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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知道我会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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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淄的天空,真的好美……”
程舒媞坐在礁石上,双腿自然下垂,低头可见浪潮一遍一遍地冲洗着低矮的礁石。她双手撑在两侧,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被风一掀,波浪起伏。
头顶是繁星点点的天空。
这样的天空最是寻常不过,在下淄却是百年不遇。
苏吝看着程舒媞的侧脸,也不由得感慨一句:“很美……”
程舒媞叹了口气,道:“能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中渐渐老去,其实也……”
不待程舒媞将话说完,苏吝急忙“呸呸呸”打断她,道:“媞媞,你别乱说,我们现在这样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日出日落虽然不能亲眼目睹,我们至少还可以在网上看,那他们不想变老的话网上可是学不到的。所以啊,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
他们常年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身体适应不了日光,这样的日子,想来也是没机会的。
曾经有一些胆大包身的冒险主义,去日光下以身试险,结局都不太美妙。有的会瞬间变成白发苍苍,奄奄待毙的老人;有的皮肤日渐溃烂,痛苦不堪;有的则会顷刻自燃,烟销灰灭。
闻言,程舒媞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知道,我这话都没说完……”
月光皎洁,晚风温柔。她也笑得明媚,话锋一转:“怎么?你怕我变老变丑啊?”
苏吝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你变成什么样子都很美……”
说到这里,苏吝突然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抹落寞和感伤,道:“面对衰老到坦然接受的过程是很苦的。我不想你受苦……”
苏吝的妈妈是上淄人,二十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他爸,后来嫁到了下淄。几十年后,他爸容颜未改,青春依旧。他妈却艾发衰容,他妈接受不了自己年老色衰,终日抑郁寡欢。闭眼前的最后一面,他妈泪流满面地说:“你就当我在年轻漂亮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吧。”
苏吝仰头望着夜空,月光下,他的眼里好似泛着点点泪光。
程舒媞话到嘴边,余光瞥见程且之从另一块礁石上跨过来,便强行咽回去了。
程且之走到苏吝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嘲讽实则是想把他从回忆中拽出来。程且之说:“甜言蜜语你倒是信手拈来,实心实意的话你是一句不说……”
苏吝对程舒媞的心思他就算是瞎子这么多年也看出来了,他觉得程舒媞应该也能感觉到。
但是苏吝这么多年也不曾正面表白过。他也不胆小,身边的莺莺燕燕不少,他可以随随便便拉一个郑重其事地说我喜欢你,却不敢在程舒媞面前嬉皮笑脸地说一句我爱你。
苏吝说:“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好吧。她什么样都美。”
他又怎么会不明白程且之的言外之意,他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说话间,苏吝瞧见程且之又在盯着他那块手表,他忍不住了:“哎哟,不是我说,你那块表都要被你盯出花儿来了,从我们到这里拢共也才二十几分钟,你看手表的次数不下十次了,真有这么如饥似渴吗?”
程舒媞给程且之带回去的那袋没有浪费,程且之吃了,但是跟没吃没什么两样。反而点燃了他的压抑深处的食欲,二话不说地就要来上淄找纪辞序,打完那通电话后更是焦急难耐。
苏吝生怕他会冒着生命危险青天白日的去上淄,还好他理智尚存,等到天黑才出发。
活脱脱一个犯病的瘾君子。
所以在见到纪辞序之后苏吝的第一句话就是: “纪辞序,你是不是在你身体里注射□□了!”
纪辞序:“?”
“他对你上瘾了!”
施芫牵着三个又,三个又原本乖乖跟在身旁,可走着走着,它不知看见了什么,突然就止住了脚步。它直愣愣地朝着程且之所在的方向望去,那双眼睛里水汪汪的,透着几分不确定。似乎是想要弄个明白,它又小心翼翼地往近处走了两步。
待再三确认之后,一下子就猛地挣脱了身上的束缚,朝着程且之那边奋力跑去,那架势就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
施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赶忙拔腿去追。
程且之这边正站着,冷不丁就被飞奔而来的三个又扑了个满怀,整张脸都被狗那热乎乎的舌头给舔了个遍,变得湿漉漉的。
他也喜欢猫狗,可架不住这狗太热情,他有些宠溺与无奈,摸了摸三个又的脑袋,笑着问:“哎哟你是谁家的狗狗啊,你认识我吗?”
三个又的尾巴不停地摇啊摇,跟雨刮似的,又舔了舔他的手指,顺势坐了下去,眯着眼睛享受程且之的抚摸。
施芫终于追上来,喘息未定。
程且之问她:“芫妹,是你的狗?”
“我的,三个又,过来……”纪辞序朝着三个又喊了一声,还冲它招了招手,示意它回到自己身边来。
苏吝忍不住哈哈一笑,“芫妹是你的狗?”
施芫瞪了他一眼,余光看见程舒媞从他身后走近,施芫立马变了脸色,灿然笑道:“媞媞姐,你也来啦?好久不见!”
程舒媞也笑着打招呼:“嗯好久不见啊!芫妹越来越漂亮了。”说着,她低头看了看乖乖坐在纪辞序身前的三个又,手欲伸未伸。
谁知三个又主动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这哪是蹭的手啊,分明是往人心上蹭。
程舒媞忍不住蹲下去,语气也软软的:“你好啊,你叫三个又嘛,好巧啊,我们家的狗狗叫小叒,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啊?”
施芫:三个又也是个颜控吧!同样是第一次见,怎么态度就相差十万八千里。
“施芫你带着三个又去逛逛,我跟你程哥聊聊……”
眼下的情势是个人都看得明白。
程且之从见到纪辞序后,那喉结就跟上了油似的,灵活滑动,眼里也血红遍布。
不用纪辞序说,他们三个也会非常识趣地给他们腾地方。
“来吧。”纪辞序还是那一套动作。
上次的伤疤已然愈合,程且之咬得毫不犹豫。这次馋久了,下口重了些,他听到纪辞序吃痛一声。
眼周血色渐消,他缓缓松了口。
在他要准备把手伸进口袋的时候,就见纪辞序极为自然地从自己的身上取出止血贴,径直递向他。
程且之接过止血贴,轻轻地帮他贴上去,就着这个姿势问:“你是不是知道我会来找你?”
止血贴这种通常只有匸族之人才会习惯性随身携带的物品,纪辞序竟然也随身准备着,仿佛早就预知到自己随时可能会用到它。
他听到纪辞序轻轻应了一声“嗯”。
程且之问:“为什么?”
纪辞序不慌不忙地整理好衣领,眼神平静无波地直视着他,吐出几个字:“你想吃我。”
程且之并未深入去思索这句话背后潜藏的其他深意。他微微挑起眉梢,以一种半开玩笑的腔调说:“这么肯定?难道真注射□□了?”
纪辞序不禁笑出了声。
程且之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的视线交汇于笑眼之中,笑着笑着,周遭的气氛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微妙起来。
纪辞序脸上原本的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情韵。
程且之感觉自己的嘴唇在纪辞序的凝视下变得干涸,他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对方在向他靠近,其中的意图他心领神会。眼看嘴唇马上就要碰上,他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他本想说些什么,而纪辞序突然后退一步,清了清嗓:“对了,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媞媞姐,我跟你说个事,但是你别多想,嗯……那个章槐死了……”
停靠在岸边的渔船鳞次栉比,随着潮水轻轻晃动,悠闲放松,似在享受它们的夜晚。
施芫和程舒媞把鞋脱在一边,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感受沙子的下陷,形成脚印。
施芫落后程舒媞几步,踩着程舒媞的脚印,内心雀跃。不是因为踩到了脚印,是因为她感觉她们之间的距离在拉近。
就这样安静地走了一段距离,直到来到之前章槐的尸体躺过的地方,这才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说。
“章槐?”程舒媞听见施芫说的话,顿住脚步,一时没想起来是谁。思索一瞬,记忆搜刮完毕,她面露一丝诧异,问:“他怎么死了?出什么意外了吗?”
施芫叹了口气:“也是中了那虫的毒死的,跟李诉华一样……”
程舒媞平视前方,若有所思。
施芫接着补充道: “不过你别多想,我们没怀疑你,跟你没关系你也别愧疚,我和纪所一开始还猜是不是你的追求者见不得你跟别人接触所以才……不过后来转念一想,害人的又不是人,虫子怎么可能知道争风吃醋呢,可能真的是巧合吧。”
程舒媞问:“他身上有伤口吗?”
“有,在手上,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割破的……”
程舒媞喃喃自语道:“有伤口……”想到什么,她又看向施芫,“伤口是人为的吗?”
施芫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确定死因是汼毒后,其他的就不归我们所管了。”
特殊管控所,顾名思义,就是管理一些特殊怪异的事,总之就是不能用科学来解释的事。就如章槐这事来说,确定了他的死亡原因,是怪物所致,那他们就负责捉怪物。至于其他的,最后还是得交给警察处理,他们只要做好协助,不能过多干涉。
苏吝好不容易找到了意气相投的玩伴,跟三个又你追我赶的,好不快活。正玩得兴起,苏吝或许是追赶不及,两脚一言不合便打起了架,一下子蹶在地上,半边身子瞬间没入海水中。
三个又见此情形,虽然不会说话,焦急与担忧却都写在了脸上。它迅速朝着苏吝跑去,慌乱地用嘴叼着他的衣裳,拼尽全力,连拖带拽地将他拉到岸上。
苏吝本人却完全没有在意,反倒嘴上不得闲:“三个又,快放开我!我没事,这里又不深……”
“狗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这句话,在这一刻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吝从三个又口中挣脱,他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又拿纸巾仔细擦拭它被水打湿的毛发,嘴里虽有抱怨,脸上却满是欣慰。“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不怕,我会游泳的……”
“三个又!你吓死我了,你明明最怕海,你还去救他干嘛呀!”不等苏吝把话说完,施芫心惊胆战地跑过来,一把推开苏吝,抱住三个又。
三个又似乎能察觉到施芫的关心,它笑眯眯地伸出前爪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像在说“没事的,别担心。”
纪辞序来得迟了,倒也不是他跑的不快,是因为他的距离比她们远,跑过来的路上施芫就已经在他之前抱住了三个又。
听见施芫的话,苏吝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与愧疚,“啊?三个又怕海啊!”
施芫是又气又心疼,自然不会理他。
纪辞序虽说心有余悸,可到底还是冷静,他说:“它小时候差点被海淹了……”
“芫妹,赶紧看一下三个又牙齿有没有事?”程舒媞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上前查看起来。
毕竟,它刚才拖拽的可是一百多斤的重物。
苏吝越想越愧疚,“对不起啊,三个又,都是我的错,我就摔了那么一下,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那么紧张,换做其他狗狗的话可能还会以为我在跟它玩呢。三个又你……咦,这石头上是什么?三个又,你坐过去……”
匸族的眼睛在夜晚视物堪比白天,施芫和纪辞序却跟瞎子没什么区别。
闻言,施芫连忙打开手电筒,只见三个又旁边有块小石头,石头上有一条白色的痕迹。因这石头颜色是褐色的,所以这条白色痕迹显得特别醒目,那模样很像是什么爬行动物留下的分泌物,已经干涸,跟鼻涕似的。
那是汼的分泌物……
他们跟着这条痕迹走了不到十步,痕迹就断了。
苏吝问:“海水就算涨潮也不会涨到这里来,它怎么会爬到一半就凭空消失?”
“应该是被人抓走了。”
“被人抓了。”程且之和纪辞序异口同声地说。
程且之再次瞥了一眼,又说:“还有一种可能,而且这可能性很大。我觉得这只虫就是那人特地送到这里来的,达到某种目的,就又给抓回去了。”
有了新的发现,施芫大喜过望。她点点头,“对,前段时间我们就是在这附近发现章槐的尸体的!”
施芫越想越对头:“那人特地把虫子放出来咬了章槐,咬完就收回去了,肯定是这样的。”
章槐慌不择路地想要去求救,可是已经来不及,毒素在他身体里迅速蔓延开来,他瘫倒在地,瞬间没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