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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你安静会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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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墨宸也算得上血气方刚,就这一轻轻一点不知道能勾出多少心思来,看着单君羽露出的肩膀,手指摸索着衬衫的扣子。
没动两下,手被单君羽攥在了手心,瓮声瓮气道,“别动,你安静一会儿,我很困,想睡觉。”
不比之前的出口便骂,这次倒是乖巧了不少,阖着眼,就这么静静躺着,握着的手也没撒。
俞墨宸能感觉到自己虎口处正被温热的鼻息扫着,单君羽的呼吸很平静,也没有多大的起伏。
他不只是困,更多的是身心俱疲,从这里出去的办法一点也想不到,AST的三人都不好惹,尤其是俞小芙,但凡她是个冷血的人,强权度势将几人关进去也好,偏偏是俞墨宸的母亲。
是母亲也就算了,还和单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对他们也没有动粗,反倒给了不少好处,真想逃出去,难啊。
想到这些,脑袋就止不住地疼,心烦意乱了半晌,突然身前一陷,俞墨宸就从他身后,跑到了他面前,弯着手指刮了刮单君羽的鼻尖。
“想什么呢?单法官。”
他没了以前的气焰,倒是和声和气同单君羽说话,只是对方一直不理他,他也不恼了,看得出单君羽有些累。
原本清俊的脸颊也有些向里凹,经过地牢里折腾,整个人都变得憔悴了一些,俞墨宸心一紧,抱上单君羽的后背将人搂在怀里。
“单法官,你真一点也不喜欢我吗?”俞墨宸斟酌了很久才问出口。
他原本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对单君羽的感情上来说,他不知足,也不敢问,既不想单纯做个搭档,也不想就这么算了。
单君羽:“……”
俞墨宸的手指略微僵硬,细细摩挲起单君羽的后颈,他知道单君羽不喜欢他,但他不甘心,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心动吧?
心里为自己壮了两三遍胆子,视线不自觉地向下瞥去,单君羽垂着眼睫,眉毛舒展,和睡着了一样,俞墨宸觉得喉咙一阵干痒,没忍住咳了两声。
“单君羽,喜不喜欢,给个明白话……行不行?”
到底还是没回应他,俞墨宸在心里给自己加油鼓气,也就把油加在“单君羽”这个名字上了,要他强制性地对单君羽做出什么,他真不敢。
单君羽的性子他不了解,但他了解单运,宁愿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不愿意喊一声疼,他想,单君羽大概也是这样的脾气。
只怕到时候弄巧成拙,非但没有让单君羽喜欢上他,对他有一丁点的意思,反倒逼得他开始厌恶自己了,那不是他想要的。
想到这,俞墨宸又长长叹出一口气,现在的他和得了疑心病一样,心里暗自想到,“哪怕给一点回应呢?就扔我自己在这里唱独角戏,真没意思。”
这件房间倏然变得很小,只剩下床上的两人,床头亮起的那一盏暖黄的灯将柔光倾在他眸底,赤色瞳仁上亮着空虚的反影。
向下看又注意到单君羽的耳尖,很优美的弧度,单君羽化蛇时有一对他没有的飞耳,很漂亮的蛇鳞,他不自觉在心里称赞。
俞墨宸换了个姿势,在床板上躺平了,这件房间弥漫着他不熟悉的味道,苦涩而又无能为力的失败感,这种悲伤略带麻木的感觉如一根藤蔓紧紧擒住他的五脏六腑,硬要活生生逼死他才肯罢休。
脚踝处一凉,他抬头看去,是一条白色的蛇尾,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小腿,和哄小孩睡觉一样,心情一瞬变得截然不同,还未来得及看向单君羽,他就被一条手臂压回床板上。
柔和的嗓音传入耳膜,“睡觉。”
俞墨宸的心脏猛烈振动着,心脏内的那枚子弹又开始反复碰撞起心壁,扑通,扑通,扑通——
直到搭在他前胸的手臂也开始拍打他另一侧的手臂,俞墨宸浑身战栗一下,单君羽并没有抬眼,而是闷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嗓音很轻,呼吸也很平稳,俞墨宸转头贴近他的额头,在其上落下一吻,“没有,很舒服,再多拍一会。”
他侧身又重新抱上单君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他。
这一吻掺杂着很多情绪,喜欢,惊喜,以及难得的释怀,他像是在游戏中发现新皮肤的小孩子,在单君羽回应他的一瞬间终于落下了心里的那块巨石。
单君羽的手游弋在他肩膀下,轻拍着,速度在慢慢变缓,他和俞墨宸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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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睡得很安稳,一早醒来,俞墨宸光裸着上半身,伸了个懒腰,垂头看去,单君羽不在!
又急遽掀开被子,与一对浅色眼瞳对视上。
“嘶。”
单君羽变回了蛇,俞墨宸将他捧在手心里,“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不能变成人吗?”
只见蛇头微微摆动,意思是不能,他也不会。
俞墨宸蹙起眉,连件衣服都没顾得披上,推门跑到鲍阳两人在的卧室,拍了拍门,半天没人回应他。
咔哒一声,俞小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鲍阳端着一杯热茶,不疾不徐吹了吹热气,优雅地靠在门框上,“哟,这不是俞法官吗?怎么现在才起床?”
挑起的尾音略带着几分戏谑,俞墨宸朝她走来,才露出缠绕在手臂上的单君羽,鲍阳骤然缩紧眼瞳,有些磕巴,“这这这这这,这是老大?”
俞墨宸沉着嗓音,“对,不然呢?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不能维持人形了?”
听到声响的Willow一路小跑到门口,“怎么了这是?啊——!羽哥又变回蛇了。”
鲍阳眼球向上翻了一翻:用你说吗?我们是没长眼吗?
他这一声咆哮,嗓音细尖,把在屋里待的好好的单芙咆了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顶着鸡窝头,“你们吵什么呢?大早上的。”
鲍阳看了眼腕表,好心提醒道,“不早了,已经上午十点了,我们这边有条小蛇,生活不能自理了。”
俞墨宸不知道是该夸她会说话还是什么,单芙从他身后探着脑袋向前看,看到单君羽的那一刻明白了所有事情,朝他摆了摆手,“让开。”
俞墨宸向后退了两步,看着单芙打着哈欠走进办公室,三个人六目相对片刻,单芙从鲍阳身后递过一管红色的药剂。
“我妈说这个可以让二代变异体维持人形,昨天晚上你们都睡了,所以没告诉你们,没想到真变成蛇了。”单芙又扒着鲍阳的肩头瞧单君羽,“不过你这个颜色蛮好看的诶,还有一对这样的耳朵。”
单君羽:“……”
俞墨宸接过那一管药,对准灯光看了看,只是比血稀了一点,别的没什么两样,喉结上下滑动着,单芙推开了他,“行了行了,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赶紧回去喂了。”
“哦。”
看着俞墨宸的背影,单芙陷入了沉思,她其实很想问,为什么俞墨宸的后背上没有留下抓痕,但又考虑到变异体身体的特性,一点痕迹也留不下,她开始替俞墨宸感到惋惜。
鲍阳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单芙,笑道,“单小姐,有兴趣聊聊天吗?”
单芙眸光大亮,“有啊,聊什么?”
“比如说,”鲍阳轻笑一声,勾了勾手指示意她离自己近一点,直到单芙将耳朵贴在她唇边,她才开口道,“你那个人鱼男朋友。”
单芙骤然睁大双眼,一把推开她,那杯茶就这样洒了她一身,单芙急忙摸着自己的口袋找卫生纸,搜索全身无果之后,Willow已经递过去一张,鲍阳拿着纸巾朝她摆摆手,“我没事,不需要了。”
她凑近鲍阳,“你怎么知道的?”
鲍阳走进办公室,将茶杯放在桌面上,又慢条斯理地倒满了茶水,单芙俯身坐在椅子上,抓了两回头皮都想不通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泄露了。
“想知道?”
单芙坐直身子,忙不迭地点头,鲍阳抬手点在她脑门上就这么向后一推,咚——
单芙连人带椅一起直直摔在了地上,双手半握着拳安详躺在身边,两只圆眼呆呆地注视着天花板,“……”
鲍阳站起身去扶她,“原来我手劲这么大的吗?”
“不是,”单芙摇摇头,腿还卡在座椅的边缘上,两眼直勾勾盯着鲍阳,“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好像一句也没提过吧。”
摔倒的事确实不怪她,单芙不好好坐,偏要跷起前脚来,也没想到鲍阳会抬手点自己的脑门,下意识向后一躲就摔了。
不过不疼。
“是一句也没提过,但是你眼神太明显,每次眼神一放空,那嘴就翘边了,跟少女怀春一个模样,谁看了不知道你是谈恋爱了?”鲍阳道。
单芙揉了揉后脑勺,“有那么明显吗?”
鲍阳倒是有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还好,只是谁不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一眼就看透你了。”
“那你们怎么在这里?我妈让你们给她整理文件吗?”
鲍阳点头道,“只让我们动这一个实验数据,要一起吗?可以给你普及一些知识。”
单芙摇摇头,随后有些气馁地“哦”了一声,像个手下败将,又回自己房间了,脚下的拖鞋落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响,像是在为她伴奏。
不多时,单芙又扒着门框向里瞧,鲍阳一直专心于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她报数字,Willow在一旁核对。
鲍阳平时不工作的时候,和旁人交谈都是明媚有趣,一旦进入状态,面上冰冷阴狠,不苟一笑,周遭的温度就都往下掉两节。
单芙捏着脚步向里走,眼神留在鲍阳脸上,自己不注意脚下。
咚。
单芙的脚趾磕到沙发腿上,痛的她狂飙眼泪,蜷着脚趾坐在沙发上,嘴里沉吟片刻,膝盖被一片阴影笼罩着。
她仰头看去,鲍阳拿着药膏,跪在她身前,握着她的脚,单芙不禁浑身一抖,“干,干嘛?”
鲍阳垂着眼,单芙听到她有意憋着一口气不笑出声,手上动作既轻又柔,确认她的脚没磕破皮才松开她,“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可别让别人看来说我们两个欺负你。”
单芙别过脸去,脸颊上洇透着羞红,“我才不会那么幼稚……话说,姐姐,你身上好香。”
“……是吗?”鲍阳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后颈,嘎巴嘎巴响,“我用的还是你屋里的沐浴露,你应该早就闻习惯了,才对啊。”
单芙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眨了两下,“哦。”
鲍阳道:“要是没什么事,你还是回自己屋里待着吧,这儿不是小孩待的地方。”
她已经有三十了,跟单芙这个刚成年的小丫头比起来,她确实可以说单芙是小孩,只不过单芙本人不服气而已,“我不是小孩了!我都谈恋爱了!”
鲍阳噗嗤笑了一声,歪头勾着唇角,意味不明地问:“谈恋爱就是大人了?有些谈了恋爱的倒是会变成小孩哦,你不是也一样?”
“什么啊?那怎么才算变成小孩,怎么样才算变成大人啊?!”单芙愤愤道。
她身边始终带着一股牛犊的犟劲,不服输,也不怕撞个头破血流,鲍阳倒无意打击她的积极心,摆手道,“最起码你要保证这份感情不会给你带来坏处吧,谈恋爱谈到最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夜里流泪浪费感情,这不是小孩子吗?”
见单芙咬着指尖思索着什么,她继续说:“至于怎么算大人,那你就要分清你自己和这个世界,你的世界呢永远大于这个世界,不会因为除你以外的人动感情,那你就是个合格的大人。”
“不懂。”单芙淡淡道,她摇着头,抬眼看向鲍阳,灯光下的一头张扬红发闪着柔光,而唇角只是微微扬起边让人觉得亲近。
“没事,以后就懂了,要跟我一起整理数据吗?”鲍阳向她伸出手,试图捞一个苦力过来。
单芙沉吟片刻,“好!”
一个刚张开渔网,另一个只用一个坚定的“好”就这样扑通——心甘情愿落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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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城李寒凌家中
赵谦硕坐在软皮沙发上,嘴里拿着刚倒满的热水,杯口向上冒着热气,挡住了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眸,他开口吹了吹热气。
对面的人先开口了,“AST没我不行吗?你们把寒凌带去哪里了?”
赵谦硕见她面上并无愠色,深吸了一口气,“AST。”
窄小的客厅内陷入死寂,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后,咔哒一声,女人点燃了一根香烟,衔在唇边深吸一口,发出“嘶嘶”的响声。
赵谦硕一愣,叹了口气,放下水杯才缓缓开口道,“晴霁,你身体不好,还是少吸点烟吧。”
王晴霁没回答他,而是朝他吐出一口烟气,两指夹着,伸出轮椅外,点了点烟灰。
他对这漆黑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心口一阵发闷,抿了半口水,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我把寒凌带去AST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那边马上就有行动了,海市保不住的!都会被感染的!”
王晴霁不说话,只是在聊天框内打字,“……”
赵谦硕攥着拳头,一拳砸在窗户框上,引得本就老旧的铁架一震,簌簌震落不少铁锈,王晴霁发完消息将手机“啪”地随手扔在茶几上。
“赵谦硕,想犯贱滚出去犯去,当年海市病毒感染那么严重,我就不该心软把你带回家,你就该烂在外面,咳咳咳——咳咳——”
王晴霁情绪一不稳定就这样,医生好心劝她不要动气,但这人一上来就让她功亏一篑。
赵谦硕跑到她身后为她顺气,也被她一把推开,自己仰头靠在轮椅里,抚摸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将烟头按在茶几角旋灭。
“晴霁,我不知道寒凌是我的亲生儿子,当年你为什么不说啊?我以为你是和你男人离了婚,自己一个人带着寒凌在这儿生活……”他见王晴霁不说话,一时有些犯怵,支支吾吾到最后也没再说什么。
王晴霁和赵谦硕的事要偏早一些,早到他和俞小芙结婚之前,算不上强迫,也算不上两情相悦,至少王晴霁从来没有爱过他,那一晚也只是意外,也只有那一晚。
只是赵谦硕这个傻大个把什么都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他对王晴霁的喜欢也好,对李寒凌的偏爱也好,如果不是这些,俞小芙根本查不到李寒凌头上。
李寒凌的身份,赵谦硕是怀疑过的,但又被王晴霁以前夫的借口打消了,后来俞小芙查清当年的事,找了人拿两人的毛囊做了基因鉴定,是亲父子!
她把报告甩给赵谦硕,怒骂他,霍霍一个不够,还要糟蹋两个人,也就赵谦硕一个人高兴,从北美大老远又跑到海市,把李寒凌绑了回去,想以此威胁王晴霁。
奈何王晴霁根本不吃这一套,她既不吃软也不吃硬,李寒凌是她的命根子,她自己清楚,但她一样也活不久,为什么能出院,因为只剩半年了。
她不在乎自己,只有李寒凌这一个孩子她放不下,但跟着赵谦硕未尝不是件好事,他现在有权了,有钱了,有势了,她也放下了。
赵谦硕配不上她,获得法学和生物学双学位的博士,眼界又能差到哪里?但那一晚她知道自己怀孕之后,想了很久还是选择生下李寒凌,对父辈的惩罚不该施加到子辈身上,但她到底没能护住他。
出院这一天,她看着铁窗外落着的两只麻雀,胖嘟嘟的,比生活在城市里的要长得好,把自己桌子上干瘪的半个面包掰碎了放在窗沿上,看着它们争相啄食。
她养的了这两只麻雀,却养不了她的亲骨肉,只能说,这是天妒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