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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小河羊倌(七) ...

  •   那老羊倌打量来打量去,看这两位少年一个像是清冷的玉面狐,一个像是艳丽的春晓花,不像是穷凶极恶之辈。
      又想到方才与那群壮汉过招时留有分寸,想必也不是嗜血之徒,心下盘算一番才开口问道,“小老儿不过是个替别人牧羊的,不知公子想同我做什么生意?”
      “不知这羊群中可有刚下了崽的母羊?”白映宣瞧他身后的这些羊多是些公羊。
      “下崽的母羊是有,可这生意我同你做不了。”老羊倌听他这么一说连忙笑着摆手说道,“您还是找别处去吧。”
      “既然有母羊,为何做不成?”白映宣有些不解。
      “这原因有三。”老羊倌晃着三根手指优哉游哉地说着,“一来这母羊金贵,往后繁衍全仰仗它们;二来论口感,母羊肉不如公羊鲜嫩;这第三点嘛,就要看人咧,羊肉性热而母羊肉更甚。”
      他笑着看了二人一眼而后说道,“于你们这样血气方刚的后生来说,吃了就犹如那火上浇油。”
      “怪我嘴笨,未向阿翁说清楚,叫您误会了。”白映宣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市面上是不售母羊肉的,故而也不曾多想。
      他继续说道,“我是想向您换些羊奶,不是要吃那羊肉。”
      “哦?”老羊倌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的捋了捋胡子问道,“羊奶腥膻不好入口,您买去何用?”
      “阿兄,你来。”白映宣见他这么问,连忙招呼一旁抱着孩子的白裕清。
      “不瞒您说,我们本是到京城去做生意的,没成想半路捡了个孩子回来。”白映宣稍稍拨开包裹着孩子的衣服。
      白裕清见这老羊倌没有他面上看得这么豪爽,怕他这师弟说服不了他,于是补充道,“只听好心的嫂嫂说这孩子不能光喝米汤,才一路打听到了这儿。”
      “还请阿翁您行个方便,叫这可怜的小东西填饱肚子睡个安生觉。”
      到底这老羊倌还是心善,他瞧这小娃娃长的雪白,连头发睫毛也是白的,从刚才到现在也不见哭闹声,也叹了气说道,“跟我来吧,莫叫娃娃吃冷风。”
      两兄弟见他答应了也连忙跟上去,那老羊倌的房子在造山脚处,整个村子的最里边,配上已经枯黄的树与草,多少有些萧瑟之感。
      再看这房子,是用黄泥活草做的土夯房,后边还有一两个木头搭的棚子,想必就是羊圈了。
      老羊倌先去关了羊才请二人进了房门,这屋内的装饰与这土夯房一样简单朴素,只有一张木桌、几张矮凳和一方取暖的火塘。
      “这房子简陋了些,请二位别介意。”老羊倌搬了些木头,又将一团稻草用火石点燃做引子,过了一会儿火塘里的柴也烧起来了
      这时候他才起身去厨房拿了口碗,然后对二人说道,“你们在这儿先暖暖身子,我去取些羊奶来。”
      老羊倌是从后门出去的,径直走向了另一处木棚子,这一处明显比之前看到的羊圈更小些,但木头钉的也更严实。
      “小公子怎么不在前屋歇着?羊虱子可不认客,盯上就不撒嘴了。”老羊倌没有回头看依旧是忙着挤奶。
      白裕清也不往里走,只是粗浅的环视了这羊圈一圈说道,“是我们麻烦了您,想着来搭把手。”
      羊圈进门的角落有一处小暖炉,里面烧的柴不多,地上铺了三层干草,四只母羊躺在草上,边上还有约莫十只小羊依偎在母亲身旁,正好奇的打量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这些羊的眼睛无一例外都是一字的,不过也是,若正是人眼的羊,恐怕也不会这样大大方方的叫他瞧了。
      “都是顺手的事儿。”老翁挤了一大碗的奶,然后起身对着白裕清说道,“走吧,不然它们可得闹着找你玩咯。”
      白裕清也不说什么,跟在老羊倌身后回了正屋,这会儿白映宣正和娃娃做游戏,一大一小玩的不亦乐乎。
      见二人端着羊奶回来了,连忙上前去接并说道,“我来喂吧。”
      “哎哟,小相公,羊奶可不能这样喝。”老羊倌看他们二人当真是不懂这些的,哈哈大笑的说道,“还得去锅里滚一番才好入口咧!”
      三人就这样又围在火塘边上,这时候老羊倌像是唠嗑似的起了话头,问道,“二位从哪里来?走的哪条路?”
      “从浙江来,总的走的是官道,有时候也不免走些小路。”白裕清听出了里面的玄机,这老羊倌这是在套话呢!
      这是问来路正不正。
      老羊倌哦了一声,接着又问,“那平日宿在何处?”
      这则是为了探你是不是吃公粮的人。
      “路上有私驿在私驿落脚,若是不巧未能寻到,就在老乡家借住一晚。”白裕清也不遮掩,毕竟他们两兄弟确实是一介布衣。
      “想必赶路也是辛苦。”老羊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白映宣不知道这两个人正在打太极,只是有些好奇的问道,“我瞧您这羊了不少,现在羊肉行情蛮好的,想必能卖不少钱吧?”
      “我们先前落脚的小河驿站也做羊肉生意,一天能卖一车咧!”
      他这一提到小河驿站,那老羊倌的神色微微愣了一愣,然后笑着说道,“我也是在别人手底下讨活计,这羊卖不卖我可做不了主。”
      “哦?都是有主儿的羊?”白裕清那双狐狸眼微眯,“想必是您这手腕了得,养出的羊肉好。”
      “放牧哪需要什么手腕。”老羊倌不时搅动着锅里的羊奶,“主人家觉得好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那羊皮羊毛也会一并收回去不?”白映宣觉得这样聊下去也没什么进展,于是岔开了话题。
      “大多是直接托我卖了的,那些东西自家带回去也做不明白。”老羊倌又重新打量了两个年轻后生,然后问道,“这小娃娃是什么情况?瞧着像是个哑巴。”
      “不瞒您说,这娃娃身上的事儿我也是头一遭遇上。”白映宣看了师兄一眼,瞧他这神色就知道眼前的老倌必有问题,于是说道,“他可是从羊肚子捡了一条命来的。”
      老倌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尽数退去,被太阳晒的黝黑的脸像是一下子又苍老了不少,接着他就听到那个极其俊俏的后生问道,“您牧羊数十载,可见过这等奇事?”
      此言一出屋内无人出声,唯有那木柴烧的噼啪作响,气氛一下子凝重了起来,白映宣这会儿已经将握住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预想中掀桌子打一架的场景并未出现,老羊倌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看着二人,沉真问道,“二位可是县衙之人?”
      “我兄弟二人不过是途径此地,遇上这等事情才寻到此处,并无官职加身。”白裕清坐在那儿稳如泰山,瞧这羊倌的样子就知道做了这档子事的另有其人。
      “只是为了这小娃娃讨个公道罢了。”
      老羊倌点了点头,他向着侧屋喊道,“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要躲躲藏藏到什么时候?”
      只见这房里走出一只长了人眼的羊来,似乎是刚缝进羊皮不久的,这会儿走路还不利索,像是瘸腿似的拖着四肢挪了出来。
      那眼里怯生生的全是躲闪的意思,想必是极其害怕老羊倌的。
      见他这副模样,那老羊倌有些气结的骂道,“你这狗头现在做这副模样给谁看?当初做这脏活的时候还当真以为自己有欺天的本事?”
      “师父…徒儿也是…也是被逼无奈。”那羊居然张口说起话来,“若不是他们设局害我,徒儿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一派胡言!”老羊倌扬手就要抽他,“你就是黑了心要靠这手艺谋财!”
      “你叫我百年之后有何脸面去见祖师爷!”
      白裕清一把抓住了羊倌的手,然后冷静地说道,“阿翁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老羊倌像是泄了气似的,指着羊说道,“这便是我的徒弟张旺,如今官府想要他的命,你们想为娃娃讨说法,便向他要吧。”
      白裕清看着一旁落泪的羊,又看着老羊倌,思索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当真是张旺?”
      白羊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说的小河羊倌我晓得,有一胖一矮两个伙计,跑堂的叫老四,生火的他们叫他方胖子。
      “你是如何与他们接上线的?中间又牵扯到了什么人?”白裕清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对上了,于是继续问。
      张旺叹了口气,他看了眼老师父,眼中满是愧疚,“说来话长,但都是我自己造的孽。”
      “大约一个半月前我替师父将主人家交托的两张羊皮、三箩羊毛送去街上卖,那日恰好主人家有喜事就赏了我些钱。”
      “我拿着这些钱去了城里的赌坊,哪知手气不好,一直输一直输,就……”
      白映宣听到这儿皱起眉头来,“既然知道自己手气不好,为何还要继续赌?”
      “你不懂,输多了是会急的,而且我听到那哨子声就是大点,不知道他们耍的什么老千将它变成了小的!还要我还他们一百两银子!”
      “不然…不然就要了我的小命。”张旺有些心虚的看了看老羊倌。
      老羊倌不吃他那套,冷哼了一声,“莫要说这些无关的话!”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晓得我是个羊皮匠,把我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宅院里要我做羊。”
      白裕清听到这里也大致清楚了来龙去脉,他问道,“知道羊皮匠的人并不多,你可有在人前提过这门手艺?”
      “不曾提过!”张旺有些激动地说道,“师父教导我除非万不得已,千万不能露出手艺来!”
      “我也是在到了那处院子里才回过神来自己落了圈套,可那时候我已经跑不成了!”
      “那抓你的都是些什么人?”白映宣听到这儿也忍不住出声问道,“我看那小河驿站一日要宰的羊少说也有八九只,若是每日供应如何能找到这么多人?”
      “他们都是蒙着脸的,但瞧说话的腔调不是土匪贼头,倒是像……倒是像……”张旺说到这儿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有话就说,这副模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老羊倌看他这样是又气又心疼,但到底是做孽了,也不多说。
      “像是官府的。”张旺咽了咽口水,他垂下羊头说道,“他们告诉我那些被送来做羊的,都是犯了事的罪人,迟早都是要死的。”
      “不如做成羊,还能救这灾年。”张旺说到这里声音变得越来越轻,“我知道他们是蒙我的,但那些人确实是班房里的,他们的脸上有刺字。”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么多羊只是为了补衙门的亏空,那些做官的把衙门都快搬空了,城里饿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就慌了。”
      白映宣听到这里也不免有些唏嘘,“既然他们将你关了起来,想必也专人管着,你又是如何跑出来的?”
      张旺究竟如何逃脱?那些硬汉又为何寻到这里?羊皮匠手艺背后到底藏着怎么样的故事?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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