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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魔尊攻x仙尊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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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根是修真者的半条命,尽数毁去对谢寒松影响终究还是太大了。
成效快的法子凭他那剩下的半条命,想来也撑不住,顾说宁用法力温养外加药浴刺激的法子,硬是为谢寒松治了半年,才让他百岁无虞。
这时候,外头的世道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三月,起义军自立为王,定下国号“天元”,与朝廷彻底撕破脸,不死不休。
四月,龙椅上的赫宗性情越发阴晴不定,把那些直言进谏的大臣故意升官派去阵前,美其名曰:“有这么多骂朕的功夫,不如去为百姓多做些实事”。
五月,梅雨已至,堆满战场的血色之花在黑压压的阴天里暗沉得绽放。
六月,起义军冒着重重叠叠的烟雨,拿下最后一道青峰山那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直逼京城。
霍溪村在一个极隐秘的角落,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远离了纷争。
七月,顾说宁拜别了霍溪村的父老乡亲,说要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无一道人让他来人间学习爱,他嗤之以鼻地赴约,现在倒是要满载而归地回去了。
小小年纪就应家人的要求出来历练自己,顾说宁拿着这个理由可是赚取了不少同情。
他走的时候不仅怀里抱着乡亲们送的各种零嘴,饕餮变出的马身上更是背满了重物,都是霍溪村附近城镇的特产。
百里凛是不知道这个仙人明明不需要吃东西,怎么还天天嘴没停过……
顾说宁还小,身个儿长得特别快。虽然他似乎也不需要换衣服,但百里凛还是让裁缝铺的张娘子为他新做了几套合身的衣裳,折好卷在行囊里,扔到马背上。
村头的荷花池里种满了睡莲,白花一枝枝斜插在莲叶间,被人随了手摘取了一株。
顾说宁晃了晃荷花上的雨珠,张开手掌递给百里凛,百里凛挥了挥手,表示拒绝,于是顾说宁心安理得地私扣了下来。
“百里,你会想我吗?”
“不会。”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
“不会。”
顾说宁笑了笑,睡莲在手心里烧起蓝红色的火焰,但未伤及花瓣根茎一分一毫。
百里凛顿了顿,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口:“……会。”
顾说宁叹了口气:“我也会想你们的。”
他摘下一片睡莲花瓣,握在手心里,凝成薄如蝉翼的冰晶花。
随即两指微拢,化作风刃斩下一缕自己的长发,手心从上方抹过,变出一根细绳。
他将冰晶花穿在细绳上,满意地看着新做成的吊坠,招了招手,让高了他许多的百里低下头。
“我所在的宗门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傲视群雄。”
他为百里凛在脖间系上细绳。
“在那里,所有人都要为了成仙努力悟道修炼。师尊说我是大师兄,理应带领师弟师妹们振兴我门。”
顾说宁垂眸,抬着手静静抚摸百里凛脖子上那枚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吊坠。
“但是我总会想……如果不知道自己未来要走的路,会不会活得有趣一点?”
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很羡慕百里凛。
他的生命里只有修炼这一条路。而百里,他可以在空暇的时间亲手养护心爱的药材,可以吃遍所有想吃的美食,可以和村民们勾肩搭背一起去泡澡。
他可以不管端方自持,尽情舒展本真。
他是穿林而过的风,和顾说宁碰了下指尖,便一去不回头地奔向自由。
全然不顾在别人心里留下的……微末的悸动。
百里凛不懂他的痛苦,想了想,安慰说:“你可以经常过来,我会在这里等你。”
顾说宁勾了勾嘴角,忽地在百里凛未反应过来之际,勾住他的肩膀,实打实上去狠狠抱了一下。
“替我照顾好村子和谢师兄!跟阿牛说,好好练好那套剑法,保护好他阿姊,不许让他阿姊被卖给郭员外家那个混蛋!然后跟景姨说,她的酒酿丸子比醉仙楼好吃多了!等我回来我还要吃!还有狼叔,他上次捕猎腿伤了,近期都不宜走动,虽然有灵药能保,但也不要再逞强……还有…还有叶老爹,他家的屋顶不小心被饕餮压塌了,回头你替我给他修修。”
“哦。”百里凛抬起顾说宁的下巴,食指拂过他的脸颊,却没有触碰到他预想中的泪,“知道了,爱哭鬼。”
“我才不会哭。”
顾说宁抬起头,眼眶微红,他勾了勾小拇指:“一言为定。”
百里凛瞥了一眼,回应地勾住他的指尖:“一言为定。”
“我一定会回来的。”
“嗯,等你。”
6
顾说宁在人间的历练了共有三年之久。从霍溪村出来后,他便带着饕餮回到奉天门闭关,继续做他孤高绝尘的大师兄。
谁也不知道在未来叱咤风云的清珩仙尊,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快乐时光。
只知道顾说宁十七岁出关,孤身入世。
当时野心勃勃的鬼王趁着至阴之夜,于百鬼夜行之际,将獠牙对准了人族与修真者。
维持多年的和平被陡然打破,无一道人和掌门有意趁此机会提拔他,加上身为第一仙门首席大弟子,顾说宁当仁不让挑起救世重担。
他凭精妙绝伦的排兵布阵与撼天动地的磅礴灵力,于乱世中一战成名,令人界敬仰,令鬼族畏惧。
他十八岁的生辰,恰逢魔界换主内乱,与人界相连的雾海深渊中,原本禁闭着许多前任魔主镇压的大妖,此时都蠢蠢欲动地逃亡人间,为祸一方。
他与魔族联手,带领弟子将它们一只一只抓回深渊,交还新任魔尊继续关押。
他年仅二十岁就入了渡劫期,实力不俗,功德无量,成为了新生代里最有希望成仙的人。
似乎说到他的名字都成为了一种对真神的亵渎,于是世间再无人称呼顾说宁的真名,人们只知道守护他们的人是清珩仙尊。
无一道人满脸郑重找到顾说宁的时候,他正在心无旁骛地练剑。
摧芒剑从汉白玉壁搭建的水池中劈出一道巨浪,发出巨大的轰隆响声。
见无一道人急匆匆找来,顾说宁收了势,走上前,俯身行了一礼:“师尊。”
“清珩。”无一道人脸色十分凝重,“新任魔尊自从被魔族寻回后,一直以来都十分低调,只是不到三年,他便突然命令属下到人界大肆屠杀皇族以及普通百姓。”
“这已经是两族之间的恩怨,你需即刻动身去阻止魔尊,不要让他吞并人界。”
“魔尊?”顾说宁奇怪地抬头看着无一道人,“此前我去寻求魔尊帮助,抓捕回了深渊的大妖,虽未见到魔尊本人,看从他御下和服众的手段来看,必不会是喜好杀戮之魔。”
无一道人神情不是很好:“魔族与鬼族一向以实力为尊,毫无道义可言,只是因为敌不过我们,故而始终按兵不动。一旦有机会反扑,什么同盟、什么天道,如何能阻止他们犹如无底之壑的野心。”
顾说宁从来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他无意与无一道人辩驳对错,只是应了一声“是”,便决定亲自去人族皇宫里看看实情。
不过如果真是魔尊想要危害人族……
顾说宁眼中闪过骇人的寒芒。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妖魔鬼怪为祸人间。
7
修真者一闭关说不定就是十年、数十年。
他们一旦决定隐于市,那便几百年不再管人间杂事。
顾说宁肩负着自己的使命,十年也没有回过那个小村庄。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是像师尊说的,不应再与短命的凡人有过多牵扯;还是害怕从此困在那里,害怕那个人认不出现在的自己了。
他每一次都下意识避开曾经给他留下许多快乐的那个地方,好像这样他们就未曾生疏过这十年似的。
但上天好像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确实玩弄到了他,但顾说宁并不觉得好笑。
他怎么也没想到再次见到小百里会是在人族的皇宫里。
他脱下了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穿着一身黑色长袍,提了一柄黑红色的重剑,剑身纹饰犹如烈火熊熊燃烧。
重剑刚从皇位上那人的心脏里抽出来,于是流动的新鲜血液从剑头咕咚咕咚淌下来,泼洒了一地。
立刻有魔族从身后为他披上貂毛披风,可他还是冷得牙齿发颤。
顾说宁无数次深深凝望过的乌黑眼眸,此刻亮着鲜血一样的红。
他看着小百里握紧拳头,抵在唇边轻轻地干咳。不一会儿,咳嗽声越来越明显,直到一口气上不来,他咳出了一大口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甚至将白皙的手心和手腕染得通红。
“百里!”
顾说宁的身体跟着一阵风飞了过去,扶住他栽倒的身体。
为他披上披风的魔族大将,即使已经是戒备状态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靠近。
如猫般竖直的绿色瞳孔骤缩,离开拔剑朝顾说宁劈开去,却见顾说宁连剑都没回,仅仅是护体的灵力就将他弹开。
魔族大将慌了,连忙大喊:“放开主上!”
却被顾说宁一挥手,将他挡在一层结界之外。
“百里凛……”顾说宁脸色空白地看着眼前这副熟悉的眉眼。
“咳……”
百里凛又咳出一口血,他毫不在意地随手抹去,眼神轻飘飘落在顾说宁身上,看着他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身高,满意地笑了笑,嘶哑的嗓音低语:“长大了。”
“你别说话。”
顾说宁皱紧眉头,从乾坤袋中拿出好几颗顶级灵丹,全塞进他嘴里,又用法力加速灵丹在他身体里蕴养的速度。
“你是来杀我的?”
百里凛好像问了一句“我们是不是好久没见”一样的问题,语气温柔又随意。
“……”顾说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眼里染上迷茫的色彩。
杀了百里凛吗?
他做不到。
甚至就连他心里已经十足地确认了百里凛的身份,他也做不到。
他只是不明白。
是这个人教会他要去爱这个还算美好的人界。
为什么…又是这个人亲手染上了凡人的血液?
“你是魔族费劲千辛万苦找回来的新任魔尊?”
“嗯。”百里凛轻轻应了一声,“我父王是魔尊,娘亲是人族,魔族崇尚武力,而我生来没有灵力,魔族便将我与娘亲排斥在外。他们骗父王说我与娘亲落入深渊死了,但我父王不相信,他找了我很久。”
“为什么……”顾说宁嘴唇张合合,说不出话来。
知道他想问什么,百里凛琉璃般绯红通透的眼眸渐渐凉薄,嘴里冷冷吐出几个字。
“我师父,死了。”
“村子,灭了。”
“你说什么?”
顾说宁僵在原地,扶着他的手指微颤,大脑一片空白。
“是谁?”
“有朝廷,也有起义军的人。皇帝知道了我有灵根的事情,抓了我师父要挟我,想利用我帮他屠杀起义军。起义军害怕我会帮助皇帝这一方,于是提前去村子里抓我,没找到人,所以把所有与我有关系的人都杀了,村子也烧了一干二净。”
“我师父……是在皇宫里自刎而死的。他不想让我参与那场战争。”
顾说宁呆愣地回不过神。
他之前听说起义军胜利,人界换了新皇,天下大赦,人们欢欣喜悦,京城一片和谐热腾之景,连十二仙门的弟子都特许下山加入这场庆典。
那时整个人界好像都被这样愉快的气氛感染,无一道人以为让他参加会令他更热爱人间,便命他下仙山,与民同庆。
他那天踌躇了很久,觉得那么久过去了,也不好意思去见百里凛,说不定就那半年的陪伴,他们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呢。
最终犹豫了很久很久,等烟花放完了,他才叹了口气,回到奉天门继续闭关。
可他却不知道,在那样盛大的欢庆背后,他曾经的那处世外桃源,就此埋葬在一场大火中。
“你的身体……”顾说宁扶着他的肩膀,低头看着他苍白的脸颊。
他猜到百里凛应该修炼了某种飞快提升实力的禁术,为了让谁都无法阻止他复仇。
包括他顾说宁。
百里凛笑了,表情带着一种难以言明的疯癫:“没救了,后遗症挺强的。不必介怀,只是去陪师父和大家走一遭黄泉路罢了。”
“百里……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
顾说宁看向百里凛,见他虽然笑着,眼泪却从脸颊源源不断地滚落。
“顾说宁,只剩我一个人了啊……”
“你说得对…我救不了他们,也救不了我师父,更救不了霍溪村。”
百里凛脸上的泪越滚越凶,他突然难过地用拳头捶打结界,仿佛反噬到身上的疼痛能让他好受一点。
“旁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呢?!我只要我的家人,我只要我的师父!!”
大爱是什么,百里凛已经不知道了。
但他知道爱的代价是什么。
是外边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而他只能跪在燎原大火前哭着要师父。
是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在战场上司空见惯的惨烈景象,突然落到了自己家人的身上,他痛苦地只能在一堆一堆残骸里干呕。
是被他亲手救下的一个又一个无名人,提起屠刀,将锋利的刀刃对准了他和他的家人。
“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痛杀人偿命!”百里凛哑着声音低吼,“我要他们痛不欲生!”
他用力推开顾说宁的肩膀,提起自己的重剑往殿外走去。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嘴角扬着满是血腥味的笑。
他的呼吸依然带着难掩的颤栗,但语气十分温和:“听闻十年前,无一道人曾为清珩仙尊算出一道天命,要维护人间安宁,便可得道成仙。或许我便是那道劫呢……”
“如真如此,清珩仙尊…万不可手下留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