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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坦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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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让我觉得很难受,顾时屿。”
一句话重重砸在顾时屿心里,让他一时未能说话。
他看着方隐年微微皱起的眉眼,下意识伸手想抚平,手上却落空。方隐年侧过脸避开,翻身下床,只留给顾时屿一个背影。
“我的眼睛,就这么像他吗?”方隐年的声音压得很低,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清晰。
这一次顾时屿学乖,没有犹豫。他立刻起身拉住方隐年手腕,用力:“别走。”
上一次的沉默是因为心虚,是因为怕被拆穿、怕失去,也怕那些难以启齿的过去暴露在方隐年面前。可失去方隐年后,再无任何事令他惧怕。
那些难以说出口的话,无论方隐年信不信、原不原谅,现在他都要通通要说给方隐年听。
“你和他一点也不像。”
顾时屿站到他面前,目光认真而虔诚:“尤其是眉眼。他个性张扬,眉头也总是上扬的;你不同——”
顾时屿轻轻抬手,这次终于碰到方隐年眉梢:“眉眼淡淡地,总透着一股令人无法接近的疏离,皱眉的时候尤其明显。”
指尖同往常每次一样,缓缓拂过,像是抚平所有顾时屿从里面读出来的不安和悲伤。
“我是希望你开心,方隐年。”他顿了顿,换了个更亲昵的称呼,“年哥。”
听见这个称呼,他心头被牵动,面上却不显。他沉默地望着顾时屿,像在审视他话里几分真心:“你如何证明?”
“就凭我现在在你身边。”
顾时屿向前一步,就差贴上去,仰着脸像无所畏惧地小猫,让人有摸头的冲动,他轻声说:“这还不算最好的证明吗?”
“更何况——你是你,他是他。”
“你们爹和妈都不是同一个,要像你也是和方平像,关他方闻舟什么事?难道我见到一个像他的就都爱上?那我干脆去找方平不是更好?”
顾时屿这话确实太糙了,方隐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张了张嘴,又听见顾时屿说:“我爱不爱你,你感觉不到吗?”
他眼眶微红,委屈控诉:“方隐年,其实你才是真正的胆小鬼。一有问题就就消失不见,消失得无影无踪,留我一人独自害怕。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你太过分了——”
“你忘了,”方隐年淡淡打断,“一开始谁先跑的?”罪魁祸首是你,我是有样学样。
顾时屿一噎:“那是因为我看见你们的全家福。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而且……”
他别开眼:“那时……我也没觉得你有多爱我。”
四年的感情尚且不堪一击,更何况短短不到一个月,又能产生多大的羁绊。那时的顾时屿对感情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是他的错。
是他自暴自弃,是他不相信爱情。
“那时我刚结束一段失败的感情,”顾时屿抬起眼,轻声说,“我也没想过,你会找我那么久。”
有些事,顾时屿如果不说,方隐年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明白。直到今日,他才隐约理解到顾时屿当时的处境,心底微微发涩。
他的心早在那片雪地就融化了,但他仍要问:“那后来呢,为什么又要走?”
顾时屿瞪大眼睛:“那还不是因为你——”他倏然住口,耳根通红。
这让他怎么说,说他承受不住,说他不耐?万一……电话里那个男孩比他更能承受,方隐年动摇了怎么办。
他思绪自顾自地飞扬,方隐年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顾时屿张了张嘴,又合上,反复几次,方隐年不再逼他。
“算了,”方隐年转身,“很晚了,你先休息——”
“因为你太厉害!行了吧!”顾时屿破罐子破摔地喊出来,捂住脸不敢见人。
方隐年愣住,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半晌,他才意会,嘴角极轻地弯了一下。
见他一直不说话,顾时屿从指缝里看他,一张脸涨地通红:“你、你日日做、夜夜做!比那不间歇的机器还要凶、还要狠。你、你还是医生,你不知道那里、那里……”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五指又并拢,将眼睛遮得彻彻底底。
原来是因为这个。
方隐年眼里的笑意深了些,但又很快敛起。不管什么原因,连续跑两次的顾时屿在他心里已经没有任何信誉可言。
那时,方闻舟的出现就让他深藏在心底的劣根疯狂生长,即便扼制回去,他也从来不是什么温和的人。
“我的心里,是不好进来的。”
他静静地凝视顾时屿,语气独断专制:“来了,就没有要走这一说法。”
“要是走了,就再也进不来了。”
听见这话,顾时屿脸色一白:“什、什么意思?”是…不需要他了吗?
“你想清楚了吗?”方隐年忽然抬手握在他的颈侧,力道不大却充满压迫感,“留在我身边,这样的事情就会一直发生。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来,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顾时屿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恐吓的目的达到,方隐年收回手,转身欲走。
顾时屿猛然清醒,追了上去:“我不怕!”
方隐年目光透过他单薄的睡衣落在他的身后:“受得了?”
顾时屿脸颊涨红,抓住他的衣服,急切地说:“受得了!”
棉质的睡衣滑落肩头,顾时屿闭上眼:“我、我现在就可以。”
“又不怕我凶、不怕我狠了?”方隐年掀起眼帘望着他。
顾时屿用力摇头,甚至虔诚地递上双手,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来吧。”
方隐年几乎要气笑:“发|情也要看时候,顾时屿。”
他冷着脸将顾时屿睡衣拉好。头一次见这么不听话的病人,发着烧就敢邀请他上|床。
“……不要吗?”
“你确定要?”方隐年提醒他,“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做了,也只是肉|体关系——你自己想清楚。”
顾时屿立即拢紧身上衣服:“那不做了。”
方隐年微挑眉,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顾时屿脑子乱烘烘的,忽然想起一直忘记问的问题:“对了,你现在……单身吗?”
方隐年还真思考了一下,他也:“不清楚。”
顾时屿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什么叫做不清楚?意思就是有追求者?
“那你答应他了吗?”
方隐年神情古怪地看着他,说:“在考虑。”
“那不行,”顾时屿立刻说,“你不能答应。”
“为什么?”
“我要加入。”
顾时屿:“方隐年,我也要追你。”
公平竞争,非常合理。
方隐年怔了怔,许久才移开视线:“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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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追人,顾时屿起初也没心思付诸行动,病毒让他卧床了几天,老老实实打针吃药后才有些见好。
见他好差不多后,方隐年准备回一趟首尔处理工作。顾时屿寸步不离地跟着,跟到人家门口。
“我到了。”方隐年提醒。
顾时屿当然知道:“但我人生地不熟,你忍心把我扔在路边?”
“我病还没全好呢。在异国他乡,同胞是不是该互相照应一下?”
说着,他趁方隐年不注意溜进门:“就借住一晚。”
方隐年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一晚”就是很多晚,不过方隐年也没打算拦。
民宿小院房间不少,方隐年收拾出一间离自己最远的屋子,铺好地铺让顾时屿休息。
“离你那么远,我睡不着。”顾时屿嘟囔,对安排非常不满意。
方隐年:“要么住,要么出去。”没有别的选择。
顾时屿只好乖乖进屋。
或许是睡不习惯,他翻来覆去到许久才入眠。
待他睡着后,方隐年去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在低烧。
这不是好现象。
外科与内科毕竟跨学科,方隐年给呼吸科的同学致电,询问了关于顾时屿病症的处理方法。
那边医生听完后也觉得不太对劲,症状不算严重,病程却延长许久,需要去医院做全身检查。
处理好手头的工作,方隐年带着人去了趟医院,上上下下检查过后,再次得出结论:病人先前没吃药,导致量不够,病程才无限拖长。
“……”
此后几天,方隐年亲手冲药,看着顾时屿喝下,确保他抠喉的时间都没有才会离开。
方隐年认为是看管,顾时屿则认为是照顾。他得意忘形,趁人不注意爬进被窝,结果被退货。
“老实点,不然丢你出去。”方隐年的原话,顾时屿又抱着被子老老实实回去自己房间。
顾时屿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打电话让祝鹤支招,没想到接电话的却是况野。
阴差阳错下,两人的得知方隐年消息,当天飞来了H国。
方隐年是知情的,但没有去接机。
烤肉馆。
四人围坐,面色各异,气氛微妙。
直到偶遇林霄,才打破这桌的沉默。
热情的他知晓三人都是方隐年好友,当即决定坐一桌,从坐下来就没有听过,一直给他们介绍方隐年这一年来在他项目组的成就,也说到方隐年的单身情况。
顾时屿脸色变了变,林霄细心察觉:“顾先生,不舒服吗?”
顾时屿摇摇头,但脸色依旧苍白。
林霄下意识伸手探顾时屿额头,方隐年轻咳一声打断,说他感冒刚好。
林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走,恍然悟到什么。
顾时屿脸色不好,是想到方隐年曾说有追求者,他猜测就是林霄。
对方皮肤特别白,身高腿也长,块头也比他大,就连臀|部看起来都非常丰满,顾时屿顿时觉得自己未战先败。
林霄手刚伸出来,方隐年就诸多维护,像是舍不得似的。
顾时屿心里郁闷,只能喝点冰水缓解。
方隐年皱眉:“你现在不适合喝冰水。”
乖巧几日的顾时屿此刻显得尤其叛逆,不但要喝,还大口大口喝。
方隐年顿时脸色发青,在想顾时屿是不是翅膀硬了,欠教训了。
他冷着眼看顾时屿喝完那杯水,声音深冷:“要不要续杯?”
顾时屿后知后觉,玩脱了。
就在他不知道怎办时,安静许久的况野忽然举杯站起来,对方隐年说:“上次的事,是兄弟的错,不该瞒你。今日我罚半瓶,这事就翻篇了……”
话音刚落,他没给方隐年回答的机会,直接将大半瓶蒸馏酒往嘴里灌。祝鹤在一旁拉他,叫他别喝了。
况野不听,被扯烦了,对祝鹤说:“你他妈管我做什么?一边拒绝我一边管着我,你自己不矛盾啊?”
祝鹤彻底安静了。
顾时屿拧眉:“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也不是你凶他的理由。”
整瓶酒喝完,况野有些失控,说话也不留情面:“关你什么事?我们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方隐年:“况野。”他开了一瓶酒和他的碰了碰,而后一饮而尽。
这下轮到顾时屿担忧,他伸手抢人酒瓶没抢动,方隐年放下酒瓶,擦了擦嘴角,附耳过去,对顾时屿说:“我的话,你听了么。”
言下之意,你不听我的,也别指望我听你的。
顾时屿还想说什么,方才还在骂人的况野突然就哭了,双手怀上祝鹤,像小孩一样控诉方隐年:“你真不够意思,我不就是瞒了你一件事,你说消失就消失,你知道我多内疚吗,呜呜呜…”
祝鹤推他,觉得丢人。
蒸馏酒度数高,况野在方才已经闷声喝了不少。
“……喝多了。”方隐年是知道他的酒量,“一喝多就精神分裂。”
话刚说完,况野就抱着祝鹤,开始胡言乱语:“小猪,为啥不答应我啊?我想跟你结——唔唔唔…”
”闭嘴。”祝鹤捂住他的嘴,对着大家尴尬笑笑,“他脑子有坑,别介意。我先带他回去。”
一场饭局在况野的胡闹下结束,方隐年没喝多少,但顾时屿执意要扶着他。
方隐年由着他,省下不少力气。
林霄开车过来,下车帮忙。顾时屿想说不用,林霄却拉过方隐年把人带上副驾。
坐在后座的顾时屿:“……”
顾时屿再次确认——林霄就是方隐年所说的追求者。
林霄从后视镜看见顾时屿一脸铁黑,忍笑忍得辛苦,瞥见方隐年的眼神,更觉好笑。
在顾时屿看来,林霄对着方隐年笑得一脸“娇羞”,而方隐年也默认他如此。
顾时屿心中冷哼,不由分说将方隐年的外套拿过来盖在自己身上,得意地与后视镜里的林霄对视。
“方隐年,我冷。”
林霄觉得有趣极了,故意无视方隐年调空调的眼神,把自己外套搭在方隐年腿上:“阿年,可别冷到啊。”
方隐年皱眉,起身调空调。林霄的外套滑落脚踏,林霄瞧见,咬牙道:“限量版,定制款。”
“哦。”方隐年表示知道,但没捡。
好好好,搞这种是吧。
“阿年不方便的话,我来捡。”恰逢红灯,林霄作势倾身,外套不到两秒回到他手上。
仿佛碰到什么巨型细菌,方隐年拿出湿纸巾,擦拭着“污染”的手指。
好好好,林霄彻底闭嘴了。
林霄的话全让顾时屿听在耳里,冷笑:谁没有限量版?明天他就提钱去定制一套比他的更好看、更骚的。
还“阿年”,和他比?
“年哥,我有点不舒服。”顾时屿放软声音,听起来倒真像那么回事。
方隐年喝了酒,反应不如平时敏捷。他回头看向顾时屿。
顾时屿幽怨地望着他:“真的难受。”
“哪里难受?”方隐年问他。
顾时屿指着胸口:“有点痛。”
方隐年看见的是他指着肺部,方隐年蹙眉,让林霄停车,坐去后座。
他拧着眉给顾时屿把脉,心虚的顾时屿心跳确实很快。
方隐年伸手探他额头,不知道是自己手烫还是顾时屿的额头烫。
他正要贴额确认,林霄咳了一声,方隐年动作顿住。
在微弱的光线里,他看清顾时屿的神色,忽然回过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