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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凄衡没动,隔了一个屋顶,静默着看着这一切。
      “小仙人…”

      小仙人也有心事。

      目送度溪随踏着瓦片落地,合上殿门,凄衡才收回目光,继续仰头看天。

      皎皎月明,星汉灿烂。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还未飞升时,他在人间,在酒楼里打杂时,常见着那些听着小曲儿,磕着瓜子花生的人们谈论仙界,说些不知是真是假的神仙事。

      “红尘纷扰?”有个胖乎乎的客官,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言辞,不屑地笑道:“都成神仙了!哪来什么红尘纷扰?日子那是叫一个舒坦啊,哪有人间那么多俗事?”

      胖客官的身旁有一个一身破烂的孩子跪在一旁替他们倒着茶水,闻言不禁神色微动,鸦羽般的睫毛闪了闪。

      他想:“当神仙原来…就不用受到红尘的扰乱了吗?那…是不是没有烦心事了?每天都会很幸福,很快乐。”

      也可以吃上饭,可以有钱花,可以有…一个地方,固定的地方,收留他,成为他的庇护所。

      一身破烂的小孩羡慕地想着。

      可是后来真的飞升后,小孩却并没有体会到他们所说的那种无红尘纷扰的日子。

      或许…是因为,很抱歉,他没有成仙,他成了妖,世人厌恶的妖。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昏暗无边。血色尽头,墨绿衣袂翻飞,乌发铺满天际,延至万人谷边。

      那时的他满身罪恶,满手污血,却是满心欢喜。

      满城性命,可以换得他一缕残缺的记忆。

      等到回妖界,跪着、笑着、哭着,伸手领过那丝爱人的记忆。他才后知后觉,他曾用这双手,屠了人间半城。

      他肯定不喜欢自己这样。

      可是,他真的好想他,想他回来。可以继续当他的祭酒,当他的老师。然后总在晚夜,偷摸着教他喝酒,教他翻墙。

      度溪随永远是他儿时最好的启蒙者。

      成魅首天,凄衡画皮去往仙界时,白影告诉他:
      “祭酒的那一缕散失的魄找不回来了,他也许不再会像相遇时那般温柔地待你,也不会体贴地照顾你,他也许会变得面目全非,变成你不认识的样子,这样你还愿意去寻他吗?”

      凄衡记得他当时是笑着回答的:
      “一世为徒,弟子终身愿意。”
      度溪随,我来寻你了。

      盯着月亮太久,眼睛不禁酸涩,凄衡眨眨眼,望向别处,入眼的是陌生的灯火,还有无边的寂静。枕着的手泛起阵阵麻意,他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半晌他还是对着皎月闷闷地重复道:

      “阿随…我在寻你。”

      对不起,是阿衡大逆不道,竟会对师父起其他心思…但是…我真的很想你。

      如果…你认出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啊,阿衡怕…会错过,怕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你的记忆…阿衡都是贴身放着的,等我找到你,要一并还你,你就可以想起我了,想起我们的从前。

      潜伏在妖界这几年…我过得不比遇到你之前好,我还是吃不饱饭,没有人为我束发,没有人照顾我,更没人陪我喝酒,没人陪我翻墙。

      小仙人说我喝酒的模样妖孽,其实,那时儿时我偷摸着跟你学的,怕被你发现,藏了好久。

      如今,我在仙界的灵溪,我要杀一个人,杀了他,我就可以拿到你的一丝魂魄了!这次是魂魄!是我可以修复的魂魄!是可以找到你真身的魂魄!

      只要我杀了他,你就可以回来了…

      凄衡心念一动,抽出搁置在一旁的佩剑,喃喃道:“阿随,他的佩剑跟你的间弦好像啊。”

      真的好像,剑身点缀几颗桂子,泛着淡金,似有幽香。

      他脑内突然冒出一丝可怕的念头,他试图压下去,可似乎无济于事,他想现在就杀了他。

      可不行,小仙人的灵核发育还未到强盛,白影不稀罕。白影不稀罕,就不会把缺失的魂魄给他,所以他还杀不了那个人。

      凄衡惶恐地摇摇头,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把间弦妥帖收回白鞘之中,俯身跳下房顶。

      “太荒唐了。”

      他竟然又要去杀人,而且又是一个受他牵连却与他明明毫无关系的人,自己简直罪孽深重,不可救药。

      纵使知晓白影的目的不纯,纵使他已成除了白影之外妖界无人能敌,且威名赫赫的魅妖,外人皆认为他无所不能,殊不知他也只能低眉顺眼地看白影的眼色而苟且偷生。

      受人指使,身陷囹圄,迫不得已,只为一人。

      为了度溪随。

      他复而躺下,在那轮月下,阖上眼皱着眉,直至天明。

      如此相安无事三十日,度溪随整日锁在屋里钻研控杀术,几日研读下来,他怀疑他父母的死因并不是魅妖所为,那时他年纪不小了,但由于身在火光之中,他只能看到一张模糊的掺着血的脸,不是那时凄衡的脸,而是跟上一次他们见面时的那张脸一模一样。

      但并不能因此而妄下定论,误伤无辜之人,只可存疑,多加观察,魅妖善化形,其他妖亦会。

      而且,传闻当今妖帝白影,早在许多年前,就摸索出了许多阴间的术法,例如控杀术,穿心咒…等等。

      不知出于何原因,白影从不露面,对外往往是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不知样貌。

      魑魅魍魉,各有千秋,身份隐匿,不知其踪。

      而凄衡则是如往常一般,若是闲着无聊便趴在山涧府府门前大喊大叫,骚扰度溪随,结果自然就是被好脾气的谢极“轰出去”,然后再厚脸皮地嘻嘻笑着回自己的山居殿里呆着搞花搞草。

      有时凡界妖界他管的地方出了点问题,他就老样子,留一丝魂魄在殿中,然后自己再花些心思找个新皮囊戴上去处理。

      第三十一日清晨,天光大好。这是他来着的第二个月的第一天。

      凄衡是被谢极摇醒的。

      “嗯?干什么啊?你谁?”凄衡晕乎乎睁眼,然后…
      “我靠!”

      他吓地一蹦,被子丝滑地从塌上滑下来。

      他睡觉没有穿衣服的习惯,此时浑身赤裸。

      谢极手忙脚乱地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公子!凄公子!是我是我。”

      凄衡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看清来人后,嘴里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眼睛进眼屎了吗?”

      谢极尴尬地巴不得现场手抠一个灵溪。

      “凄公子,是少主找你。”

      凄衡两手一摊:“找我干麻?他不是不待见我吗?”

      谢极囧得快哭了:“少主是真的有事儿找你。”

      “成,那你出去吧,我更完衣就去。”

      谢极不放心地大着胆子转身看了他两眼,看到的是凄衡开始不要脸地裸着起身拿衣服,他随即又慌慌张张退出去把门带上。

      关上门,谢极深深吐出一口气,这人怎么如此…晚上也不知要穿件衣服睡觉的。

      简直…简直…恬不知羞!!!毫无礼数!!!

      不过半时,凄衡洗漱好便如往常一般来叩门。

      不过这回又有些不同了,开门的人换成了度溪随。

      凄衡露出森森白牙笑道:“少主今日怎么不嫌我了?”
      度溪随面无表情让开一条道:“进来。”

      凄衡那条看不见的狐狸尾巴在身后甩了甩:“嗷。”

      度溪随拉开自己的椅子:“你可会些什么?”

      凄衡:“啊?”

      度溪随指了指一旁的蒲团中的一个:“坐。”

      凄衡:“……”

      这个蒲团怎么多了一个。

      凄衡管不住碎嘴:“你徒弟呢?”

      “出去了。”

      凄衡“奥”了一声,度溪随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凄衡这次是老老实实地答,并没有耍什么花招。他跟这个人本就没什么关系,不过是萍水相逢,况且未来不知某天,这个无辜的人还会惨死在自己手下,他本就愧对于他。

      所以只要不是什么太刁钻的东西,凄衡都不会搞什么小动作,态度也不会太糟糕。

      他会的东西很多,似是天资聪慧,又似是年少跟着度溪随,他本身极其好学,因此度溪随那时会的东西,凄衡大差不离也都会。

      “行。”

      度溪随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以示意,这个人还是满合他心意的。

      凄衡:“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度溪随:“看你配不配拜入我门下。”

      凄衡乐了:“奥,少主今日大早派谢公子来唤我,是这意思啊?”

      没成想度溪随仍是冰冻一张脸,声线毫无起伏:“不然?留你在这吃白饭?灵溪养不起你。”

      “你你你!你!”

      凄衡尚不知他的名字,此时想骂人却叫不出来名,气得他直跺脚,僵持半天凄衡没法子,还是主动败下阵来:“那你也问完了,大部分我都会,那我有资格…或者说…我配…拜入您…门下吗?”

      他几乎咬牙切齿。

      度溪随:“可。”

      可?什么?可?

      凄衡上下两排牙齿刚刚差点要被他生生咬碎,此时一惊,便如吸铁石碰上同极一般立马相斥开来。

      凄衡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收我了?”

      “嗯。”

      “我靠?”

      度溪随白脸一黑:“嘴放干净点。”

      凄衡笑嘻嘻道:“是!是是是!”

      半晌,他突然收回笑脸,提起拖至地上的衣角,单手撑地从那崭新的蒲团上站起来,转而又在蒲团旁双膝跪下,年轻人认真的模样极其好看,眼睫下端微卷,乌发垂落至肩,墨蝶耳坠叮当作响。

      “弟子凄衡,今日拜过师尊。”他声线本就干净,眉宇本就澄澈,此时整个人与以往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完全不同。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张朱砂拜师贴,度溪随看着上边的内容,愣了几秒才回神,他…这么早就写好了拜师贴。

      看来他初到灵溪时,确实如他所说一般,是铁了心要拜入自己门下。

      刚刚他说过,他是符修。

      所以此刻,他便以符修拜师时最正规的形式拜他为师。

      这个人是真的想拜自己为师。

      度溪随难得的从他那白玉凤纹椅上起来,然后俯下身去扶那个跪着的人。

      “你起来。”

      “拜师不是儿戏,师尊领贴。”

      度溪随不扭捏,接了过来:“现在呢?可以起来了?”
      凄衡抬起头,对上那双凤眸,眼底奇妙的情绪一闪而过,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些许哽咽:“师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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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换账号了,不更了,新账号会更 不日更,上学,高中生,不会弃坑,只是会更的久一点,暂时不签约,望周知谢谢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