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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不忍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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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我需要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关于鬼界少主,贺京芜。”
她就知道迟早有着这么一天。
听完事情起末,钟闻沉默良久。
他的骨头在忘川泡了上百年,众所周知的事,钟闻完全不知情。
“发生这样的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要问责了,司命完全不慌。
“其实,我有路过几次,他自己不愿意去轮回的。”
是的,起初,司命有认真完成他的嘱托,想着把骨头打捞起来,魂魄拼回去,完整地送人去转世。
“一开始,他问我,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时司命惊讶极了,按理说,除去少有的几个知情人,不应该会有人再记得息泽才对。
不过那时候贺京芜也不记得他的名字,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在等人,并且非等到不可。
“可能,因为他跟在你身边太久了。”
何止是久,尸骨由他亲自收敛,碑文由他亲自刻印,名字由他亲自取就。
“后来,他也认不出我了,很警惕,不愿意挪动。”
“再后来,我见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是鬼王的义子,而且,而且,”
而且,也是押送檀息泽去受刑历劫的人。
钟闻的思绪又回到那天。
路程很短,身上很痛,话也没有多说几句。
一个前往人间,一个独留鬼界。
原来是有错过一次。
那时候二人站在刑台边,站在圆月下,心底想着是什么呢?
“我没有责问的意思,”是他自己选择留下,再多的打算,都敌不过他本人的想法。
司命真的想对他俩说,别折腾了,谈吧,求你们了。
不过还好,再怎么折腾都是小两口自己的事,不会动不动毁灭世界拉人陪葬什么的,果然老一辈的爱情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可靠,不像现在的小年轻。
结过婚的到底是不一样,情绪都稳定多了,做事也都还算靠谱,虽然作为朋友会很苦恼,但作为自己未来的上司,她还是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日子越来愈有奔头了。
“你最近不去上班了?”
“是怕遇到贺京芜?”
“那东西呢,不要吗?”
一连三个问句,钟闻淡淡扫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他的另一只眼珠,损耗得不多,类似于现在的监控器,只是看得更多更远,同时有镇压邪祟的作用。
两只眼珠分别封存了部分法力与记忆,都已经被他提出来,至于它原本的作用,钟闻其实并不需要。
一只已经拿回来,平时带镜片就能过滤掉不想看见的东西,两只都归位,就不能靠外物控制。
干脆就留在那里。
“分界处,你设置它的初衷是什么。”
“神仙也是人,需要教条管束,这是您的原话。”
“所以这就是你奉若圭,揣测上意搭出来的草台班子?”
“也勉强能用,就是有点不堪入目。”
“那您为何没有取回第二只眼珠?”
“传送的阵法,忘了怎么画。”
口是心非的神。
“分界处建立起来的传送机制,一开始的确是建立在你另一颗眼珠的基础上的,不过现在技术已经足够支撑绝大多数传送点的定位,它的作用也只在监控方面,如果要取回,影响不大。”
司命以为他弄清楚机制后,肯定会把东西收回去的,最多给留几个辅助的发法阵。
“你如果不急用,我安排人逐渐优化系统,更新完后,你随时拿都可以。”
“对了,这个时间你家小朋友应该在模拟考,有兴趣看一眼吗?”
钟闻没有应答,踏出尘余观,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模拟考试顺利进行,直到结束,钟闻都没有出现。
方仪像是早知道他又要开口再三确认,她先发问了:“你知道为什么我能一直跟在阿檀身边吗?”
“因为他身边没有别人?”他当然不知道,事实上,关于钟闻,未解开的谜团实在太多,他就算好奇,也无从下手。
“不是的,不是这样,相反,他身边从来不缺人,神兽妖怪,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人。”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大人要什么。”
“你别看我每件事都跟他说,很小很小的事情也要讲,他不会烦的,他喜欢听这些。”
“如果有一天,我有事情开始瞒着他,或者跟他有不一样的想法,那就到了分别的时候。”
所以他们当初到底是怎么分开的。
哦,一个想死,一个想活,难怪会分开。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再主动一些,阿檀不忍心拒绝你的。”
是这样吗?
真的不忍心,就不会抛下他两次。
贺京芜没再多说,收拾东西回他在松鹤的住处。
果然,已经人去楼空。
但不请自来的客人却有很多。
“姐?”鬼门关正忙,她怎么会在这里?
“低调点,我好不容易甩掉他们出来的。”拂香设了结界,整个人放松下来,倚在玄关处。
“有事?”
“你这里比较安全,帮我照看一个人。”
还是老熟人。
谢枯兰。
如果说他见证了檀息泽的善,那么谢枯兰的一生,都见证了他的恶。
是的,恶。
他是灭她全家的仇人,却又因一念之差放过了她。十年后二人再相遇,一个沦落风尘,一个四处流浪漂泊。竟然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弹琴喝茶。
她说,她是生来有罪的。
若是能选择,她不会愿意出生,或者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就死掉,那样最轻松了。
“我心里有满腔的怨恨,也有满腔的愧疚,恨让我想活着见那个人一面,悔又让我想要立刻死掉,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没有答案,因为根本无解。
“我也是后来才渐渐知道他的身世,我等凡人在尘世磋磨已经如此,他可是仙人,你觉得,他在人世受过的苦难能有多少?”
“檀郎曾经一定是温柔又慈悲,当然了,即便是做凡人也是如此,虽然沾的血多了点,但他人很好的。”
“真是便宜你了。”
“以后别让我再听见有人这么叫他。”
当着他的面当然从没叫过,她此时只是为了恶心他而已。
这么好的人,怎么突然眼瞎了,看上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小少主,你别太沮丧了,虽然被抛弃两次,”安慰到一半,忍不住笑出声。
谢枯兰索性不装了。
“哎,你想一想,从一开始就不配的,檀郎是天生的神君 ,你只是普通凡人,就算有幸死后跟在他身边,别人眼里你也只是仆从或者坐骑之类,即便现在是鬼届的少主,跟他也是有天壤之别。”
“我听说,司命会从这届学生里挑选合适的去做檀郎的下属,从赐福镇邪到日常起居,都由那个人照拂,你年纪也不小了,确实不如这些年轻孩子们会讨人欢心。”
“好好教导,说不定以后檀郎被伺候好了,还能想起来你这个挖井人。”
“我姐她知道你这么恶毒吗?”
“你这孩子,怎么血口喷人呢,”
“檀郎分明说过,奴家善解人意,你该不会是在嫉妒?”
谢枯兰继续挑衅。
“贺京芜,前妻呢,就要摆正自己的态度,更何况你之前也顶多就算跟神君共患难的糟糠妻子而已,小心这副善妒的模样被檀郎看见了,更不喜欢。”
吵吵嚷嚷的,他顺手拿过一个玻璃杯子罩住,食指沿着杯壁轻轻画了几笔,世界终于清净。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拂香看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
“我知道他从不缺追随的人,他身边总是花团锦簇。我愿意做他脚下的路,用尸骨托举他走过的每一步,即便他并不需要。”
“或许老头说的没错,这么久,我还是不太懂你们凡人。”
拂香实在想不通,这个从来通透聪慧的便宜弟弟怎么会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他如果只是普通天官,下凡历劫,也就算了,可他不是,生来就是神仙,你让我怎么相信他会产生人的七情六欲呢?”
但凡他是人修炼飞升成仙,那还有几分可能,毕竟是真的在尘世滚过一遭,知道爱恨情仇是什么滋味。
正如天生就是鬼一样,拂香自始自终不明白人为什么那么喜欢歌颂爱情。
甚至爱了一世还不够,恨不得生生世世,做鬼都要纠缠。
“正因为我不是,我才明白,他跟我是同类人,情爱只适合观赏,不适合品鉴。”
“你不会还想着能日久生情,只要自己付出得够多就能感动他?”
“醒醒吧弟弟,你不是小孩子了。”
“你的骨头在忘川泡了那么久依旧完好无损,难道就是为了日后为他粉身碎骨的?”
“不会的。”贺京芜否认,“他说过,很喜欢我的骨头。”
所以不会的。
这句话一出,她就知道刚刚一大段话都是对牛弹琴。
“你完蛋了你,”
她欲言又止,被气得笑了笑,用你没救的眼神看着他。
“等等贺京芜,地上的是什么?”
“影子,如你所见。”
“你也知道是影子,你!”
“你现在,法力还剩下多少?”
拂香第一次心慌。
“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鬼门关,你说脱不下来皮的那次?”她第一时间想起来,“这么久了,没找到解决办法,也没有找到原因吗?还”还更加严重了。
“我大概知道原因,我自愿的。”
这么大岁数,还这么让人操心。
“好吧,我毕竟是你姐姐,就帮你走这一次。”
“待会在一边看好了,不许出声,不许反驳我,听到没有?”
有求于人,现在倒是乖巧懂事得很。
正如方仪所言,钟闻并不难见,拂香很容易找到同仁里的入口,带着一群人乌泱泱站在人家大门前。
“嫁妆都出了,所以,你会娶我弟弟的,对吧?”
她一贯强势,从小到大都不会看眼色。
方仪对着满地的嫁妆目瞪口呆,司命一个劲使眼色,生怕这位好友语出惊人,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
“你放心,我知道他什么德行,确实,入赘都不够格的,不过他在凡间住了十几年,洗衣服做饭这些都很擅长,贤良淑德谈不上,但一定善解人意,老实本分。”
“虽然之前是只有一个空骨头架子,但最近很有出息,都开始有人类的血肉了,这身高,这身材,这长相,还有做饭的手艺,还是很拿得出手嘛。”
“那小贺的意思是?”
眼看着场面就要失控,话题越跑越偏,司命试图让其中看起来最正常的当事人发言,
“我都可以。”
他在说什么,现在到底怎么就到这一步了?不是说一般都会有火葬场吗?
“看,两边都没什么问题,就这么定了,来来来,咱们选个黄道吉日,早点把事情办完!”
“等,等等等等,事情不是你们这么办的,要不还是先说正经事?”
“我弟弟的终身大事,怎么不是正经事?”
“好好好,以后都是一家人,有个小忙,”终于回到正题。
“不是,你,就来吃顿饭,你为什么还要带行李?”
随身都能拎包入住。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就跟拂香在一起,司命甚至要怀疑俩姐弟商量好的。
“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还骄傲上了?”死恋爱脑。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来,心满意足地走,留下自带行李的贺京芜。从始至终,钟闻都没有说反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