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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河羊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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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入冬的日子总是较别时更短些,老四伺候完前头的那些来往过客月亮都已经爬上了山头。一高一矮两个伙计终于得空坐在后院的伙房里吃肉喝酒。
白映宣已经在窗前守了许久,大概听到他们二人酒过三巡已经开始划拳吆喝,这才对在一旁打坐的白裕清说道,“阿兄,是时候了!”
二人小心翼翼的下了楼,白映宣先贴着一侧的墙冒着身子缓缓的走到那一辆板车前。
粗粗算来一车大概有六只羊,大小不一,均被剃了毛抹了脖子。
先前在远处只知道最上头的母羊是没被开肚子的,谁知道这一车的羊也都只是简单放了血,内里全然没有收拾过。
这叫没进过厨房的白映宣都觉得奇怪,他看了躲在暗处的师兄一眼,只见白裕清冲他点了点头,这才大着胆子扒开羊的眼皮一瞧。
他这头还没掀眼皮看个究竟,那母羊的肚子又开始动了,不过力道没有之前那么大,却像是费劲了力气要把肚皮撑破。
白映宣用手抚着那肚子,里面的东西似有所感,用力的回应着他的动作,这下反倒叫白映宣看出了些名堂。
躲在一旁的白裕清瞧他这师弟半天没动作,心下暗叫不好怕是出了什么事,又恐那穷凶极恶的两个贼人突然推门而出,故而学着布谷鸟叫唤他。
只见白映宣没有回应,反而是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匕首准备将那肚子剖开看个究竟。
里面的东西似有所感,可能是瞧见了出路,一只粉嫩的小手从那窄窄的口子里伸了出来。
白映宣只觉得头皮发麻,羊肚子怎么会孕育出人来?心里虽然不舒坦,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下半分。
他第二下还没划上,肩膀就被白裕清按住了,只见他那师兄一下子收了那把短匕首,转而上前用手大力将那个口子撕开,一个完整的婴儿正在里面打量着外头的世界。
说来也是奇怪,那孩子在肚子里就已经开了眼,却也不啼哭,就瞪着一对滴溜圆的眼睛瞧着两人,冷风一吹激的他往两人爬去。
“小心!”白映宣轻叫一声,赶忙上前接住了这胆大的小崽子。
白裕清就在这时麻利的用匕首切断了他与母亲最后的联系,随后一把拉着白映宣然后退了几步。
那尸体随着他们的动作缓缓的从高处落了下来,肚子里的羊水和其他器官散了一地,娃娃看到母亲如此凄凉,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张着嘴就想哭,却哭不出半点声响来。
这一下的动静可不小,连带着车上其他的羊也歪歪扭扭的滑了下来,屋里的人就算喝的再怎么热火朝天,也能感受外边出事了。
方胖子看着笨拙,实则极其心细的,他听到屋外的声响,马上就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不好!怕是今晚有夜猫子听墙角!”
老四瞧他这样紧张的样子,宽慰的说道,“住店的人我都瞧过了,除了两个从杭州来的毛小子,其他的都是胆小的很。”
“这会儿,怕是那群黄鼠狼又来了!”老四抬眼往二楼的客房看去,灯照着人影映在窗子上,想必是在屋里的。
方胖子还是觉得出门看看妥当些,毕竟他们现在的买卖说不好干不干净,他一推门出去就看着一车羊东倒西歪的堆在那里。
一只羊羊肚子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里边的肠子、肝胆掉了一地忍不住破口大骂,“草!天天夜夜来,怎么不撑死它们!”
“我说你和畜生置什么气,小心它成精了找你不痛快。”老四许是喝多了,脚步略显虚浮。
他走上前去拉着方胖子往屋里走,并说道,“走走走,咱们继续吃肉喝酒,后半夜还得剔肉呢!”
“都被黄鼠狼糟蹋了,老爷来查货怎么交差?”方胖子看那敞开的肚子,一看就不是刀划出来的。
“嗨!”老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道,“那块肉割了就是,他又不会仔细看。”
两个人又推推搡搡的回了屋,这时两兄弟才敢从屋顶上冒出头来。白裕清轻手轻脚的掀开一片瓦,那屋里的情形就能看个分明。
“你刚才说杭州城来的小子是个什么来头?”方胖子心里还是烦躁,又想起老四刚才提到的两位住客。
老四坐下后喝了口酒,面色略微有些凝重,“自称杭州城的赛半仙,我好心给他们送碟羊肉,反倒说我时日无多。”
“狗屁的赛半仙!下九流的骗子不都是这样的套路。”阿彪嘲笑了一番老四,又极为豪爽的吃了几口牛肉,“你该不会真信了他们那鬼话吧!”
“那些手段咱们走江湖的时候都见过,可他说的还有八分准头,我听了这心里不舒服,险些没跟他打起来!”老四回想起白映宣说的话心里还是感觉有些慎得慌。
他有些不乐意的说道,“你说咱们又不是真的小二和伙夫,做做羊肉我也认了!还要伺候这群人,可真他娘的累!”
“我还没喊累呢!你倒是抱怨上了!”阿彪笑着看了一眼老四,“之前来了个阔绰的生意人,打赏你几钱银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幅脸色!”
“现在这世道,我还能跟银子过不去咯?”老四四处张望了下,轻声的说道,“但这羊肉买卖虽说赚钱,可我觉得做不长久。”
“只要老爷还叫我们做,就做的长久,这可是有人作保的,谁敢说不是正经买卖?”阿彪拍了拍桌子,面上显露出不满来。
他骂道,“你这狗头听了人家三两句瞎话就打算撂担子不干!”
听到这儿,两兄弟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中间商的来头还不小,能将这件事做的密不透风。
“明面上当然是没问题的了。”老四瞧他拍桌子,自然也有些不乐意,“可这皮子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你方胖子难道看不出来!”
“照你这么说,咱们今晚这车羊也就甭宰了!等老爷来了就问他这皮子底下是羊还是什么其他的!”阿彪看他嗓门大了起来,索性筷子一份也闹起脾气了。
老四瞧他这样,脾气又软了下来,“我也没说今晚就不做,但咱们也得想想退路,我听土老鼠说下个月有大席!他们那活计不比这事儿靠谱?”
“再说。”老四看方胖子还有些不服气,连忙继续说道,“你没听见风声?”
“最近那个北京城的跛子拿着鸡毛当令箭查了案来了,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咱们两张嘴说得清楚吗?”
方胖子听了这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又想这几日送来的羊越来越少,恐怕上头也在撇干系。
他喝了一大口酒,然后说道,“你说的也是个理儿,那跛腿的就是条疯狗,连他那些亲叔叔都咬!”
“对咯对咯。”老四赶忙给他再添上点酒,说道,“他们这些做官老爷的,兴许挨几板子就过去了,最后算起账来还是咱们吃生活!”
“这么说来……”阿彪话锋一转,眼中露出几分杀意来,“那两个后生恐怕留不得!”
老四想到兜里还揣着的纸符,现下也不想要了他们性命,“矮个的瞧着挺和善,高的就是个愣头青,指不定南方哪家的少爷出来闯江湖的,若是得罪了高门大户,恐怕……”
“但要是真被我知道这两小子心思不纯,不等你动手,我先取了他们的小命!”老四转念一想还真是那疯子的手下,是绝对不能就这么放他们回去的。
瞧他这样表态,方胖子才稍微放下心来,他将壶里的酒一饮而尽,“干活!”
两个人拿起剔骨刀就往门外走,方胖子负责扒皮剔骨,老四忙着分解肉块,想来两个人是做了段时日的,手艺还算娴熟,一只羊很快就被分好了。
白氏兄弟在这之前就回了房,白裕清拿了块干净的布沾了温水将孩子擦拭了一番,又用一件小袄囫囵的包住,省得孩子受了冻。
白映宣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只能在窗户旁扒拉开小缝瞧着外面的动静。
“阿兄,这孩子怎么办?”白映宣瞧他已经收拾干净了,打量着躺在床上不声不响的孩子,“身世可怜就算了,还是个小哑巴。”
“得亏他是个命硬的,踏进了阎王殿也还能留条命。”白裕清轻叹了一口气,就现在这光景送人怕是不可行的,他便说道“他的去留我们之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先给他整些吃的。”
白裕清先将之前带上的馍馍掰成小块,用温水泡软了给孩子垫垫肚子。
这小孩儿也不挑,乖乖巧巧的就将那点东西吃了个精光,饱了后还不忘向着两位救命的恩人咧嘴笑。
“我瞧着那两厮不是善茬。”白映宣一边逗着孩子,一边说道,“要等天亮了再走,恐怕要被看出端倪来。”
“没想到那方胖子是个细心的人。”白裕清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他眼睛一转,笑着对白映宣说道,“脱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要苦一苦我的好师弟你了。”
白映宣瞧他笑的样子就知道绝不是个好办法,却也伏过身子去听了,随后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二人正打算熄灯眯上一个时辰,伴着三更鼓响,楼下的大门被推开了,应当是收货的人来了!
两兄弟顿时睡意全无,摸着黑走到窗边透过小缝往外看,一行有五个人,领头的那个看着派头不错,恐怕是个管事的。
其他几人都要跟着方胖子去点货,之后老四邀请管事的进去坐坐却被回绝了,只听到那人说,“羊倌不见了,之后每日来的羊要少了。”
随后还掏出一袋银子交到老四手中,又说了几句话,老四乐乐呵呵的收过钱,点头说了几句话,二人便再也无言了。
恭恭敬敬的把这一群人送走,二人才算是缓了一口气,只听见老四说道,“那羊倌怕不是自己不见的,咱们恐怕真是大难临头了!”
“我觉得这事儿没你说的那么复杂,万万不能在老爷面前露了怯!”方胖子这会儿表情也有些凝重,随后说道,“有什么牢骚进去说,别在这儿被人抓了话柄!”
二人坐下又喝了半个时辰的闷酒,老四就瞧见二楼客房的灯全亮了起来。
“嘶,该不会真出什么岔子了吧?”自那人走后老四心里就忐忑不安,这会儿有些风吹草动他就疑神疑鬼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在门外敲了几声,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将手按在了剔骨刀上,方胖子出口询问,“谁呀?”
门外来人是谁?半夜三更敲门所为何事?两兄弟的脱身计划到底如何进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