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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第一百八十九章 出行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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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说？”
“有关这一点，其实我也想了一些。国门不开时，泱泱大国，物华天宝，夜郎自大；国门洞开时，内忧外患，不明就里，惶惶不安。正因为处于这历史交织的时代，所以自傲、自贱都有；想自强又不肯动真功夫，既要体面荣耀，又不要伤筋动骨，如果你真能就在这基础上办成事也好，但又总是会顾此失彼，首鼠两端。非到万不得已之时，只随便拿出些手段来应付、凑合，得过且过。激进的一面恨不得一夜之间把这自己所以为的落后陈腐的东西全都一网打尽，要么保守的就是祖宗基业万万不可变，而双方都有拥趸，于是就在两个极端之间，随着你争我抢的来回两边摇摆。说起来可悲，强大的时候，不知自己强在什么地方，而不如人时，也同样不知自己如何就弱了，于是在惶惶不知终日之时，任何一个貌似合理的方向都是救命稻草，都拼命挣扎，却不去做些探明水深如何，岸边多远，救人者何许等等的功夫。这地方要说人杰地灵，在国内是再也没有比得上的地方了，多少年来，全国各地各式各样的人才大多都会汇聚于此。但要说实在是没有人知道问题的答案在哪里，恐怕是没人信的，只是各怀心思、各自算计，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肯也不愿罢了。”
葛自澹并没有接着亨亚日的话往下说，之后三人也都没有再说话，只默默散完步，回转后，就各回各屋去了。
在家里修整了一天后，三人再次踏上行程，只这回调整了一个方向，不过仍旧是要先把内城里尚未走到的地方整个走过遍之后，才再往城外去。
城南是皇宫和外城的瓮城相连之所，是衔接中央到各个地方的枢纽之地，权力下达的中枢所在，所以各部的衙门多设在这里。虽说官家气象森严，但又事涉全国百姓生计的方方面面，也正该是车水马龙之处，只往来办事的人不多，只是四处游走之人却不少，络绎不绝的。门厅森严处，能登堂入室地直接进到部堂衙门内的，却是少之又少，且一个个的也是非富即贵，好像这里也并不是人们日常做事的地方，而是供人朝拜之所一般，只需要在外面拜拜就好了。即使是现在政令不畅之时，各个官衙也都承续了原本的房屋和它们的一部分权位，只不过是换了一群人来而已，事情也或许还是那些事情。原本的皇帝也改了称谓，不再住皇宫内院，然办理事务之所终究并没有迁出，而且现时从外面看起来，气势比往昔该也并不稍差。荷枪实弹的卫兵把守着大门，这东西比刀枪来得让人生畏的多，其间甚至有不少的汽车往来其间，气派上比之往日的车辇可要气派多了，只来往的行人几不可见，门可罗雀。
相对官衙所在的地方，生活在此的普通居民就少了很多，而且周围尽多的是酒楼、饭馆和会舍，一座座富丽堂皇的。虽说门前人群川流不息，但绝少衣冠不整者，就连在其它一些地方时常可见到的沿街乞讨的乞儿们似是都自觉形秽，在这里一下子都绝了迹。自然了，这偌大京城的南城自然是不会只设这几个衙门堂口，只它们占着最中央的位置，而越是往东西两侧和南端，居住的人家就渐多，就连一些景物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充满了烟火气。只川流的人们却单一下来，多是些街坊邻居的。而在另外一些地方，在古老的观星台畔，亨亚日甚至见到很多的肤色迥异的显然是外国样貌的人在居家起居，在这古老玄异之所，却偏偏汇集了一群群真实不虚的新来者，除了荒谬和不协调感外，实在是又给它披上了一层虚幻的面纱。在该最具本土特色的地方，偏偏起了异地的风貌，想想就都是一种讽刺。然它和亨亚日在余斛时所见到的那些租界明显不同，一家一院或许占地会很大，但不会大到连绵不绝而成区，并且在那些地方的值守的卫兵看起来就是当地的驻军，而不像是租界的巡捕，一家家的院子里甚至冒出些颜色、形式各异的旗帜来。
至于皇家园林和祭祀祷告示范之所，三人自也不会错过，于是二日就这么过去，这内城基本走了个遍，亨亚日也把这些天做的简图合并归拢，梳理出了一幅内城草图来。对这成果，亨亚日也是欣喜不已，虽说其实也算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单就是市面上就有不少的地方京城导游图在售卖，而亨亚日的成果和它比较起来，显然有太多不如，但也贵在翔实。这些地方都是他一步一步丈量出来的东西，对其中景物的打量、思考和印象，可也不是那导游图可以比拟得来的。
内城看完就到外城。虽说当初曾经住过一宿，也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但当时也只是路过而已，这回却是带了心思来走，自然体会也自会别有不同。外城自是大大的不同，似乎一下子把人从云端拉到地面上来，最是接地气不过的地方了。菜市、花市、猫狗市场、卖艺杂耍、各色小吃、茶楼说书、戏院饭馆、烟馆澡堂等等不一而足，从内城原本的一小撮人的吃喝玩乐的样式，一下子跌落到广大市井中人的日常生活中来，或许有不够体面、不够气派，也不够正式的地方，只是生活仿似在这里一下子变得真实了起来。它拉近了那些自己曾经巴望不上的生活间的距离，也部分消除了人们对那门禁森严之所内的日常生活的神秘感，原来他们也是这般消遣娱乐的，原来他们也是要吃喝拉撒睡的，原来……内城有的，外城自尽有，还更加的丰富兼具特色；而内城没有的那些，外城也不会缺少。不少生活在内城却又够不上小众的居民也时常地跑到外城来消遣，再加上南来北往和本就住在此地的居民一起，所以外城也就愈发的兴盛起来。只是亨亚日曾听闻，这里鱼龙混杂的，各种台下的功夫比较多。比起内城来，外城环境实在复杂太多，也差得太多，只似乎在意的人却并不多。你既然愿意来到这地方，除了能收获你所想要的那些之外，自然也要承受这地方所附加的原本的特色和味道。而生活其间，对谁都是没有例外可言的，有人如鱼得水，自也有人失意落魄，只各人的脸上都自得其乐。
因为并不需要考虑志愿和放榜的问题，所以三人在后面的旅行途中也就不需要再次回返学校，去处理高教的事情。而外城因是内城瓮城的关系，范围受限，只人口集中的地方却似并不比内城少多少，但成色无疑会复杂的太多。一个一个街区的走过却会花费更多的时间，所见的景致变少，但各色人是越来越多了。这地方不知有什么缘由，竟是令人迷醉，在这并不太宽敞的街道上，就连汽车都时有出没，而汽车上人似乎一点也不嫌周围腌臜不堪、味道感人，步行在这街道之上，怡然自得的仿似走在自家后花园一样，并没有表现出有丝毫的不适。这也是令亨亚日啧啧称奇的地方，这样的表现该是和他们身份并不相符，但看那份自在，又绝不似伪装，也不是一日、二日的功夫。难不成是一些寒门子弟上位？抑或是常年鱼龙白服潜藏在民间的豪奢者？自是没人会给他答案，而他们此行的目的也不容他去一探究竟。
从看景为主到看人为主的转变，一下子让行程变得有意思起来，而且对于一般生活在京城的底层的人们来说，他们大多都好客而又朴实，热心又尽力维持的基本的体面，你所要了解的粗略信息都会有热心肠的人告诉你，可能来自你和他们之间的任何一次不经意的接触。他们会提醒你哪些人不好惹又不能惹，哪些地方最好少去，又有哪些个行当最好玩，哪家的姑娘最温柔，哪家小馆的饭食最好吃，哪家的茶楼最热闹，哪里有书市，哪里有古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人自也收获尽多。甚至于葛自澹还曾专门带着二人到书市和古玩街转了一圈，掏了好些个小玩意，充实自己的收藏。亨亚日也算是眼界大开，和之前所曾见过的书市、古玩市比起来，这里比晨间喧闹的菜市场相比都不稍输。一个个地摊沿街展开，仿似无边无际，而且往往摊位和行人相较也多是一对一，多都是等候着有缘人，待价而沽。葛自澹在这里犹如如鱼得水一般，也是兴致颇高，在那良莠不齐的物件里也并不多取，挑上一些，讲讲价，值得的收取，不值得的舍弃，自得其乐，和在菜市场里一边挑挑拣拣又一边嘟嘟囔囔的大叔们也看不出有太大的分别来。这也令亨亚日讶异不止，想不到先生还有如此一面。葛自澹的年岁和性别或许在菜市场是极少数，但在这里却泯与众人，多数来这里逛逛的行人，都是如他这般年岁，自信持有一双慧眼，在某一方面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不过这里所售之物一般都价值很低，亨亚日自然是没有那份识物的慧眼，只看那漫地的琳琅满目的货品都花了眼，一个个的都好似无比真实，听得别人介绍的背后故事，更是样样不简单，个个是精品，不过有一点不协调的是，实在是高大得配不上它在这地摊上的地位。高大上的店铺并不是没有，街边也是多见的，可能这地摊打的就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主意，大浪淘沙，这里才是显现真功夫的地方，没有人相信自己的眼力比别个差，就像那赌徒一样，个个都相信自己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也好在地摊货不但售价喜人，在这里你也能最真实的感觉到，就连那物件的卖相比起附近店铺里的那些也不稍输，只一样的道理，它们在真假上就不好说了。只是要从这九假一真，甚至一样真品都没有的地摊里面挑出自己想要的那些东西，其实是很难的，只是葛自澹挑出物品的时候，基本上也并不听摊主讲得如何天花乱坠的那些，只看自己想看的东西，最后才决定是否入手，而且所购之物既有些貌似的古籍珍本，也有些手把件、实用器样的小东西。一样样的也就比寻常物品稍贵一些罢了，而那些寻常物品多也不值几个钱，或许此时此刻，那金圆券日趋有限的购买力下，也只有枪支弹药之类的才是硬通货，是比之金银更有力量的家什。
外城走遍，又花了一日的时间在当地修整，修整好后，三人就租了马匹出了这外城。城外的地域广大，不靠马匹而只纯粹地仰仗步行的话，一日里也行不出太远，所以时间耗费不说，所得也甚少，而中途多也景物单调，行人稀少，于是就很不值当。再者说周围尽是为京城服务的地方，而且辐射甚远，要想都走近一探究竟，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也不是仅靠两只脚就好解决的。不过自打骑在马背上之后，行程就变得轻松高效了很多，城外一个方向的百十里地方圆纵深，往往要不了三五天都差不多可以走遍。城外的村镇般的驻军大营、碧波荡漾的运河通道和糟乱忙碌的码头、狙击外敌所筑的耸立山巅的寨墙、烽火台，以及大河、溪流、村庄，隐藏在山川间的古寺、道观，一趟行程，别样感受。少了城里的熙攘和喧闹，繁华和肃穆，一下子回归到这自然之间，总在不经意间发现生活之美。虽然不至于有那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般的闲逸，但也收获满满、心气舒展。在最是绷紧的神经下，一种慢下来的生活实在是一种享受，让神经脆弱之人向往，只是对三人而言，自从大山深处而来之后，该也是难得有几许这般的时日，只任务在肩，路在眼前，对少年人来说。也不是能够就此自得品味的时候，最难消受的这些，其实消磨的就是一个人的志气。就仿似那温柔乡里，志气一丝丝的剥离，既不舍，又不得不放手，终是要离开的，留下的除了怅然外，更有这一方的净土。
四方城的城外四周都走过之后，距离新阶段开学的时间还有十来天的样子，然此行的行程到此已经全部走完，终是到了该要回家的时候了。至于此次出行的目的有没有达到？期间葛自澹并没有再次询问亨亚日，亨亚日也未曾主动地去和自家先生说起。
这个地方是不同的，是独特的，是不可复制的，而不像亨亚日曾经走过的不少地方，总是有因水而兴或是因山而达的地方，它们给人的感觉总是类似，兴起的方式类似，兴起的特点类似，就连兴起产业多也类似，所以这样的一个个地方乍看起来气质其实都是差不多的，点点差别或许就只是身在其间不同地域的人了。唯有京城和那些地方是格格不入的，没有谁比得上、学得来，更别提这座城市的底蕴了。
行程已尽，葛自澹自是不再迟疑，当即结束了本次暑日的行程，于是三人先送还了租借的马匹之后，就返回了小街的家中。这一回到家里，亨亚日的心头不由也是松弛了不少，虽说后期的行程都是骑在马上，但在太阳的曝晒之下，骑在一头也汗津津的马匹之上，舒适感自然是无从说起的。这一回到家里，头顶阴凉，身畔不时有风吹过，燥热之时不妨冲个凉，再不行打个扑扇，甚至去到外面的大树下、小河边，都是不错的选择。没有岂需解决的事项，没有必须走过的路，必须看到的风景，只凭着自家的性子，去读一本自己一向喜好的书籍，兴致勃勃的做些兴趣内烂熟的事情，实在是一样两利，身心都能得到很好的调整。也或许是这个暑日的行程中，亨亚日读书的时间并不多，从而导致他有稍受压抑的缘故吧，此闲逸时，就犹如井喷一般爆发了。
读书时的闲暇，亨亚日总也在思考着这次暑日里的出行，这也是他在旅途中经常会想到的问题，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座城市，它在世人眼中又有着怎样的印象，城市居民对外来者的印象又是怎样的态度，初至者又能从哪些方面融入到其中去……等等的许多问题。而在这些问题中，只有其中的一些问题亨亚日有些许的收获，更多的那些，他还没有得到可能的答案，其中不少甚至连解答的方法还没有寻得。而有所得的也只是它那万般面孔中的有限的几幅而已，除了扭曲拧巴和独特之外，自己又能发现哪些呢？这座城里的普通人和其它任何地方的普通人大多都也差不多，好的品质和坏的天性严格说来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这里的人似乎并不太在意和羡慕外面的世界，在这天圆地方之下，似乎所有的一切事物都微缩在这座城里，天下之大莫出其右者，仿似闭门不出，而天下事周知。然而在这看似封闭的地方，但又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或主动或被动的被打开，也总有人会把外面的世界带给它，无论是通过征服，还是朝贡，总是让它鉴赏融汇，若是论及变化最多、最大的。也无出其右者。
亨亚日曾不自禁的想到，自己自从来到先生身边后，先生教给自己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认识世界、社会和个人，这当中的复杂性是直到现在自己都未能读得明白、通透的，或许终自己一生都未见得可以。如此看来，想要全面的认识这座城，更是要涵盖了这城中的方方面面，自己想要是讲清楚，说明白的话，是不是太过狂妄了点？这世上又有谁能真正说得清呢？每个人眼中的它该都是不一样的吧，更不要说生活其间的体味了。或者自己有些初印象，但它能真正代表得了这座城市吗？很多时候自己连一个自家熟悉的人都未能了解的全面，更罔论现在的这座城了，这需也不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不得全窥的迷思，而是在这许许多多的特质中，你又挑选了哪个角度去看待它。扭曲拧巴是它、独特是它、热情质朴是它、蔚为壮观是它、权力厚重是它、做小伏低是它，庄严肃穆是它、低眉顺眼是它，灯红酒绿是它、放荡不羁是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