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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第一百七十五章 用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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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说的一个多时辰的车程,三人硬是跑了两个时辰多才到得汇文中学附近。一个方面是道路有变更,三人对这路况远说不上熟,只是凭着葛自澹的指引罢了;另一则是路上行人众多,不少的街道马车通行艰难,再有遇到些戒严的路段,难免的,又要额外跑些地方,不过好在终是到了。
学校附近相对僻静,高楼旅馆并不多,三人也不讲究,就近寻了家旅馆住下,主要图个道儿近。只是安顿好后,就已经该是用午餐的时候了,三人就又是就近在街上寻了处小摊点,随便用了午餐后,就又回了旅馆。
房间里,葛自澹对亨亚日说道:“我和明宇出去一趟,把应了之事完结,你就在旅馆里待着吧。明日我们再稍稍的周围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后再说。”亨亚日点头答应下来。
一直到晚间七点多钟,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华灯已上,葛自澹和谢明宇才回到旅馆。二人回来之后,净了手脸,就再带着亨亚日外出用餐。
不知是离开日久,还是对这一带也甚是陌生,葛自澹带着二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往前行,直到看见一处写着蒙上家常菜的稍稍洁净些的小馆,三人就入内坐下。店里的人不多,也多是着毡帽的家伙,说话的腔调有点怪怪的,但连说带比划的,也并算太难懂。谢明宇点了餐,要了一道红焖驴肉、一道凉拌驴肉、一份大葱炒驴血、一份清炒油麦菜和一份炝菠菜,又要了三份驴肉火烧、一壶二锅头、一杯酸奶。到了京城,吃的却是异地——蒙上特色的菜肴,而且有些菜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也或许那些菜各地的做法也都差不多吧,亨亚日心里暗自腹诽着。他却没想过当初去余斛,上岸之后,第一回用餐一时也并没有去品尝当地的菜肴,而是选了处和家乡菜味道相似的成菜馆。
餐食上得并不快,也或许是三人一整天里都未曾好好的用过餐,所以餐食上前之后,三人都已是饥肠辘辘。亨亚日甚至感觉自己吃下三两只鸡来,都不在话下,好在上的这蒙上餐点也显得分量十足。两位长者用酒,亨亚日品尝着酸奶,哇,这滋味,这酸爽,亨亚日心里感慨着,又不好往外吐,赶紧就着菜食来压一压这味道。一时感觉好像又不是那么的难入口,就是不太好下咽,也在于亨亚日自己对那些酸性饮品着实兴趣兴趣不大甚至有些排斥的缘故。倒不是说对菜色中的酸味不喜,只是对喝醋的兴趣极小罢了。其实亨亚日是相当喜欢家乡里冬日腌制的那雪里红的味道,尤其是用腌过的朝天椒混在一起爆炒,酸辣香外,分外耐咬,又同时回香;而且对凉拌菜里添加的老陈醋也深感有味,只是不喜欢把醋当饮品来用。不过在稍后的回味中,这马奶居然微微有些返甘,这才感觉好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空腹的原因,又或者自身有些排斥,亨亚日就不肯再尝,而是开始用起那驴肉火烧来。火烧用完,亨亚日又用了些米饭,只看店家这意思是一副非要客人饮用这马奶不可的架势,甚至连茶水都不提供,亨亚日也是无奈,不过也实在提不起再次尝试的念头来。看来自己可能也是有些挑剔了的原因,不说其它的,就说这胃口,早先的甜口用不惯,现在的酸性饮品也是个难题,不尝试一下,该也不知道自己的忍耐限度在哪里?不过从这酸奶上,亨亚日想到,普天之下的人们在生活上,往往会有很多不经意间的不约而同。酸奶应该不是放坏了的,而是专门按照这样的做法做出来后供享用的,不过好好的,人们为什么非得要把奶品放酸了才好呢?莫非是早先酸掉了,坏掉了,因为爱惜它而舍不得扔掉,就索性探索出了新的吃法吗?就像臭豆腐一样,味道真心不错。亨亚日心里一边想着,一时竟然有些怀念起来。
一餐饭终于用完,三人也算满意,结清了餐费,就又这么的边散着步,边向旅馆行去。这时节,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变的多了些,临近清明,天气眼见的一天更比一天暖和,此时也正是一家家人餐后闲散的时间,除了一些留在家里叙话的,还有人会走出家门,走上了街头,消减被这严寒困锁家中一整个冬季的郁闷。
回到旅馆之后,三人就开始忙着各自的事情。葛自澹回了房,盘坐在凳子上,谢明宇则忙着把三人换下的衣物归拢,好明日里让店家帮着浆洗一回,亨亚日则是又坐在案前,读起第六册史书来。一路上颠沛流离的,但就是空闲的时间多,亨亚日就这么读着读着的,来到京城之时,第六册书其实已经读了三分之一有多,想来要是就这么一直能安定的读下去的话,至多五天,这第六册也是可以整本读完的,只接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了。马上就该要为入学开始做准备了,而一旦学校的事确定下来,居住上的问题就相对容易的多,其它那些相应之事自然就顺理成章了。入学准备,真盼着这一天早些到,亨亚日一边读书,一边想着心事。
第二天一早,亨亚日照例早起,外出跑了一圈,重点是向着学校方向跑。亨亚日绕着学校周边先跑了一遍,熟悉了外围环境后,这才转身往旅馆回跑。学校周围环境也算清幽,周边看起来多是一些人家的别院,另有不少的民居,不过早起之人并不多。学校被院墙围了起来,内里并没有太高的建筑,多也是绵延搭接的二层楼纵横分布,但从院墙外也看不出个究竟来。环绕着校园的围墙外侧一周都有着通行的便道,便道一侧多栽种着绿柳,只是当此时节,绿柳也都只刚刚抽出嫩枝来,春意并不浓,只点点绿意点缀大地。学校北侧便道相隔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小湖,湖口前端有一条小河流过,亨亚日并没有上前去一看究竟,想着也不急这一时,待日后事情都确定下来后,再看也不迟。
跑完步回来,洗漱完,和两位师长一起在店里用罢早餐,葛自澹就带着二人出门去街上漫不经心的闲逛起来。亨亚日一边跟紧了,一边也细细打量这些这走过的地方。这里整体面貌显得清幽一些,商铺和游动的商贩并不多,买卖生意的气息不浓,多是生活急需。游动商贩以手艺人和贩卖菜蔬水果和日用百货为主,而且价值也都不高,另外就是剃头理发的、煎煎饼炸果子的,也偶尔能见有几个年岁不大,叫号着卖新闻纸和烟卷的少年;店铺的情况差不也并不太大,也多是些手艺人,油坊、米店、布店、鞋店、杂货店、裁缝铺、钟表铺等等,以及有数的一两家书店、茶馆和医馆、澡堂子等等,书店里兼卖着新闻纸和文具,茶馆则是些小吃,医馆还给人推拿按摩。
街上来往的人并不算多,但也绝不能说少,大人、小孩各色人等都有,每个铺子里面、摊位前面,总有些人在和店家问询,商讨着买卖,咋看起来和德安府的不少地方很是相似,尤其是那些日常的烟火气。只是亨亚日隐隐感觉还有很多的不同来,和他曾经走过的不少大都市尤其是沿海的城市相比起来,这个地方着洋服的人格外的少,几乎可以说没有,放眼望去,尽是长袍大褂,无论大人小孩。更不说那些看起来年岁较大的老者,不但留着长长的胡子,圆顶布帽后,还有拖着长长的辫子,耷拉在有些佝偻的脊背上,随着步伐,懒散无力的在背后的衣衫上左右的滑落摆动,这是在德安府这种内地府城都不多见的现象,反倒是偏远乡村里偶尔可见,却不像这里般如此照耀。亨亚日明白,并不是这里的这些人穿戴不起,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不喜欢这种改变的原因,固守着昔日的做派,这在其它的一些大都市里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而在这里,也只是寻常。
时光大潮滚滚向前,依然骄傲的辫子和一如既往骄傲的头颅一样,保留这人们对那逝去的往昔最后一点的留恋。洪流之下,留给人们更多的或只有茫然和惆怅,只是人活着的话,生活总是还要继续的。亨亚日见人们闲散的说着话,神态从容,很少会见到有人着急忙慌地奔行在这大街之上。而就他们而言,对这街上不时穿过的肤色明显异样的外国人多也见怪不怪的,只继续说着自己要说的话,做着自己未完成之事。
要了份新闻纸,顺带的来了串冰糖葫芦,亨亚日边啃,边随着长辈前行,两只自由的眼睛滴溜溜的接着乱转。街上住着的除了一两户看起来气派非常的人家外,其余的多数看起来也只是寻常,不过多都学着这城的样子,四四方方的一座座的小院,这小小的四合院里可能住下的是富裕的一家人,也可能是比邻而居的稍显窘迫的好几家,这又和亨亚日走过的其它地方都有着明显的不同。大概因为是内城的原因,亨亚日感觉卫生情况明显好很多,沿途并没有多少难闻的味道和乱飞的蚊蝇,而路面也还算干净,有污秽的地方并不多,大多都是牲畜或是家禽走过后的遗留。不过这里没什么庄户人家,自然也没人拿它们当宝,不过总有一些体面人家会把自家房前午后甚至是一段的街道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三人上午在街上就这么的游荡了半晌,不过基本上也只是围绕着这学校附近这一带在走,对这周边的情况也渐渐的有了些了解,至此,上午闲逛的目的已达。想要更进一步的细致了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在学校的事情彻底落定之前,想来是无暇顾及了。三人回转,看看时间,在外面用过午餐后,就又回到旅馆中来。
亨亚日回房后,就是读书和习练拳脚,只在约莫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听得房间外隐约有些响动,继而传出门扉关闭的声响来,走出房间看时,见两位师长也都不在屋里,想来是为了明日外出拜访故人,再做些临时准备吧。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自己这接近两个月的跋涉,数千里的路程,远道来此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和寻亲访友的,是为了学有所成的目标而来,终是要在这里留下自己的足印才好。
傍晚的时候,葛谢二人才又回了旅店,在房里稍稍休息了会儿之后,谢明宇过来叫上亨亚日,三人又外出用餐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先亨亚日腹诽的原因,葛自澹带二人去的地方正是本地菜,搞得亨亚日一进门就有点脸上泛红。两位师长看在眼里,只不明就里的,不知道亨亚日为何会如此激动,不过他们也并不开口相问。
或许要了解一个地方,第一印象就该是从当地的饮食口味开始才好,这回葛自澹带二人去的地方明显更远了些,步行了大半个小时,约莫走出了五六里地,这才来到一处叫做万德福的饭庄。葛自澹径自入了饭庄,亨亚日却对这招牌多看了两眼,不过这并不耽搁他昂首阔步跟上脚步。穿过院子,进了大厅,亨亚日见里面顾客很多,一眼望去,几乎没有空桌,有不少人正喝得酒酣耳热的,声调起伏不定。不过好在这时尚是天寒,不然大暑日里,一个个衣衫单薄甚至赤膊上身的大汉就这么吆吆喝喝的,场景估计一定会很感人。亨亚日一边走,一边心里起了些疑问,饭庄、饭店、饭馆甚至饭铺的,不都是让人来用餐,都不过是人们或是店家按照自己的心理预期程度来取的名字,不过饭店、饭馆、饭铺多见,这饭庄是个什么鬼?
随着不断的深入,谜底似是缓缓揭开,饭庄占地着实不小,房间和大厅不说,尤其是一溜的房间,不是一栋房子,而是多栋,围成了一处四合院的样式,正对着大门的那栋房子里设有大厅,两侧各式雅间,而纵横布置的两栋,都是雅间,透着窗,多部分雅透过窗可见里间里都灯火通明,不是客栈,尤甚客栈。这由一栋栋房子围成的供人们用餐的地方,店、馆、铺的好像确实不大够意思,称之为人们居住的山庄别院的,好像多少也能说通,这么说来的话,这饭庄倒是顺理成章了。
葛自澹并没有带二人去雅间,只在大厅寻了处僻静些的空桌坐了下来。这些地方并不大受惯于大厅食客的待见,而对偏好安静雅间的人来说,这里离热闹处又过近,连个遮挡都没有,所以他们也不喜欢,也因此地位尴尬,这倒便宜了三位后来者。侍者过来问餐,葛自澹支应了他,要了一份烤鸭,一份宫保鸡丁,一份葱烧海参,一份三不沾,最后要了个爆炒菠菜尖。现在虽说万物复苏,正是万物生长的好时候,但原本时令的青菜却正好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也只得抽取中间的部分嫩叶才好成菜了。
菜的味道还行,并没有让亨亚日感觉不好接受的味道,说家常味也算可以接受,但看起来做工上确实要讲究不少。而且在餐上齐之时,亨亚日发现桌面上多了一叠的薄饼、葱丝,另有一小碟的酱样东西和一小罐的白砂糖,而后居然又有人过来帮着处理那份烤鸭,分切剔骨后,葛自澹道谢,那人才退去,三人这才开始正式用起餐来。
葛自澹示意二位初哥,烤鸭配葱丝后,在薄饼上摊开,再一层层的卷起来后,然后就蘸酱吃或者蘸白糖吃,余二者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有样学样。亨亚日两种口味都试了试,感觉也都还不错,但你要说如何如何的特别好吃吧,真又说不上来。这鸭子毕竟也只是鸭子罢了,虽吃起来的感觉和炒的、炖煮的口感上差别比较明显,也更有特点些,但要是和昨晚的驴肉火烧比较起来,只能说是各擅胜场,二者就吃起来的形制来说,差别也并不多,都和着面食一口下,但就如同你不能盲目的去比较大米饭和金砖那个更重要一样,这要看场景,要看你的偏好,不好很片面的去说那个比那个更好。在用起宫保鸡丁的时候,亨亚日发现这和成菜馆里的宫保鸡丁基本就是两道菜,这道菜不是不好或者说不够好,而是从偏好上来说,他显然更喜欢成菜馆里的咸辣口,当然就目前吃的这道菜来说,也还是可以的。三不沾的蛋做法新颖,吃起来也还不错,当然了,亨亚日在饮食上只是个普通异地食客,远谈不上美食家这种头衔。或许顾子敦可以,他会告诉你这道菜为什么好,又好在哪里,不足又在什么地方,而不是浅显的用是否对自己的胃、是否可口来简单评价。
这一餐和前一天晚上不同,前晚是主要围着驴来做文章,今晚这回倒更像是家常菜了,选材日常,常见的家禽、偶一尝鲜的海味和家常的菜蔬,只是做法上明显不同,甚至还有这独有的吃法等等的,对亨亚日来讲,也算是别出心裁了,就不知道那是不是或者说算不算一种传统。这感觉还是不错的,不明就里的人或用筷子夹起来就开始享用,却不知会不会被当地人当做笑话来看,不单单嘲笑异乡来客,更笑人不懂斯文,不解风情,就如牛嚼牡丹一般。亨亚日心里暗道,只是单就吃来说,搞这么些的讲究和花样来,是为了显示这独有差别,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京城本地的特色?人们在温饱之外,就力求精细斯文,像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一般,人们有心去做些事,做些不同寻常之事,以示自己的与众不同来,就像人们知礼节那般所以为的文明的进步一般。莫非餐桌之上也要搞出礼仪这一套来才好?是不是在京城里的餐桌上,就已经有了这些呢?如此看来,这京师作为最为遵从儒教之地,不但大儒云集、弟子众多,更是在日常生活中身体力行,实在是深得了子曰之中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精髓。这顿饭倒是吃出不少异样的味道来,甚至是远远超出了味道的本身,亨亚日深感此行不虚。
一顿餐罢了,三人结账、回返旅店。在这一段不短的路上,亨亚日压抑不住的把今晚用餐的体会一口气的讲给葛自澹和谢明宇听。一听之下,葛自澹是哈哈大笑,引得一些路人侧目,而在路灯的映照下,谢明宇也是笑意难隐。这下却把亨亚日整了个懵圈,小脸微红,心下私咐道:这是几个意思,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吗?
葛自澹开怀笑了一阵,然后说道:“亚日,我这倒不是在笑你,我实在是在笑你的想法。早先你父亲说你思想跳脱,我多少还没明白这跳脱个所以然出来。虽说这两年你也有偶有出奇论之时,不过这回的这些话,我是起了些心思的。该说你孩子气呢,还是该说赤子之心好呢?不是什么事都好给它冠上什么特殊的意义才好的。德安府也好,余斛也罢,也无论眼下这京城。你刚才的那种想法对你来说是无碍的,想法本身也是无害的,只对一个或是别有用心的成人来说,也许就又有了不一样的意义。你还是太小了些,现如今也只在学业上论功夫罢了,还远未到自己能冷眼辨世事的时候。你虽然聪慧,只是有不少事却未必真正能懂,一如你刚才那般想的,这世上你可能并不是唯一之人。”
这话虽然说得不明不白的,但亨亚日隐隐有些明白。意思很显然,是自己想多了,但想多的地方在哪里?只是先生没有明说,而又言道虽说自家即便想多了也不算什么,但一定还是有些不妥之处的。想到这里,亨亚日一时又有些脸红,但被激了这么一下,却是扰乱了他自以为有所得的心绪。早先的兴奋也开始慢慢降温,先生的话也不好接,同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于是亨亚日就只是低着头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