商业联姻的进度。
井桉时时痛苦,却格外冷静。
他像是平静到毫无变化的冰面,看似不在意,实则心中暗流涌动,叫嚣诉说着爱意,这股狂潮几近将他淹没,犹如灭顶之灾。
井桉只能在好友面前看似炫耀,实则给自己洗脑似的,一遍又一遍找着孟瑾越还爱自己的蛛丝马迹。
没人知道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想法。
井桉像是突然被人抽了骨头,一下就颓了下去,脸上或喜或悲的表情也没了,肃穆得像是将要立地成佛。
灯光也很刁钻,这光线蚕食血肉似的,明里暗里的阴影让井桉看起来格外瘦削,仿佛下一秒就要噙着泪,让服务生来杯烈酒,一醉方休才能解愁。
又或者哀莫大于心死,连喝酒的心力也丢了。
一片沉默,从井桉开始回忆时,房间内只剩下不约而同的沉默。
沉默像刻刀,一点点凿出了现在的井桉,那见人三分笑的桃花眼没了笑意,两颊凹陷得都有些刻薄。
秦月于心不忍,把剩下那杯坑来的免费酒往前一推,准备让这人尝尝。
不料井桉还是那句话,说孟瑾越让他少喝酒。
这句话前后两次间隔不过五分钟,秦月却品出些不一样的味道。
井桉稍微坐直些身体,半晌,意味不明地说:“当初,如果追他的不是我,他应该也会谈恋爱的。”
大爷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秦月只觉得今晚事情的发展尤为脱轨。
先是卓羿城,聊着聊着就下去玩,还要请了全场的酒钱;而陈良,一向周到细致,又在这种需要打破平静的时候沉默。
秦月没那个巧舌如簧的本事,只端起酒杯猛喝一大口,语气坚定:“可当初的人就是你!只有你。”
井桉愣住了。
这是从没去想过的角度。
这些年,他越爱孟瑾越,就越惶恐,毕竟他们之间的缘分,有九成都是因为自己死缠烂打。
而如今,有这么一个人站出来,坚定地告诉他,只能是他。
这话语像是骤然燃起的火把,终结了一个长达数年的噩梦。
见井桉好些了,秦月又问:“要不要和我去赛道兜风?跑两圈心情就好了。”
陈良默然一晚上,闻言,适时出声提醒:“喝酒不开车。”
井桉也是个过河拆桥的,自己心里舒服了,不忘把恩人一脚踹河里:“我还想多活两年。”
秦月本来被陈良那句“喝酒不开车”劝住了,结果转头听见井桉抽风。
她啧一声,假装不耐烦:“我就多余安慰你。”
又问:“那机车呢?你没喝酒,你自己骑着跑两圈?”
井桉还是那句话,说他还没活够,又说自己把机车也戒了。
“酒戒了,机车也戒了,怎么?下一步是不是该戒色了。”
井桉摇摇头:“那不行。”
他余生都将以勾搭到孟瑾越为目标,戒色大可不必。
秦月很有分寸,没追问他为什么戒了机车。
都是成年人了,新的一天都有自己的安排,大家玩够了就各回各家。
这个时间,过了午夜十二点,严格来说,算得上是第二天。
想着早睡早起的井父井母,井桉没怎么犹豫,准备在“酒吧”的楼上凑活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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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浴室出来,他头顶着毛巾,给自己找了个气泡水,带着满身水汽准备去阳台吹吹自然风。
前段时间他太忙了。
忙着公司上市,忙着招揽员工,忙着和他爸妈打嘴仗,如今难得独处而又安静的环境,井桉久违地陷入回忆思考。
他当时为什么戒了机车来着?
哦,好像是快死了。
那时候他的车陷入剧烈震颤,哪怕井桉手握车把,也不能掌控车的动向,更不能让它的行驶安稳如初。
比起其他的极限运动,井桉钟爱机车,是因为方向不由他人定夺,决定权在自己手中。
可如今别说控制方向,他连保证自己的安全都不能做到。
外界一般将这种不受控的情况称为“死亡摇摆”,轻则失去平衡摔车,重则车毁人亡。
那时井桉的时速并不低,如果真飞出去,生命危险是必然的事。
死神在前,井桉的生命可能只剩下从震颤到摔车的这短短几秒。
这几秒走马灯似的,井父井母,孟瑾越,以及井桉名下的那些不动产。
他好像什么都想了,又一片空白,什么也留不住。
大概是井家先祖显灵,最后车终于稳定下来,井桉也没飞出去。
从车上下来,井桉腿一阵阵发软,再骑车回家已是不可能。
他没理会周围那群围上来嘘寒问暖的人,哭天抢地,语气一惊一乍,真是假得可以。
那天的阳光灿烂,黑色赛道被晒得很烫,靠近地面的地方,甚至能看得见空气的扭曲。
井桉在赛道上独坐了三分钟,在联系人那一栏里翻了又翻,想抱一抱孟瑾越。
最后只默默垂着眼,叫了陈良来接他。
车子拐进律所,井桉当天立了遗嘱,他死后的遗产,继承权归孟瑾越所有。
即便孟老板家大业大,可能看不上他这点钱。可,一般的夫妻之间,不也是彼此的第一顺序继承人吗。
如果他真的哪天有了什么意外,井父井母互相安慰互相扶持,也就能走出这个坎,说不准还能给他添个弟弟妹妹。
那孟瑾越呢?
对于身后事,井桉无能为力,能力范围内,最多只能留给他一笔财产聊以慰藉。
自此之后,虽然井桉自觉远离所有危险运动,可遗嘱却从未变过,距今已有四个年头。
…………
此刻恰逢一阵风吹过,带着些许夜晚的寒气,井桉纹丝不动,没去关窗。
他晃晃微僵的脖颈,抬头想瞧一瞧代表浪漫的星星,却只撞入满眼的霓虹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