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杀人者的餐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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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角落里打电话的时候，他还是乖乖站在走廊里，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的侧脸，晨光透过树叶撒在他的脸上，英俊、端正，看起来不像是一个马上要和我一起逃课的坏学生。
那句“去案发现场看看”只是随口开玩笑的。
不管怎么说，他在做出决定之后没有表现出后悔，这让我很满意。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张神令不会给我的来电设置了特别提醒吧——我感到一阵恶寒。
“喂，是我，最近的连环杀人案不是你派人干的吧？”
“不是。问这个干什么？”听起来有些疲倦，但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我能想象出他放轻声音说话的表情。
“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
“不过——”张神令吸了一口气：“我确实被找麻烦了，警察真是喜欢咬着人不放。”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话锋一转，“时间还很充裕吧，要不要去找找凶手？算是游戏的附加题了。”
“真麻烦。”虽然这么说，可我感觉自己的嘴角已经翘了起来。人类要是失去了好奇心，生活中会减少很多乐趣的，不为别的，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兴趣。
这是易兰因的活法。
“帮我请个假，我想去案发现场跑一趟。”
“可以，我朋友的儿子在警队工作，我可以联系他。”
对面传来了张神令用手指叩击桌面的声音，心情大好的样子：“你比一年前有趣多了。”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需要我帮助吗？也许我可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朋友......”关善见我放下手机，有些期待地问我。
“去请个假，我们马上出发。”
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
那个在暗处迟迟没有现身的人物让我很在意，这几起案件会和他有关吗？
我捏了捏口袋里的银色项链，飞鸟的翅膀划过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
汽车走走停停，到达第一个案发现场。
西区16巷08号居民楼，现场已经被警方封锁，成了一栋空楼，我和关善赶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的圆眼睛的青年。
“不管你们要干什么，我只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费才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灭，领着我们走向102室。
他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嘟囔着“......这么麻烦”“老头子疯了”一类的话。
102室的空间很小，布局也很简单，最大的房间是客厅，进门右侧并排的是厨房与单人卧室，左边是阳台。
房间内的光线不好，廉价的黄色灯光使室内多出了一种失真感。
白色的线蔓延出来，围住了整个客厅区域，展现出一具诡异的，失去人形的遗体。
地板上的大片血迹没有被清理，保留了案发现场原本的残忍血腥，地板、沙发、桌椅、甚至是天花板上全是血迹，客厅里像是铺了一张红色的地毯，木质地板上还残留有不少粘腻的物体。
看起来就像是受害人的身体爆开了一样。
我突然想到了被捏碎的西红柿，但这个时候似乎不适合开这种玩笑。
“这是案件报告的复印件，看完了还给我。”费才把手上的文件袋递给我，一脸恶心地走到窗边，呼吸新鲜空气去了。他似乎把我们当成了喜欢猎奇事物的富家公子，看一眼都浑身不舒服。
关善十分自然地凑到我的身边。
【死者是32岁的女性林乐，死亡时间判定为3月12日下午，死亡原因暂定为颈动脉处的刀伤，凶器是厨房里的多种刀具，刀具被发现时散落在尸块中。大脑被捣烂，肌肉、内脏被剥下，除心脏外的部分被切成五百余块，骨架平躺在沙发上，其余尸块平放在客厅内。心脏被放置在骨架中。
在卧室内发现了死者的衣物。
邻居陈某在3月13日下午报警，声称在后窗口闻到了难以忍受的气味。
尸体没有发现性侵痕迹，屋内财物也没有减少，基本可排除入室抢劫的可能性。
据死者的同事说，林乐生前性格温和，工作时几乎没有与人发生过矛盾，后因家庭原因离开公司，也是和平离职。
遭遇仇杀的可能性很小。】
当然，以上是我精简了不少信息之后的结果。
我看了看红色的沙发。确实有一块区域颜色更深，看来就是骨架被摆放的位置。
散落刀具的位置被标了出来，平均地散落在客厅内部，看起来有些奇怪，不像是随手扔出来的，可警方也无法从刀具的位置解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那个杀人魔很谨慎，我们没能收集到指纹——”费才嘴里叼着香烟，含混不清地警告我们。
“这个现场百分百还要复查，所以你们要是敢留下任何痕迹......”
他冲我们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叔叔，你还是当心别把现场点着了吧。”我对他翻了个白眼。
“什——”他正要呛回来，一截香灰却掉了下来，费才慌忙伸手去接，被烫得龇牙咧嘴。
关善已经在我的指示下去厕所、卧室和厨房跑了一趟。
“报告。”我冲身后打了个响指，费才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我们。
“三个房间都很整洁，没有被随意翻动的痕迹。”少年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从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他把一块造型有些奇特的水晶吊坠拿到我的面前。
“等等！我说什么来着——！”费才瞪大眼睛，像是动画角色一样夸张地跳起，向这里冲过来。
关善笑了笑，慢悠悠地抬起手：“带了手套的。”
还挺专业的，看来事先有了解过相关的知识，也许侦探题材的戏剧不单单是一个借口？
我一把拽过小警官：“来都来了，哥也一起看看嘛。”
“刚才还叫我叔叔......”
三块三角形的紫色水晶薄片贴在绿色的圆形水晶底片上，形成了一个较大的三角形，一条银色的链子穿过圆形底片，看长度应该是类似项链一样的装饰物。
“颜色也太难看了。”费才咂了咂嘴。
“这本来就不是普通装饰品，这是拜通教的标志，这种颜色就是为了和一般装饰品进行区分的。”关善指了指一个非常隐蔽的标志。“看，真正的标志在这里。”
暗纹雕刻处，长着两张脸的人形妖魔举起类似权杖一样的物体，表情十分平静。
“拜......什么？邪教吗？”
“近几年才产生的宗教团体，但比起宗教团体，要更像艺术结社，或者是聊天平台。”少年耐心地补充：“其实这种组织没什么固定的人员，大多是看看热闹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仔细？”费才狐疑地看向关善，把脑袋移开了一些。
他尴尬地笑了笑：“我有个朋友在这个教团里。”
“标志上的是七十二柱魔神之一的毕弗隆斯，教授人占星术和草药的知识。”我顿了顿，开玩笑道：“宗教组织也负责义务教育吗？”
“不......说到底还是恶魔崇拜，那个组织和占星术之类的没什么关系。倒不如说是真正的唯物主义组织。”
“耍帅的门外汉集团啊。”我顺嘴吐槽。
后脑勺被人轻拍了一下，我和一脸无可奈何的关善对上了视线。费才自然地给了我们两人一人一下，若有所思地感叹：“现在的高中生懂的真不少。”
仿佛忘记了自己也才二十出头，完全是老年人的口吻。
我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关善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味道很淡，我看到所有窗户都打开了，案发现场原本就是这样的吗？”
一脸嫌弃地抓了抓头，费才开口道：“确实，凶手不仅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就连通风设施都打开了——是想让味道散掉吗？”
“这么大的血腥味，想在短时间内散掉是不可能的”我闻了闻，味道确实非常淡。
“说不定是希望尸体尽快被人发现吧。”
我看着沙发上那块长条状的污渍陷入了沉思。
被彻底损毁的尸体，宗教组织的标记，散落的刀具，打开的通风口。
按理说，恶魔崇拜杀人者应该会在尸体的附近留下宗教记号，可这个房间里，能用作记号的应该只有尸块和刀......
为什么需要通风？
“有尸体的照片吗？”我转头问费才。
半分钟之后。
“爆炸的西红柿。”
“好像生鱼片啊。”关善把头转向我：“我们晚饭吃生鱼片怎么样？”
“你们会下地狱的。”费才摆出一双死鱼眼。
真没有礼貌，我们是为了调节气氛才开玩笑的，虽然关善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一块是内脏吗？”关善指了指心脏周边的区域：“感觉，这边切的格外细。”
“我哪知道，不过听鉴定科的意思，应该是这样。”
见我们两个不再说话了，费才把嘴里的烟头灭了，用餐巾纸包着塞进了口袋里：“好了，两位，我们接着去第二个现场吧，速战速决。”
东区28巷107户。
【死者是二十八岁的男性王建南，单身独居，在网购平台担任客服，死亡时间为3月13日晚，死因为刀伤，尸体的骨架部分平躺在客厅沙发上，头部被击碎，大脑严重损坏，除肝脏外的部分被切碎后埋在后院。肝脏被放置在骨架中。
与上一具尸体不同，死者的胃部没有发现食物残渣。
在卧室内发现了死者的衣物。
报案人是死者的朋友林某，他在3月12日给王建南发过短信，但没有收到回复，在3月13日多次试图用电话联系好友无果后报警。
王建南生前性格内向，不太喜欢与人交流，仇杀或情杀的可能性很小。】
这个现场的情况类似，杀人，取内脏，在保留肝脏的情况下分尸。不过这次，尸体被转移到了后院中，埋进了土里——凶手这样处理尸体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藏尸。
王健南家是典型的单人屋，家里不论是装修还是家具看起来都有点陈旧。
在对现场进行了简单搜查后，我们同样发现了紫色三角形水晶片的标志。
“王建南工作的网络平台说他在3月12日因身体不适请了一天假，可能那个时候，王建南就已经被控制住了。”费才从口袋里掏出第二只烟，点了叼在嘴里。
“你是想要在每个现场都留下自己的DNA吗？”我嫌弃地捏住鼻子。
青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把烟给掐了。
“也就是说......凶手把王建南绑在家里饿了一天？”关善的视线从熄灭的烟头移到报告上。
“看起来是这样。”
我看向院子里面，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像是蚁穴的小土堆旁铺满了树叶，看起来不像是这个季节自然掉落的。
“行了，去第三个现场吧。”我向费才点了点头。
第三起杀人事件发生在今天清晨，经过了一个下午的调查，留在民居外面的警察已经减少了很多，我和关善换上费才的备用警服，戴上口罩，在费警官的带领下顺利进入了案发现场。
“你们俩还...挺适合穿警服的。”费才脱下外套，斜着眼睛打量着我们。
鞋子被整齐排列在公寓门口的鞋柜上，我看向鞋柜后面竖放的穿衣镜。
两个人都属于身材比较高大的类型，跟在费才后面像是新进队的实习生。
下垂的眼型会让我看起来很和善，挺拔的鼻梁又会让五官富有吸引力，刚刚有不少人在盯着我看，好奇、惊艳的目光像是微型的聚光灯。
关善比我还要高一些，又是谁见了都要说一句正派的温和长相，仿佛天生就是和蓝色警服配套的。
他在我的目光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拽了拽领口。
“以后考不考虑当警察？”青年还在随口开着玩笑。
“以后说不定会经常见面，但应该不是在警队。”我看着他。
沉默了一秒，费才的脸上又浮现出吃了脏东西一样的表情：“你们再这样我真的要去备案了。”
没有发言却无辜中枪的关善举双手投降。
北区平安巷34号，独立民居。
不大的单身公寓内，昏暗的灯光撒在精致的家具上，看的出来死者生前想要把这间屋子装修成精致温馨的风格。在公寓中心的毛绒地毯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血块，米色沙发上是一条人形的深色痕迹，像是精致油画上的一道划痕。
【死者为19岁的女性谭涛，死亡时间为3月14日。死因为刀伤，头部粉碎，大脑损毁严重，身体遭到切割，后被淋上强酸性溶液，导致尸块表面严重溶解。尸体内脏损毁严重，胃部完好。
在卧室内发现死者的衣物。
报案人是死者的朋友，在死者失去联系后快速报警。
据报案人称，死者生前因为身体原因辍学，性格温和。】
“这次不是分尸啊...”我看着照片上犹如电影道具一般的裸尸问，简直像是化掉的蜡烛，模糊的烂肉中勉强可以看出一点人形，身体边缘的部位可以看出深可见骨的切割痕迹。
费才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是什么仇什么怨，非要把尸体弄成这样。”
“切的比前两具尸体要好。”关善在我面前小声嘀咕。
“能看出来吗？”
“嗯，我想......”
我轻轻肘了他一记，递给他一个“晚上再说”的眼神。
少年乐呵呵地闭上嘴巴。
照片里，代表着拜通教的标志安安静静地躺在满是血痕的玻璃茶几上，干净到异常的紫色水晶像是某种生物的眼睛，凝视着来访的众人。
“上面什么指纹都没有提取到，真是谨慎的混蛋。”有些丧气地从鼻子里挤出声音，费才扫视着客厅，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
在看完客厅的情况后，我和关善进入了办公用的书房。
书房的装修风格延续了客厅的古典慵懒，小小的房间内，沙发、书桌、书柜以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角度排列着，深棕色的书柜上摆满了精致的玻璃制品。灯光落在微型彩窗玻璃画的表面，被折射出炫丽的光晕。
我用戴上手套的那只手轻轻拨动了一下泛着金属光泽的饰品，七颗金属球沿着轨道旋转起来。
费才看起来要晕过去了：“小祖宗！不要！碰啊啊啊——！”
我无视了某个看起来已经到了更年期的青年，转头看向那个书柜，刚刚进屋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什么地方充满了违和感——书架第一层和第二层的书摆放地有些凌乱，放置于外侧的书倾斜着靠在前一本上。
我走过去，仔细观察书目。
《愿望》、《雪地探索》、《宇宙论》、《符号与含义》......大多是一些科普类读物。
“这些书原先就是这样的吗？”
“嗯？”费才凑过来看了一眼：“没动过。”
“你觉得凶手为什么会拿走这些书？”
“凶手拿了什么？”警官一脸状况外地和我大眼瞪小眼。
我叹了一口气，向他解释：“从门口的鞋柜摆放、家里的整洁程度和这里的家具布置来看，死者生前应该是一个比较讲究，甚至可以说是有轻微的强迫症，她绝不可能把书放成那个样子。”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我指了指书架：“是凶手本人拿走了那些书。”
“原来如此......”费才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立刻在小本子上把这件事记了下来——看来打闹归打闹，这个男人确实有在履行警察的职责。
“这些书上肯定有某种对凶手不利的信息，如果死者生前有亲密的朋友的话，最好让她到现场看一看，说不定能得到更多信息。”关善接过我的话，向费才点了点头，接着，他示意我们去看书桌。
“这块墙纸上的图案有些不同寻常。”他蹲下来，手指点在靠近书桌左侧的位置。
那里确实有一块奇怪的图案，不过因为颜色与墙纸很接近，所以难以被发现。露出的部分类似树枝的形状，枝干笔直，整体看却更像一个不规则的六边形
茶几上的项链、缺少的书本、神秘的图案......线索在我的大脑中像绳结一样串联了起来。
七零八落的拼图从地板上飞起，慢慢靠拢，镶嵌在巨大诡计的一角。
无形的聚光灯打在舞台上，像是某种盛大的表演拉开序幕，我的脑中传来小号尖锐的轰鸣。
抬起头，我看向房间内的两人：“谭涛不是拜通教的信徒。”
“连环杀手失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杀人者的餐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