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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小河羊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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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人听他这么一问也知道自己忘了自报家门,连忙说道,“小二哥,我是今日住在二楼西厢房的。”
方胖子听了也不着急开门,而是用眼神询问老四今日二楼西厢房是否有客入住,又是怎样的人物。
“就是我先前跟你说过浙江来的两个小子。”老四点了点头,他心里也盘算这么晚那人能来做什么,于是轻声说道,“咱们先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方胖子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要是这小子不是上面派来的,那万事都好说。但凡和上面沾点关系,今晚定不能叫他走出这间屋子。
白裕清见二人迟迟不开门,心下也起了疑虑,担心这番要打草惊蛇,可事情都做到这儿了,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
“有急事请二位帮忙,还请小二哥开开门!”白裕清继续拍着门,他扯着嗓子喊的声音很大,其他的客人也探出头来看是怎么一回事。
“方才偷闲眯了会儿,耽误您时间了。”老四笑呵呵的迎了上去,他看白裕清汗都急出来了,连忙问道,“哎哟,这是怎么了?”
“小二哥,我那兄弟怕是吃不惯这里的伙食,这会儿正闹着肚子。”白裕清握着老四的手佯装着急的说道,“不知道店里有没有什么土法子叫症状缓一缓。”
“实在不行,给碗米汤叫他不至于连肝胆都要吐出来。”白裕清又向屋里的方胖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我们也不是郎中哥儿,哪里敢使土法子救人。”老四看了看白裕清,又看了看方胖子,心下有了主意,说道,“赶紧给爷做碗热汤去。”
“公子不要心急,恐怕是水土不服,这汤一会儿就好。”方胖子说罢就往灶台走去,他们这儿的灶一天烧到晚,不需要等太久。
老四抓着时机请白裕清坐下,佯装担心的样子说道,“说到底还是得去瞧瞧郎中,往京城方向走个十里路有个赤脚医生。”
“哎,我这个兄弟是家里最小的,他父亲老来得子故而娇养惯了,现下这模样别说十里路了,就是一里路他也是扛不住的。”白裕清一听便知这小厮在套他话呢,他也将计就计演了下去。
“我听公子口音像是南方人,这回北上赶了不少路吧?此前没有这番状况?”方胖子心细,他说话绵里藏针,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扎露馅了。
“不瞒您说,我这兄弟是有家学在的,这一路上有福泽庇佑也算是稳稳当当。”白裕清也十分无奈,他长叹一口气说道,“本想着平平安安回转浙江去,偏偏他这时候又不顺了。”
“这么说来公子家在浙江也算名门望族,这回是去北京城走亲戚的?”老四接了话头继续往下问,又怕太显山露水故而说道,“这儿可不太平哦!”
“要是走亲戚还是好的,他学了几分本领就要学着话本子闯江湖,他家只他一根独苗,哪里有不应的。”白裕清像是被受了委屈似的摆了摆手。
他叹息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现下我只想回家过个安生年。”
二人瞧他说的情真意切,心中的戒备放下了一成。
方胖子将那碗热乎的米汤盛出来交给了老四,然后说道,“这碗烫手的很,你多帮衬着点。”
老四立马就会意了,都说浙江人做生意最滑头,现下这个时候必定要去瞧个真假才行!
白裕清领着老四急急忙忙的就往楼上走,他一推开门就看到白映宣面色铁青的在地上跟个离了水的泥鳅似的直打滚。
“哎哟!我的爷,这是怎么了!”老四瞧这景象心里也起疑的,这水土不服也不至于闹成这副模样。
他放下米汤帮着白裕清一起把白映宣扶到床上,只感觉白映宣手脚冰凉,皮肤上还有一层薄薄的冷汗,躬着身子疼的直抽抽。
“你呀你。”白映宣一把握住老四的手腕,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是招惹了哪门子的灾星。”
“我只提了一句……嘶……就…就叫我如此。”
他这话一出老四不信也不行了,正所谓是贼娃子不经吓,他那里还管这两人是不是上面来的,赶紧将米汤交到白裕清手里。
“诸位大罗神仙,我们只是做些小买卖,千不该万不该将账算到我们头上呀!”老四冲着白映宣磕头,他嘴里不知所云。
白裕清小口小口的喂,奈何白映宣吃不了几口就又疼了起来,他有些恼的说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信那书上的故事!现在怨的了谁!”
“大哥……我想回家了…我疼…疼呀…”白映宣浑身颤抖着,说话都有些哆嗦,哼哼唧唧的躺在白裕清怀里喊着要回家。
瞧他这副模样,白裕清也鼻头一酸,只好向老四问了最近的医馆晚上可有人值夜,不管他扛不扛得住,都打算一会儿就启程。
“有的有的,你们去便是了。”老四见到这幅样子也打消了疑心。
白映宣这一闹反倒招来了其他客人的不满,老四只好出去说明了情况,安抚了一会儿才回后院去和方胖子说这事。
两兄弟借着空档喂孩子又吃了些热米汤,假模假样的折腾到四更才出的门。
老四瞧着白映宣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在心头所剩的那点疑虑也消了干净。
两人慢悠悠的骑着马走出三四里路,白裕清才给白映宣解了穴,“喝口茶缓一缓。”
“阿兄,咱们以后能不能换个办法。”白映宣喘着粗气,话说这么说,但肚子里确实舒坦了不少,“要不是我吃疼,怕是早就晕过去了。”
“行啊,瞧你这么有能耐,还敢想着下回啊。”白裕清自知这招把他折腾的够呛,又给他按揉着中脘穴和内关穴,“我保准点的再狠些!”
白映宣摆了摆手,又想到那哑巴娃娃,“那小娃娃怎么样了?”
“睡着了。”白裕清看着背在身后的娃娃,瞧着白映宣面色还是稍差些,就说道“好周身运气,一会儿就能好。”
大概过了半刻钟,白映宣的状态恢复如常,只觉得腹内空虚,索性还有那白面馍馍,两个人便边走边吃。
可他看着抱孩子的师兄总觉得心里有事儿,要说就这档子事肯定不会叫他这副表情,于是白裕清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兄,累着了?”
“没有,只是想到了一些很久远的事。”白裕清摇了摇头,他抬头望着快要落下的月亮,浅浅的叹了口气。
“哦?若是不好的事就不要想了。”白映宣这会儿又好奇,又觉得若是伤心事也不好叫他师兄揭伤疤。
白裕清沉迷了片刻然后浅笑着说道,“是上山前的事了。”
“我晓得了,阿兄是想家了。”白映宣不知道白裕清家的情况,只晓得他是四岁时上的山,于是宽慰道,“阿兄莫愁,这遭走完就回去见见双亲。”
“双亲恐怕是见不着了,回去看看海还是好的。”白裕清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谁知道白映宣却一脸内疚,他只好说道,“你这副模样做什么?”
“我说了错话,叫阿兄难过了。”白映宣垂下头,他也是自小失了双亲的人,哪里不懂其中的酸楚。
“那时候年纪小,也快忘干净了。”白裕清摇了摇头,他只是轻声的说道,“只记得家住太平县王家里,吃饭有几亩田地,多走些路还能见着海。”
“蓝吗?”白映宣心里知道他这是找个人倾诉,故而也顺着他问。
白裕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爽朗的说道,“夏天的时候也蓝,大多还是黄的,不过小鲜味美。”
“阿宣,你不满百天就上了山,所以没遇到过大灾。”白裕清看着师弟这幅快哭的样子,堵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疙瘩却消了,“在世为人,没有谁能一帆风顺的。”
“我家边上有个小阿姊,是个极其漂亮的小姑娘,大旱那年被卖去城里做了童养媳。”白裕清说到这里的时候叹了叹气,“某个暴雨天,她自己跑出了府,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失足落水,送了性命。”
“后来啊,他娘疯了,一到雨天就去河边找阿囡。”
“他们都说,他娘悔了,做错了,害了女儿送了命。”
“不过是讨个活路罢了。”白裕清看着师弟,像是劝他,又像是劝自己。
白映宣却不这么想,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道理还是懂的,“若不是错了,那位大娘也不至于如此。”
“是啊,错了就是错了。”白裕清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瞧!边说边走一会儿就到了。”
“阿兄,你那罗盘准吗?”白映宣知道他有些事不打算说,所以也不继续问。
白裕清大笑着说道,“师父老人家给的,不准也得准!”
“可那个领头的不是说羊皮匠不见了吗?这罗盘引着我们进了城,该不会有诈吧!”白映宣还是觉得这事情挺蹊跷的。
凭着一张符、一个罗盘就能找着人,那他们两兄弟还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什么?
“这也是我担心的,所以咱们万万不能跟官府的人扯上关系。”白裕清其实心里也没底,但他偷偷取了那母羊的血,按理能循着术法找着羊皮匠。
二人快马加鞭跟着罗盘来到了县城,今日应当是集市,但被这灾荒一闹,街上大多是逃荒到这里的难民在这儿等着官府施粥。
“听说了吗!北京城派人下来了,吓得那些官老爷把家里囤的粮拿出来赈灾呢!”一群灾民围在街边,手里捧着热腾的白米粥。
“哟!这粥里居然还有羊肉碎!大手笔了!”
一个年纪大些的灾民说道,“信不得信不得,猛龙难斗地头蛇,京里来的哪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就跟瞎子逛街似的,绕一圈就走了。”
“可我听说这回来的是皇太孙,应当没有那么好糊弄。”大家虽然听他说的有理,但又想着如果能把这些油老鼠一网打尽,日子便又好过起来了。
“咱这快是赵王管的,论资排辈算起来是他亲叔叔,哪有什么自家人打自家人的道理?”
那年纪大些的满脸不屑。他突然压低声说道,“没准是死的人多了,派个什么劳资皇孙来给他叔叔擦屁股呢!”
白映宣听着他们说的这些,又联想起小河驿馆里两人说的跛子,恐怕就是一个人了,至于这事情到底怎么处理,谁都说不准。
“阿宣,往这边来。”
罗盘到底指向何处?拿人做羊到底是怎么回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