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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第一百六十章 一路向西 ...

  •   那对母女的年龄对亨亚日来说,称呼起来有些稍显尴尬,称那母亲阿姨吧,没的把人给叫老了,若是叫姐姐吧,那小丫头每次见自己后总是在唤自己亚日哥哥呢。所以大多时候,亨亚日是并不会主动说话的,只回问话,称呼上是能省则省,尽管会显得没礼貌一些,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

      母女两个上完楼梯,见亨亚日正站在门前等着,于是赶紧去往自家房门,以便让开路。那母亲说道:“亚日,你们这是准备出门了吗?我看楼下放着些行李,你这看起来也是拿着行李下去的。”

      “是的,先生的意思是趁着暑日里时间比较充裕,就出去走走,到处看看。”

      “出去走走好啊,不过这天可有点热,出门在外可是要当心。你们要去多长时间啊?”

      “谢谢你,这自是省得的,这次出门应该差不多要一个多月吧。”

      “啊,那么长时间啊?”

      “嗯,应该会在新学期开学前才回来的。”

      “哦,那好。我们不耽搁你了,楼下该是已经在等你了。”转而又对女儿说道:“萦儿,跟亚日哥哥说再见。”

      “亚日哥哥,再见。”

      “再见。”

      母女两个进屋去,亨亚日下得楼来。

      葛自澹见亨亚日在楼上待了有一会儿才下楼,不由问道:“听明宇说,你昨儿个都先收了一回的,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没有。就是萦儿她们正好上楼,遇上就多说了几句。”

      说话的当口,谢明宇也进了屋,见师徒二人都在,行李也都收的齐整,于是就问道:“走吗?”

      “走吧。”葛自澹答道,就当先出了门。

      这次的出行路线是一路向西而去。原本亨亚日他们回老家的那一趟水路就是自西向东蜿蜒而下的最大的一条大江,溯河而上原本可以说是西行的最佳路径,而且旅程还舒适,用时也短,只是一路尽是山水而不见路人,失了走走看看的本意,所以葛自澹也不取。三人租车一路前行,前面一段行程其实亨亚日多少都走过见过,距离不远的地方,差别也很小。只是渐行渐远,自深入了徽省之后,才慢慢显现出特异的风土民情来。风土景物自不必说,就是衣着服饰、饮食习惯、作业方式、语言风俗等等的一切,都是格外的不同。只是这时沿途渐渐山多、水多,很多地方道路不畅不说,往往还受山势水情所限,通行艰难。欲行官道的话,就要绕行甚远,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得朝着这条路走下去。德安府当地的情形和这里相差的并不太多,也是山多水也多之所在,这环境对几人而言,倒还是蛮适应的,只旅程中也频频听说谁家、谁家又如何、如何跌死、跌残或是被水淹而死等等事,虽并不多见悲痛呼告之声,但慢慢说得多了,自然也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方水土育一方人,在这旅程中,愈是往西,路况便愈是难行,好多的地方完全就没有像样的路。马车就不提了,就是骑马都难行,好在三人对骑行也并不陌生,一路颠来倒去的,不少地方甚至完全要靠步行才好。然除此而外,吃食、宿营或都好对付,另一个大的问题其实是语言。各地方言的差别实在太大了,即使和北方的方言比较起来,复杂多变的程度不知胜出多少倍,而且往往行程间隔百里,方言就有一次大变,外地人想要深入交流,虽同为一国,但多少也是艰难。也幸好几人自余斛来,全国各地南来北往的各种腔调在此多有出现,几人多少也都有些耳闻,再加上葛、亨二人对言语上的敏感性,所以虽对话艰难,但边说边用手语的,简单的说些日常话,多少还是能应付上一些。他们因此也算是能和对方搭上些话,借机行些方便。而且亨亚日更是发现一点,在山多水多之处,多部分人们的生活虽说也很艰难,但多少还能有些着落,周围临近的市面上也还是有不少东西尤其是生活物资待售的。只是越往西去,当山渐渐变得越来越大,水流数量变少但激流却愈发急澹凶险时,人们生活的地方就变得越是闭塞。而在这闭塞之地,不少人人们对外面的生活和变化反映迟钝,知之甚少,一些人甚至终其一生都从未走出过大山,就这么一辈子生活其间,对外界的事物不说漠不关心,只是一无所知而已,存在与否,于己无干。只是这样的环境也造就了这样的人,这里的人们往往更加质朴,一边好似无欲无求,另一边则是对生活充满茫然而又多少显得麻木,另外也不知是不是有一种恐惧和向往交织的情愫在里面。人们热情,愿意不计得失的帮助几个外乡人,而在那怕仅仅收获了些外界不起眼的小东西,他们也往往能高兴好半天,珍而重之的把那物事收好。总归是个好物件,稀奇的很。

      这种地方又往往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穷,这个穷不单说是没有钱,而是说生活物资少得可怜。他们的收获能不能满足一家人的口粮先不说,就是想换些生活用品,也是艰难。自己的收获售不出,外面的东西基本也进不来,村里也只有极少年富力强而又意志坚定之人跋山涉水的,曾远足去了远方的集市。他们总是会把自己一路带出来的收获售出,换成银钱,甚或是以货易货的,购入到少量的火种、盐巴、农具、布匹等等这些生活必需品,以满足生活之必须。只是需求实在太多,在外面所得的少量银钱也几乎没有剩下的可能,都换成继续的生活物资了,再远足回村把带回的物资交给各个委托给自己的山民。另一方面,在这大山里,即使有钱,你也无处可花,从来没有走出过大山,到外面去看一看的人们多半连钱的概念都没有。生活中多是互帮互助,至多是以物易物,或许填饱肚子并不太过发愁,靠山吃山的,自家再开荒种些地,就能有些收获,再加上应季的山获,养活这么些人也许还是容易的。但也只能是最简单的活着,一个物件、一件衣服、一条被褥等等这一切,许是用了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日常的用度很是艰难。也幸亏是夏日里,人们衣衫单薄,对衣物这些的要求并不多,很多甚至是半大的孩子,不管男女,身上都不着片褛,自也都没有什么羞耻感的在村庄里、山畔间、溪流里嬉戏。在这里显然是理所当然的事,也从来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或许是夫子的那些话对这里的人们来说,总归是讲错了地方。也愈是到了这些地方,亨亚日才会发现,自己当前的这种生活实属来之不易,并不是心安理得就可以。虽然沿途中也有不少受了饥荒和匪患、兵乱等等的地方,满目疮痍,但和这里比较起来,哪里更好,却是不好取舍的,也不知这是不是所谓的有一得必有一失。有人或许会向往,有人或许会出走,没有那个比哪个更好,只有那个比那个更糟,就端看你想要什么,又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还是有选择的时候,然无法选择之时,除了随波逐流,你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里的见闻也击碎了亨亚日关于世外桃源的想象。有人总说世外桃源如何如何好什么的,那是在他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后,生活无忧,用度也从不曾缺少,取之又易,偶尔自己种种菜,喝点小酒,晕晕乎乎之后的臆想。自大的以为自己种了些菜,就可以知道收获不易,生活不易,然后一阵呜呼哀哉的癔症感慨。然他真正知道不易在什么地方吗?他是不晓得的。就如同他穿衣,衣服是怎么来他或许是知道的,但是在一个闭塞之地或者说是世外桃源,你要想把桑叶、棉麻等等的变成织布,再由织布变成衣物,你以为你是仙神,还是黄道婆啊?而即便你是黄道婆,你也不可能在那种地方生造出你所需要的那些东西来,除非你是仙神一类的东西。然你是仙神之时,这些、那些东西自然就无关紧要了,只仙神难道愿意身边的人们过那种日子吗?黄道婆可能知道种桑养蚕,又知道如何抽丝成布,如何再把织布变成衣服,只是她会造织布机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她能造织布机,这其中所需要的木工她也都会,那她也需要制作这些机器的工具在哪里?是她用手抠出来的么?那些工具甚至织布机本身也是需要金属器件的,难道说她也能铸、能锻?在地上随便烧把火,再随便丢些石头进去,就能把石头熬出金属来,然后再随便用手捏巴捏巴就能有现成的工具不成?这可真是难为黄道婆们了,一个人类的简史就这么被一群封闭起来的人都琢磨透了。也或许不是琢磨透的,是喝了些小酒的人在臆造的世界里,是什么都有了,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对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整个人类的生活知识的积累视而不见,只是现实显然不会配合他们,视而不见明显是不成的,人是不可能无中生。要一点点量变的积累才会有质变的可能,人不可能生活在那些空中楼阁之中。大山里的人显然是不具备所有的生活知识积累的,他们或许有耕种、采集和捕猎等等的口口相传的传承的知识,但就是没有点石成金、生编硬造的本事传下来,在这样的桃源里,或许是世外,但绝不会是人们所会向往的地方。闭塞造就的往往只有贫穷和落后、纯真和质朴以及充满着新颖和好奇,至于说向往有没有,不好说,但一定不会有更多的东西,所以也就更不会有所谓的世外桃源。如果这世上真有世外桃源的话,那也该是动物的乐园,不会是人类的。只对人类而言,动物园式的世外桃源,那也绝不是向往,一定会是悲哀。

      人与人之间,因为交流、接触,相互试探,渐渐变得熟悉,从而消除臆想、偏见和误解,这原本是好事。但也是正随着相互之间交往的日深,人类的本性才逐渐显现,有良善的、和煦的交融,但更多的是丑陋的、贪婪的、野蛮的、赤裸裸的恶行侵蚀着人们的身心,罪恶就像种子一样,在许许多多人的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再想要以前的那种生活,只转头后却发现,一切都回不去了。实在是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无止境欲望的尽头是什么,人们不得而知,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好事。

      在越是靠近县城、府城和省城的地方,民风就似愈是奸猾,失了淳朴,这种风气渐渐的就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到全国各地,世间尽是如此,人心不古,即便是一些偏远的地方,也是有钱好办事,没钱难出门。有人说权力这个东西和金钱利益也没什么相干的,言道这句话的人不知道自己是否相信,只无论如何,估计他隔壁邻居家的狗都会笑死。就像诗经里所说的硕鼠一样,他既不耕地,又不做工的,为什么他的日子总是要比耕地、做工之人要好上个千百倍呢?然则又有多少人发下大宏远,誓要在那皇帝老儿的宝座坐上那么一坐呢?官府不发饷银,自会许给你盘剥的手段,如果钱不发,盘剥的手段也不许,你真当他们是天生地养的禽兽,要那虚无的权力何干?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的,是被权力下的草民真实生活的写照,或偶遇有所谓开明者,稍稍施予些,就一定是要人感恩戴德的,是总要讨得青册上留有一笔不可的。一如你自家下了力,种了田,有了收获,这时有人总会启发你要感谢个谁才好,这样人们才会显得有良心,然后才好意思吃饭,不然你饭都吃得都不明不白的。你能吃上饭并不是因为你种了地,有了收获,有劳有获本身也并不是你能吃上饭的根本原因,你哪儿好意思把那种伟力归于自身?你需也不是野人。你即使感谢天地所赐,那也是不行的,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要感谢谁,那你或就没有吃饭的必要了。那个谁可以是其它任何东西,唯独不可以是自家,因为你只有仰仗了别人才有得地种,才有饭吃,才能有劳有获,然则那个谁到底是谁?谁的嘴大就是谁,谁的人多、枪多就是谁,谁能威吓别人甚至是取人性命而不用害怕负上哪怕丁点责的人就是谁呗。人间界又何曾见到过你所谓自家的东西是真正属于你自个的?或许除了你的债务、应缴的税赋和其它一切不好的东西,然后人们才会去向往和追逐。

      这一路行来,几乎是马步停蹄,三人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日,哪怕是遇到坏天气亦然,风雨兼程,不叫苦,不说累。不过也好在行李不多,基本上还都是两位师长携带,自是一路向前、向前、向前,好似永无止息。直到望见远方是蔓延无尽的山脉,山势更高的地方都可以见到皑皑白雪才止,亨亚日望见这天地无垠,无边无际的,只身上也渐寒,这才发现,时间已然过半,快要到走回头路的时候了。然后三人又一路再转向南下,沿途的地理风景再次异变,自也尽有美不胜收之所。最好的地方就是天高云阔,心思无拘,物我两忘,大约似是唯有到了这里,人与尘世隔绝,与他人无涉后,才能有了这份好心情。沿途但凡留心之处,处处好风光,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栋建筑、一只动物、一颗露珠……也总有它触动人心的地方。

      向南而来,当路况愈来愈好的时候,甚至可以在这暑日的微风中能够嗅到些掺杂了海风的味道后,亨亚日自觉省城更近了,滨海已是在望。在这个地方,三人将要在此做个短暂的休整,调理一下身心,整顿一回行装,顺便还要拜访一回葛家的族人,才再次踏上归途。

      这次暑日的行程和以前几次明显不同,往日里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停留下来,通常会做多方的查看,直到把一个地方都了解的差不多之后,才奔赴下一个地方,这次却完全不做太多的停留,随遇而安,则又是另一番的体验。照葛自澹的说法是,这次的旅程不在于吃苦,而是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该走过的地方走到,该看的地方看过,关注重点,又不放松细节,锻炼在旅途上、生活中捕捉事物的能力,依据自己的需求和设想,每到自己真正关心之处,能够心中有丘壑,遇事有章法。当然了,旅程中,最重要还的是得一路平安,而想要平安,所需的除了事先的谋划和舍与的勇气外,还要有相当多的运气,另外就是不做无谓的冒险。非要去考验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的极限在哪里,那需是脑子里有坑的家伙才会想要去做的,一行三人显然不在此列,也都没有那个爱好和心思。也正是在这种小心无大差,外加运气不错的情况下,遇到些意外情况时,三人才能从容以对。即便由此足迹少去了不少的地方,还绕了弯路,也在所不惜。亨亚日甚至于依照这一次的路线,还画了一张简易的行路安全路线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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