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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杀人者的餐桌(三) ...


  •   “有没有人说过你讲故事的能力很差......”祝理有气无力地看向易君,似乎有万千话语想要倾吐,却又不知道要从何讲起。

      “现在有了。”易君拿起自己那杯气泡水,在确认没有被人恶作剧之后喝了一口。

      “好吧。”祝理深吸了一口气:“首先,为什么要在这里停下来。”

      “因为我口渴。”易君看着对面的男人,像是在看一个怪胎。

      在看到对方快要咽气的表情之后,易君满意地笑了笑。这个恶趣味的笑容却让祝理躁动的心莫名安静了下来。

      算了,他想,能让这个人开心一回,被戏弄似乎也值了。

      易君垂眼看着玻璃杯里缓缓上升的气泡,抬手招来了酒保。“我要一杯这个。”纤长的手指点在苹果气泡水上。

      “还是无酒精吗?先生。”

      “无酒精。”

      年轻的酒保被那双眼睛看得脸红,扭着屁股走了。

      祝理看着易君的侧脸,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所以你弟弟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不是易君?”

      “我以为你早就猜出来了。”

      “这不是要确认嘛。”祝理不想在这种地方都遭到质疑:“死掉的是你弟弟易兰因。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在我去S市不久后。”易君说:“那个节假日,我久违地回去了一趟,然后就在卧室里看到了我弟弟的尸体——已经死了两天了,但还没开始腐烂。”

      暴雨。

      满是泥污的窗户把雨水挡在屋外。

      易君轻轻地把行李放在窗边,任由雨水划过额头,脸上不知道被什么植物划出的口子发出轻微的刺痛。

      他坐在床边,牵起那只瘦削苍白的手。

      易兰因躺在床上,已经没了呼吸。昏暗的室内,易君看不清他被被子盖住的面孔,兰因像是睡着了。

      那一瞬间,不知从哪里涌现出的困倦包裹住他。人累了就要休息,于是他脱掉鞋子和外套上了床。

      轻轻抱住弟弟冰冷的尸体,他能听到耳边传来呼吸的声音。

      易君睁开眼睛,望进了另外一双眼睛里——原来他是睁着眼睛死的。

      那双眼睛干净地像是玻璃珠,那里没有他想象中的孤独和伤心,没有绝望,也没有愤怒,只有空洞。在那一刻易君意识到,他怀里的只是一具躯壳,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容器。

      但他还是抱着那具尸体,用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温柔姿态吻它的额头。

      易君听到了划开雨声的雷鸣,黏糊糊的风声带着他进入梦境。

      “不要埋葬我,只要在你的身边,我就能永生。”有人在他的耳边说。

      可能就在那一天,在易君的心里,雨水和死亡之间有了某种联系。

      “打断一下。”

      易君看向祝理:“有什么问题吗?”

      “确定不是你动的手吗?呃......”男人抓了抓头发,脸上的颜色五彩斑斓,但绝对不是酒精的效果。他犹豫了半天,最终妥协似地把话吞了回去:“当我没说。”

      易君笑着看向祝理,没有说话。

      酒保把气泡水推到青年面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优质帅哥笑得让人心旷神怡,对面的男人却露出了一种看到出轨三个月的丈夫跪地求原谅结果发现对方怀孕了的便秘表情。

      浪费啊浪费,他在心里哼了一声,捏着新做的指甲扭头走了。

      然而奇怪组合的对话仍在继续,并且往更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你没有埋了你弟?”

      “衣冠冢。”易君点点头:“接着,我把他的尸体放进冰柜里冷冻起来。”

      祝理的心里涌现出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因为我在S市很缺钱,就把兰因的肝脏、肾脏和胆囊卖掉了。”

      “等、等......等等等...”弟弟同意了吗?

      “人都死了,在乎尸体做什么。如果我死了,易兰因也会这么做的。”他说的理所当然,这对兄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对方活的更好。

      祝理不再说话了,他在暴雨中嗅到了一种雨林特有的气味——残酷、自然、果决。对面的青年是一头拥有美丽皮毛的野兽,祝理看着他低下头,用锐利的牙齿叼住吸管,享受地吸吮工业糖浆。
      无法赞同。

      但他此刻却奇迹般地理解了这对兄弟间深渊一样的爱,这让他遍体生寒。

      “没有人发现易兰因消失了吗?”祝理顿了顿:“双胞胎?”

      “钟楼,你知道吗?人的记忆是很模糊的,更何况兰因的身体很差,基本不在外面露面,也没什么朋友。我只要假扮易兰因在类似校庆或村民集会之类的重要节点出现,就能在短期内营造出易兰因还在的错觉,之后只要用一个随便的理由就可以把他的身份移到S市去......”

      “谁知道我死的这样快呢?”易君眯着眼睛仰起头:“我甚至都不用去考虑如何处理尸体剩下的部分了。”

      “那DNA......”

      “就连妈妈都分不清我们,你猜我们有没有互换过身份。”

      “真是乱来。”

      “我把易兰因埋在那里了。从那之后,我就成了易兰因。”

      易君说完,朝祝理眨了眨眼睛。

      “然后,张神令发现了你的身份,提出了要和你做交易——你帮他处理掉三个人,他留你在张家,不追究之前的事情。”

      “别讲得这么功利,这是游戏啊。”

      祝理摇了摇头:“我无法理解把杀人当成游戏的家伙。”

      “张神令可没有撒谎,那三个人都对我下过杀手,那我报复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芮嘉?”

      “她在我的杯子里下过毒——虽然手法很拙劣,被我发现了。”

      啊,现在的小孩高中生活有这么凶险吗。祝理有点傻眼了。

      但违和感并不在这里。

      “可是,听你的描述,我觉得你并不是很怨恨那三个人——我听不出你的情绪,你似乎也不是很想加入张家,你为什么会接受张神令的提议?”祝理盯着野兽的眼睛,看到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为什么不能是因为报仇呢?”

      “因为无所谓。”祝理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你根本不在意他们。况且你不是那种会听话的孩子,所以你杀他们一定是有其他的理由。”

      易君看着眼前的男人,压低了声音:“你还记得我之前提过的——一定要找到的东西吗?”

      那个导致张佑念被杀死的东西,潘多拉的钥匙。

      “我猜测是想杀我的人中的一个偷走了U盘。但是一个一个调查的话有点太麻烦了。”易君笑了笑:“那就干脆把他们都杀了,我在U盘上面刻了自己的名字——如果随身携带的话,我就可以通过遗物整理拿回来。”

      立刻行动起来是好事,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是好事,不轻易后悔是好事。

      直到现在,易君也是这么觉得的,正是因为拥有了这种行动力,自己才总是能成为赢家。

      他向祝理比了个“Just do it”的手势:“如果没有找到,那正好杀人灭口。”

      “你真是疯子......”祝理目瞪口呆。他对这种看似非常正能量但实则癫狂到有些丧心病狂的做法无言以对。

      好半天,他才找回失去的声音:“......所以,都......”

      几句话就决定了几个人的生死。

      “生命不是那么廉价的东西。”

      “也没有人说过我的生命很珍贵啊。”一样随便的语气,音调却冷了。

      看着对面男人骤变的脸色,易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拍了拍祝理的肩膀:“我开玩笑的,嗯?”

      “好吧......好吧,那这和之前的几场谋杀案有什么关系呢?”祝理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抖:“你说话也太跳跃了,我看没什么人能跟的上你的话题。”

      他现在的思绪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大脑条件反射般地梳理着前几个案件。

      总觉得有一种古怪地熟悉感......

      祝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没有理会周围惊异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易君:“那不是五行连环杀人案吗?”

      “五行连环杀人案”在S市内算的上是轰动一时,别说是几年了,就是几十年间国内也没有出现过这么大规模的连环杀人案,而且是悬案。

      这起大案在其他市民眼中是残忍可怕到无法理解的,现今仍然未知的凶手是不知多少人曾经的噩梦。

      但对于推理爱好者来说,这场近在咫尺的挑战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盛宴。

      凶手分别用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完成现场,案件涉及宗教,凶手的手段诡异残忍至极,身份却无人知晓,作案的动机更是扑朔迷离。

      五起案件,五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五个死者。

      当时,酒精俱乐部几乎每个成员都在讨论这起连环杀人案,祝理也是其中之一,他甚至能背诵出不少猎奇的细节。

      警车鸣笛的声音,像是鼠群一样的记者,从全国各地蜂拥而来的侦探,英语、俄语、日语......方块七号碎片一样的灯光,“午后之死”......这些东西拼凑出来的,是祝理无聊生活中唯一可以称的上是激情澎湃的时光,他绝不可能记错。

      现在,在这个青年的口中,那起案件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幅样子——拜通教、神秘学......太多细节是祝理不曾了解过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当年推理出的废稿是多么苍白无力。

      这一系列案件的真相又该是多么惊心动魄。

      “不应该......不应该啊.....”他瞪大眼睛,喃喃自语道:“前三个案子是可以对上的,那问题一定出在后两个案子上。”

      他一把搭在易君的肩膀上:“木之馆?案发当天,你、你就在案发现场?”

      易君一脸不爽地挥开他搭上来的手,不知是因为这人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太好还是怎么的,他总感觉搭在他肩膀上的爪子趁机捏了几下。

      面前的男人像是一只张大嘴巴,等着他扔骨头的哈士奇,眼睛里的期待几乎满到要溢出来了。
      有点像那条狗。

      他勾起嘴角:“对啊,案发当晚,我正在和受害人一起吃晚饭。”

      “也看到了那具凭空出现的尸体。”

      易君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站在一片焦土中。

      看到那个人穿过月升的树林,一边哼着歌一边为自己准备坟墓。

      早春的空气那么冷,一开口,想说的话就变成白雾,就连时间也被冻结,月亮在天空的尽头一动不动,像是水中的倒影。

      “你还可以后悔。”

      “我自由了。”那人笑着把脸转向我:“今天的空气真好。”

      远处的寺庙传来敲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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