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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忍气吞声吧 ...

  •   笃笃笃。
      王晴霁又点了一根烟咬在齿间,淡淡道,“去开门。”
      赵谦硕愣在窗边,直到门外的敲门声停下,被王晴霁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开始振动,嗡嗡——
      她按了熄屏键,自己转着轮椅往门口走,靠男人不如靠自己,赵谦硕这个人一点也指望不上。
      靠在窗边吹冷风的赵谦硕回过神来,大迈着长腿,开了门,眉头紧锁着,瞳孔陡然凝起,“单,单运?”
      单运带着屋外的冷气进屋,不屑于抬眼皮看他,摆了摆手,“让让,让让。”
      她脱下身上那件大衣,挂在玄关的衣架上,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呼出一口白色的烟雾,凝视着王晴霁大概三秒,将头发挽在耳后。
      “好久不见啊,舍长。”
      单运挑起眉,看着眼前这位穿着纯白棉衣的病人,脸颊已然是凄厉的白,头发稀疏被一顶米色编织帽拢着,即使被病毒折磨,也依旧是日光黯淡下的美人。
      王晴霁同她握过手,从自己身旁的腰包内拿出一沓现金,欠身扔在单运面前,冷淡道,“这是欠你的手续费,我自己住院治病,这点钱还是有的。”
      单运没有接,也没有看,勾着红色指甲挠了挠眉尾,“舍长啊,王政员这个称呼,真的比王博士好听吗?即使是议员也好啊。”
      赵谦硕坐在靠近门口的沙发上,有意和单运拉开距离,他没想到王晴霁自己不要命,还把刑政局的政员叫过来了。
      王晴霁面色苍白,神情淡然,微微扬唇,“小运,AST的确比不上刑政局,但你要知道,变异体的病毒迟早将整个海市,乃至北美全都感染了,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
      她话音很轻,犹如断了线的蛛网,一阵风便可以吹散她,身后再没有支撑点。
      “那你要我的孩子都在判决处送死吗?”单运将烟屁股插在烟灰缸的那一堆干瘪的烟蒂内,垂眸道,“小羽在那里,墨宸也在,寒凌也是,你要我们的孩子,都为了你这个想法去送死吗?”
      王晴霁又咬着一根烟点燃,抬手将烟盒递给单运,她懒懒地抬手夹着一根也递到嘴边,王晴霁深吸一口后长长吁出一口气,“我也是母亲,我也心疼孩子们,但感染是必然的,你怎么就不懂呢?”
      赵谦硕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小运,晴霁说得对啊,现在你们不让研究变异体,医院的感染病例只增不减,到时候全都得完蛋!”
      “那不是我们,这是整个刑政局的意思,是政员和议员一起商讨后的结果。”单运拧着眉纠正他的说法,期间一直没有看他一眼。
      “小运,和我去AST吧,小芙也想见见你。”王晴霁抬眼凝视着单运,漆黑的目光逐渐明亮起来,而单运默然不语。
      赵谦硕顿了顿:“小运,我知道当年的事情闹得很不愉快,但毕竟是家里的意思,而且也是你主动离开小芙的,这不能怪我在你们之间插一脚。”
      王晴霁冷笑一声,似是从胸腔内发出的闷响,瓮声瓮气的让人听不清。
      单运主动离开俞小芙,这倒是事实,她要借着张家在海市的地位爬到高位,她和单楣两人同一天办婚礼,一个嫁给张家老大,一个嫁给张家老二。
      她自认为这场婚姻是埋葬她的坟墓,但同样将她捧到自己想到的位置上,对海市的社会现状不满意,她只能自己去改变,学法也好,考公也好,她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至于赵谦硕这个意外,也就只是意外,毕竟俞小芙和单运两人本来就不喜欢男人,但她们对孩子的爱都是真的,无关乎他们身上流的另一半血是谁的,只要是她们的孩子,做母亲的自然都是爱的。
      单运吸完整整一根烟才开口,“那AST的目的呢?你们不就是想利用变异体,好控制着整个社会,体会一把称王的滋味?”
      赵谦硕稳不住了,声调极高,朝单运吼道,“小运!AST不是为了控制这个社会!我们制造的药物是为了减少变异体发狂!是为了整颗星球,让全人类活下去!”
      “是吗?”单运笑着摇头,从微喇牛仔裤的口袋内拿出一叠照片,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看看这是什么再说话。”
      是前一周的那一群孩子,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空洞漆黑的眼珠凝视着照相的人,眼神中只剩下惊恐,连活下去的想法都没有。
      单运阴沉地压着眉头,气质却依旧清冷孤傲,王晴霁亦是如此,但远远看去,便觉得她身上只留一口气吊着,柔柔的,连一股线都拧不住。
      “那能说明什么?”赵谦硕死不认账。
      他又将照片扔回茶几上,双手倨傲地交叉在胸前,扬着下颌,“你有证据吗?即便是刑政局的政员,也不能空口无凭,就靠这么两三张照片逮捕我们吧?”
      “确实不能。”单运仰头靠上沙发背,视线斜向赵谦硕那边,“但你们安排在刑政局的卧底已经招了,还有之前在判决处的暗线。”
      赵谦硕的视线急遽钉在王晴霁脸上,她依旧是默默地吸着烟,不说话,眼见烟灰缸几乎要被插满,他转而长叹一声。
      “所以呢?”
      这一反问,问得极其不确定,听得出他在刻意压低声音,让问句听着更有气势一些,但还是失败了。
      王晴霁呼出一口烟雾,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赵谦硕,我可以跟你去AST,但我有个条件,所有视线数据必须由我保管,你能做到吗?”
      赵谦硕不耐烦地偏头,沉着气,也不吱声。
      对,他做不到,下一步就是要以怒气压制对方,当即吼道,“AST不是我说了算就——啊!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嘶——”
      当啷。
      嗡——
      烟灰缸的烟屁股落了一茶几,方才赵谦硕喝水的杯内还漂着两个,而王晴霁安稳地坐在轮椅里吸着烟,连眼神都不曾变过。
      赵谦硕捂着出血的额角,怒骂单运,“你这个贱婊·子!发什么疯?”
      单运抬手扔去那个烟灰缸,就当作无事发生,淡然坐在沙发上,吸着还剩半根的烟,屋内弥漫着一层挥之不散的烟气,以及一个男人的狼狈收场。
      二人都了解赵谦硕,不只是赵谦硕,还有和赵谦硕一样无能的男人,既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平庸,又不愿意拉下脸来同女人好好说话。
      王晴霁的目光由黯淡转为幽戾,扶着轮椅的把手缓缓站起身,倒在地上的赵谦硕一瞬睁大了眼睛,捂着那只被血糊上的右眼,结巴着:“你你你,你没瘸?”
      王晴霁身上那件宽松的棉衣晃荡着,裤腿的褶皱勾着裤脚向上抬,露出两截冷白伶仃的脚踝,树枝一般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
      吸完最后一口气才缓缓蹲下,捏着赵谦硕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将还亮着火星的烟蒂按灭在他的舌心上。
      微蹙着眉,倒有几分欣赏当下这副景象的意味。
      王晴霁穿过烟雾望着他,忽而被赵谦硕攥紧手腕,一吃痛,后背战栗两下,那张暴露在灯光下的一张脸被阴影罩住。
      一双黑色高跟鞋踩在赵谦硕胸口,将他踩回地板上,后脑勺和地板磕碰到,“咚”一声,王晴霁缓缓起身,单运踩在他胸上,走在王晴霁身后。
      砰。
      单运从后腰处拿出一把枪,对准赵谦硕的后脑扣下了扳机,脑浆迸溅在地板上,鲜血流了一地。
      她拿起衣架上的大衣为王晴霁披上,两人头也不回地出了这间旧楼。
      屋外正吹着晚风,王晴霁额角垂落的两三根浅色发丝扫着下颌,寒风中,她弹了弹烟灰,又掀回嘴边,神色冷淡,沉思了一会才开口,“小运,我的观点不会因为谁而改变,寒凌毕竟是我的孩子,我放心不下。”
      单运噗嗤一声,眉目凛冽,“舍长,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我以为你会为了这个男人和小芙闹掰,看来你没有。”
      王晴霁将烟蒂弹出一米远,语气轻蔑,“他啊,还配不上我。”
      两人沉默了许久,外套双手面颊,皆被屋外的寒风浸染地发凉,王晴霁看了眼时间,“我要去AST了,很多年不见了,是该见见了。方便送我一程吗?”
      “方便。”单运拿出车钥匙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和你一起,怎么样?”
      王晴霁顿了顿,“你不回刑政局,跟我这个罪人一起去AST?别开玩笑了,小运,你和小芙都很优秀,但是当年到底是都有错,如果你当时不狠心抛开小芙,她也不会跟赵谦硕结婚的。而且这么多年了,她自己在北美活得怎么样,从来没靠过别人,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咬牙撑到现在。”
      单运为她打开车门,自己坐在主驾驶上,冷面温声道,“你很早就知道AST是她组织的,对吗?你们三个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好得很。我前几天联系上了擎然,她和我说你出院了,要我帮她去看看你。我问她,小羽是不是在他们那里。她说是。”
      “……小芙不会伤害他们。”王晴霁捏着指尖,瘦骨嶙峋的骨架子撑不起身上那件大衣,“她只是被逼上了绝路,没有人告诉她怎么走,她只能自己挖出一条路来。很多年了,她自己都不在乎身上留下的疤了。”
      单运淡淡地“嗯”了一声,又问:“你离开刑政局,不觉得可惜吗?你有能力,有头脑,甚至比我更适合坐在那个位子上,已经有十几年了,没经历过议员就直接坐到政员的位置上的天才,寥寥无几。”
      王晴霁:“你和单楣不算吗?你和她很称职,我有了私心,把海市交给我早晚会出事。”
      她看向窗外,路灯一明一暗在眸底交替着,就像是在一页一页翻看着她的私心,她靠上车窗,“小运,成为变异体在某种意味上属于永生,他们不死不休。这世上谁不想活得久一些?我也想。”
      单运却不是那样盲目从众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就如同她自由的灵魂一样,“生老病死是这个世界的自然法则,任何一种东西永久地存在,都会适得其反。”
      她庆幸今晚和王晴霁没有争吵,也许是王晴霁的癌症,让她不得不放下曾经的脾气,变出一个温驯寡淡的人,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她反而觉得自己的生命无所谓了。
      王晴霁是骨癌,变异体的病毒甚至无法感染她,就像遇到了不合适的锁孔,锁子没坏,钥匙也没坏,只是不合适。
      王晴霁:“道理我都懂,但我想活着,即使是痛苦地活着,这个世界有时候会按照大部分人的意愿进行,就像天黑了需要开灯,人饿了就要吃饭,这些是你无法也永远不可能改变的。”
      单运熟稔地露出一个捧场的假笑,“痛苦地活着确实好过胆怯的死亡,但是呢,这个世间的自然法则是用一代又一代人的教训换来的。我相信,不久之后的将来,上天会惩罚现在自大狂傲的我们。”
      比起长眠地底,还是生动于世要好上千倍万倍,因为只要一息尚存,不论是勃然大怒,还是一笑了之,都还可以拥有这份鲜活的机会。
      可贪心是会遭到反噬的,正是因为生命有限,人们才会更加珍视当下的生活,而非虚度往日。
      两人来到芙清码头,恰好停着一辆船,码头上风很大,王晴霁拢了拢衣领,抬头和船前的几道身影对视上。
      “单楣?!”
      那道人影喊了一声,王晴霁抬头看向单运,她拧着眉,手摸上腰后的枪,头发绑在头后,被风带至胸前。
      那人走近后,也认出了王晴霁,伸出手同她握手,“王博士,我是陈平,AST的Arvilon,你见过的。”
      王晴霁没有理睬他,擦过身径直走上轮船,陈平并没有觉得尴尬,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打招呼方式,便挺直后背笑对着单运,“单楣,你来见我了。”
      单运侧身走过,肩膀撞的他一个趔趄向后撤后两步,“真不好意思,陈先生,我是单楣的妹妹。或许你可以叫我单运。”
      陈平紧接着又收回被单运拒绝的手,抓了抓头发,“是吗?哈哈,那你姐姐呢?不和你一起吗?”
      单运:“我姐她很忙,没时间和杂七杂八的人说话。”
      他还想问一些单楣的事情,但被单运冷脸否决了,她跟在王晴霁身边,两人默契地搭着话,避开了所有可以有人插话的时机。
      船还未收起登船梯,从远处亮起两道车灯来,直奔船体而去,夜间的浪并不平静,船体有轻微的上下起伏,那辆车的车门展开。
      一道黑影闪过,在地板上滚动两圈,沾了不少水,半跪在地板上,摇头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抬枪对准站在登船梯旁的男人。
      锁上他的喉,枪口对准那人的太阳穴,“绿毛怪,对不住你啊,刚刚上船的是我干妈,用你威胁他们一下,不会真对你开枪。”
      绿毛怪一听就不高兴了,“你喊谁绿毛怪呢?!我有名,我叫Devotee,诶诶!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手劲别那么大,要窒息了——”
      墨青不管他叫什么,朝冲进海水中,将沉未沉的车喊了一声,“棉榕!上船!”
      陈平:“……”
      站在甲板上的单运看着扶手处攀上的枝条,随海风向两人吹落一片梨花花瓣,一道黑影翻上,不偏不倚落在单运面前,“干妈!”
      单运一怔,“墨青!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这次不是出去玩,也没有摩托车,快回刑政局!”
      “不要。”墨青一口拒绝,“干妈和哥都不见了,穆清哥说你去旧城了,连那个工程师都出事了,我就连夜追过来了。”
      墨青本就年岁小,青春期刚过,身上的血气还没地方撒欢,认准一件事情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被单运养大,也算半个亲妈,执意要跟着她。
      单运劝不动她,知道是自己的一身脾气惯坏了她,将她搂在怀里,边摸头边叹气,嘴里嘀咕着,“墨青,墨青……”
      身后的王晴霁咳了两声,单运拉着两人的手,“走吧,快点去屋里吧。”
      “好!”墨青道。
      棉榕变成一股花环,待在墨青的头上,自从墨青把她从巢冬市带出来,又跟单运软磨硬泡,总算是要到了棉榕,这几天两人一直形影不离待在一起。
      Devotee撇撇嘴,表情难看,“那小姑娘怎么样跟泼猴一样?”
      他又指着自己被勒红的脖子给陈平看,“你看看她手劲大的!哎哟,我脖子没断都算好运了。”
      陈平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他,“好了好了,都是小孩子,她还比你小,让让她吧。”
      和单运有关系,自然和俞小芙有关系,他惹不起俞小芙,同样的要对单运客客气气,墨青一口一口“干妈”喊着,他只能忍气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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