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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我对你的爱是青梅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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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雷克雅未克进入极夜,太阳只在正午时分露个脸便匆匆躲回地平线下。顾时舟裹着厚厚的毛毯窝在窗边,看窗外飘落的雪花被街灯染成橘黄色。
“番茄熟了。”顾迁禁从厨房出来,手里捧着一小碗红彤彤的果实,“尝尝?”
顾时舟捻起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汁水在口腔迸开:“比超市的好吃!”
“因为是你种的。”顾迁禁在他身边坐下,顺手将室温调高了两度。
顾时舟把一颗番茄喂到他嘴边:“下周就是冬至了,要不要去参加篝火晚会?”
“人多。”顾迁禁皱眉,但还是乖乖吃下了番茄,“可以在家自己过。”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顾时舟从沙发底下抽出一个纸袋,“所以我准备了这些——”
袋子里是蜡烛、香料热红酒的材料,和一盒造型滑稽的姜饼人模具。顾迁禁拿起一个小人模具,眉毛挑得老高:“这是…我们?”
“定做的!”顾时舟得意地展示模具底座刻的G&G字样,“我们可以烤一打‘迷你版自己’。”
冬至前夜,暴风雪突然来袭。窗外狂风呼啸,屋内却温暖如春。顾时舟围着围裙在厨房奋战,面粉沾了满脸;顾迁禁则负责红酒配方,严格按照科学比例调配香料。
“顾迁禁!”顾时舟突然大喊,“面团怎么黏得拿不起来了?”
顾迁禁放下量杯走过去,只见料理台上摊着一团可疑的糊状物,顾时舟的双手深陷其中,像被某种外星生物吞噬。
“水放多了。”他叹了口气,抓起面粉袋,“要一点一点加,像这样——”
他的手掌覆在顾时舟的手上,引导着揉面的力道。顾时舟的后背贴着他的前胸,能感受到平稳的心跳。
“专心点。”顾迁禁咬了下他的耳垂,“面团也是有分子结构的。”
最终出炉的姜饼人奇形怪状,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胖得像球。顾时舟却对自己的“杰作”相当满意,挨个给它们画上表情。
“这个是你——”他给一个歪脑袋的姜饼人画上皱眉的表情,“严肃的顾教授。”
顾迁禁拿起糖霜笔,在那个姜饼人旁边画了个笑脸的:“这是你,话多的麻烦精。”
蜡烛在窗台上摇曳,热红酒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他们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看窗外暴风雪肆虐。
“干杯。”顾迁禁举起酒杯,“致世界上最糟糕的烘焙师。”
顾时舟的杯子与他相碰:“致世界上最龟毛的科学家。”
酒过三巡,顾时舟的脸颊泛起红晕,整个人歪在顾迁禁身上。他抓起那个代表自己的姜饼人,咔嚓咬掉脑袋:“啊呜!我把顾时舟吃掉啦!”
顾迁禁夺过剩下的半截“顾时舟”:“不准自残。”
“那吃你好了。”顾时舟转身扑向他,嘴唇沾着糖霜和红酒的甜香。
午夜时分,暴风雪渐歇。顾迁禁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着,睫毛在烛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他轻轻将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回到客厅收拾残局。
手机突然震动,是小琳发来的邮件:【最新消息:G项目所有资料已被联合国封存,相关责任人全部被起诉。圣诞快乐。】
顾迁禁删掉邮件,走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这是他在格陵兰养成的坏习惯,极寒天气里能让人保持清醒。雪后的夜空格外清澈,北极星明亮得刺眼。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时舟睡眼惺忪地靠过来:“怎么不睡...”
“马上。”顾迁禁掐灭烟,将他冰凉的手揣进自己睡衣口袋,“看会儿星星。”
顾时舟打了个哈欠,脑袋靠在他肩上:“那颗最亮的是什么星?”
“天狼星。”顾迁禁指向夜空,“距离太阳系8.6光年。”
“如果我们现在看到的光是八年前发出的...”顾时舟的声音带着睡意,“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看到的是过去的星星?”
顾迁禁低头看他:“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们呢?”顾时舟仰起脸,“现在看到的彼此,是不是也是过去的影像?因为光传播需要时间,哪怕只有几纳秒...”
顾迁禁怔了怔,随即失笑:“醉酒后的哲学思考?”
“认真的!”顾时舟戳他的胸口,“所以永远存在一个时间差,我们永远无法真正‘同步’地看到对方...”
顾迁禁突然吻住他,将这个荒谬又浪漫的理论封缄在唇齿之间。分开时,两人的呼吸在寒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不需要同步。”他的拇指抚过顾时舟的唇瓣,“我们有共振哨。”
圣诞节当天,他们受邀去苏西家聚餐。顾时舟带着那盒惨不忍睹的姜饼人,而顾迁禁则准备了一瓶格陵兰带回来的极地葡萄酒。
苏西的公寓挂满彩灯,一进门就闻到烤火鸡的香气。让顾时舟惊讶的是,客厅里还坐着几个陌生面孔——有亚裔,有北欧人,还有个戴眼镜的非裔女孩。
“介绍一下,”苏西兴奋地拉着顾时舟的手,“这些都是G项目的兄弟姐妹!”
房间瞬间安静。顾迁禁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下意识将顾时舟拉到身后。
“放松。”非裔女孩推了推眼镜,“我们只是来交换信息的。我是G-9,哈佛医学院。”
原来苏西暗中联系到了全球各地的幸存样本,组建了一个秘密网络。这次聚会表面上是圣诞派对,实则是小型峰会。
“我们都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基因构成。”G-9严肃地说,“特别是潜在的医疗风险。”
顾迁禁的脸色稍微缓和:“我整理过部分资料,可以分享。”
顾时舟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格陵兰的时候。”顾迁禁轻描淡写地说,“顺便做了个数据库。”
聚会持续到深夜,大家交换了联系方式和个人经历。令人唏嘘的是,大多数样本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直到G项目曝光。顾时舟和顾迁禁是极少数被同一个家庭收养的案例,也是唯一发展出亲密关系的。
临走时,苏西塞给顾时舟一个U盘:“里面是所有样本的艺术作品,我觉得你会感兴趣。”
回家的出租车上,顾时舟靠在顾迁禁肩上查看U盘内容。突然,他猛地坐直身体:“等等...这是谁?”
屏幕上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年轻女子站在实验室门口,怀里抱着婴儿。照片角落的标签隐约可见:G-13,母系对照实验。
顾迁禁凑近查看:“可能是你生物学意义上的母亲。”
顾时舟的手指微微发抖。女子有着和他一样的琥珀色眼睛,嘴角的弧度都如出一辙。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自主选择终止实验,样本转移至安全处。”
“她...保护了我?”顾时舟的声音哽咽了。
顾迁禁将他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看来反抗精神是会遗传的。”
新年夜,雷克雅未克港口的烟花照亮了整个海湾。他们和成千上万人一起等待倒计时,顾时舟戴着毛线手套的手被顾迁禁牢牢握着。
“十、九、八...”人群开始欢呼。
顾迁禁突然弯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声音被烟花和欢呼淹没。
“什么?”顾时舟大声问。
“七、六、五...”
顾迁禁摇摇头,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三、二、一!新年快乐!”
烟花在头顶炸开,顾时舟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踮脚吻上顾迁禁的唇。他尝到了雪花和火药的味道,还有某种只属于他们的、无法被任何实验复制的甜蜜。
回家路上,顾时舟突然想起什么:“倒计时的时候,你说了什么?”
顾迁禁难得地露出狡黠的笑容:“秘密。”
“告诉我嘛!”顾时舟拽着他的围巾耍赖。
顾迁禁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我说...等极光季节,我们该准备婚礼了。”
顾时舟愣在原地,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新的一年正式来临。在这个被冰雪覆盖的岛屿上,两个曾经被编码的生命,终于编写出了属于自己的完美程序——以爱为名,以自由为码,在极夜的星光下永恒运行。
极光预报显示,三月中旬将迎来本年度最强的地磁暴活动。顾时舟趴在市政厅的预约本前,指尖划过那行他们去年写下的日期——3月16日,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还有两周。”他转身对正在整理文件的顾迁禁说,“来得及准备吗?”
顾迁禁头也不抬:“礼服改好了,戒指在保险箱,证婚人是苏西。”他顿了顿,“你还想要什么?”
“烟花!乐队!三层蛋糕!”顾时舟扑到他背上,“传统的婚礼该有的都要有。”
顾迁禁终于从文件中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无奈:“我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新人。”
“所以才更要热闹啊。”顾时舟的下巴搁在他肩上,“让全世界都知道,G项目的两个样本私奔到世界尽头,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最终他们达成妥协:小型仪式在市政厅举行,晚上租一间能看到极光的木屋开派对,只邀请最亲近的十几位朋友。
婚礼前一周,顾时舟突然收到一个从挪威寄来的包裹。拆开后,他怔在原地——是一条手工编织的纯白围巾,针脚细密柔软,附带的卡片上写着:"给你母亲的礼物。愿你们幸福。——L.X.Z"
“小琳怎么会...”顾时舟的手指抚过围巾,突然摸到一处硬物。他小心拆开缝线,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林小琳和那个琥珀色眼睛的女子,两人站在实验室门口,手挽着手,笑容灿烂。背面写着日期和一行字:"给小舟的十八岁生日。永远爱你的妈妈们。"
顾迁禁从身后环住他:“看来你的身世比文件记录的更复杂。”
婚礼当天,雷克雅未克难得放晴。顾时舟穿着冰岛传统的白色礼服,围巾随意地搭在肩头;顾迁禁则是一身黑色西装,只在领口别了一枚蓝宝石领针——与顾时舟袖扣的宝石来自同一块原石。
市政厅的仪式简单庄重。当工作人员宣布他们正式成为合法伴侣时,苏西在观众席上哭得比两位主角还激动。
“现在你可以吻你的丈夫了。”工作人员微笑着说。
顾迁禁捧起顾时舟的脸,极轻地吻了一下,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顾时舟不满地皱眉,拽着他的领带加深了这个吻,引来满堂喝彩。
傍晚的木屋派对比想象中热闹。苏西带来了一支学生乐队,演奏的全是她为G项目样本们创作的歌曲;格陵兰科考队的同事通过视频连线送来祝福;甚至顾父顾母也录了一段感人的视频,虽然对"儿子变儿媳"的转变仍有些尴尬。
“敬G&G!”苏西高举酒杯,“史上最叛逆的样本!”
酒过三巡,极光如约而至。比往常更加绚丽的绿紫色光带在夜空中舞动,仿佛专为这场婚礼准备的灯光秀。众人涌向户外,顾时舟却拉着顾迁禁溜回屋内。
“不看了?”顾迁禁被他拽上楼梯。
“有更好的观赏点。”顾时舟神秘地眨眨眼。
木屋阁楼有个小小的天窗,正对北极光最盛的方向。他们肩并肩躺在羊毛毯上,极光透过玻璃洒落在身上,像被施了魔法的精灵粉尘。
“看。”顾迁禁突然指向天空,“北斗七星。”
顾时舟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七颗明亮的星辰组成一个巨大的勺子形状:“听说航海家靠它找方向。”
“不止。”顾迁禁的手滑下来与他十指相扣,“在古北欧神话里,它被称为‘奥丁的车轮’,指引亡灵前往瓦尔哈拉。”
顾时舟侧身看他:“顾教授今天很感性嘛。”
顾迁禁没有接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新婚礼物。”
盒子里是一对银质耳钉,造型简约,但内侧刻着DNA双螺旋的图案。顾时舟惊喜地摸着自己空空的耳垂:“你怎么知道我想打耳洞?”
“你盯着街边饰品店的海报看了三次。”顾迁禁取出消毒棉,“现在要试试吗?”
酒精的凉意和穿刺的刺痛让顾时舟小小地吸了口气,但当他在镜子里看到那对闪闪发亮的小星星时,所有的疼痛都值得了。
“该你了。”他拿起另一枚耳钉,跃跃欲试。
顾迁禁罕见地露出犹豫的表情:“我...没考虑过这个。”
“夫妻款!”顾时舟晃着他的手臂,“求你了——”
五分钟后,向来理性的顾教授人生第一次打了耳洞,表情隐忍得像在承受什么酷刑。顾时舟笑着亲了亲他发红的耳垂:“现在我们是真正的‘配对样本’了。”
夜深时,宾客们陆续离开。顾时舟坐在钢琴前——这是顾迁禁特意为今晚租来的——弹起那首《哨音》。顾迁禁靠在琴边,轻声跟着哼唱。当弹到副歌部分时,顾时舟突然停下: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嗯?”
“如果...如果我们真的是被基因设计成互相吸引的,”顾时舟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键上徘徊,“你会不会觉得这份感情不真实?”
顾迁禁沉默片刻,然后做了一个让顾时舟始料未及的动作——他取下耳钉,毫不犹豫地刺破自己的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你干什么!”顾时舟惊呼。
顾迁禁将血珠抹在琴键上:“看,红色的。”
顾时舟不明所以:“所以呢?”
“实验室里的样本是数据,是代码,是冰冷的序列。”顾迁禁俯身,将染血的手指按在顾时舟胸口,“但这里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是真实的。”
血在白色礼服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红点,像雪地里绽放的玫瑰。顾时舟突然明白了顾迁禁的意思——无论起源如何,此刻流淌在他们之间的情感,早已超越了任何实验设计的范畴。
“再来一次。”他抓起顾迁禁的手,轻轻舔去指尖的血迹,“这次别用针,用吻。”
蜜月目的地是挪威的特罗姆瑟,极光之都。飞机越过北大西洋时,顾时舟趴在舷窗上,看着下面星罗棋布的岛屿像散落的珍珠。
“听说挪威的森林里有精灵。”他转头对正在看书的顾迁禁说,“我们要不要去找找?”
顾迁禁头也不抬:“那是真菌发光现象。”
“顾教授,这是蜜月。”顾时舟抽走他的书,“请暂时关闭科学模式。”
特罗姆瑟比雷克雅未克更靠北,极光也更加壮观。他们住的玻璃屋建在悬崖边,脚下是深邃的峡湾,头顶是变幻莫测的极光。
第一晚,顾时舟就见识到了传说中的“极光爆发”——
—整片天空突然被染成绚丽的翠绿色,光带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仿佛伸手就能触碰。
“像不像...”他惊叹道。
“共振哨的声音。”顾迁禁接上他的话,从背后环抱住他,“如果有颜色的话。”
蜜月的第三天,他们收到苏西的紧急邮件:【媒体挖出了你们的身份,明天会有报道见报。建议暂时别回国。】
顾时舟的第一反应是恐慌,但顾迁禁只是平静地合上电脑:“迟早的事。”
“我们怎么办?”顾时舟咬着下唇,“爸妈会不会有麻烦?”
顾迁禁已经拨通了电话:“小琳,启动B计划。”
原来他早有准备。半年前,顾迁禁就与几位G项目样本共同成立了基金会,专门为基因编辑人类争取权益。小琳作为发言人,已经准备好应对媒体。
“最坏的情况是成为公众人物。”顾迁禁挂断电话,“你准备好了吗?”
顾时舟望向窗外的极光,突然笑了:“我们逃了这么久,也该面对了。”
第二天,《北欧日报》头版刊登了他们的故事:《实验室诞生的爱情:基因编辑双胞胎的冰岛婚礼》。配图是市政厅登记时的照片,两人穿着传统礼服,笑得灿烂。
出乎意料的是,舆论几乎一边倒地支持他们。社交媒体上,#科学之爱#的标签迅速走红;冰岛总理甚至在采访中表示“爱就是爱,不分来源”;连雷克雅未克大学都发声明,强调“所有学生享有平等权利”。
“就这样?”顾时舟刷着手机,难以置信,“没有抗议,没有歧视?”
顾迁禁取下新买的报纸:“这里不是美国或中国。北欧国家对个人自由的尊重程度很高。”
蜜月最后一天,他们参加了当地著名的观鲸团。当巨大的座头鲸跃出水面时,顾时舟兴奋得差点掉进海里,被顾迁禁一把拽住腰带。
“它好像在跟我们打招呼!”顾时舟举着相机连拍。
顾迁禁扶稳他:“鲸鱼跃身击浪有多种解释,可能是为了摆脱寄生虫,或者是社交行为——”
“或者是它今天心情特别好。”顾时舟打断他的科普,“就像我们一样。”
回程的船上,导游播放了一段鲸鱼歌声的录音。低沉悠扬的旋律在船舱内回荡,顾时舟靠在顾迁禁肩上,突然想起什么:
“倒计时那天,你到底说了什么?”
顾迁禁望向远处的海平面:“我说...无论我们的基因有多少是人为设计的,我选择爱你这件事,百分之百出自我自己的意志。”
阳光穿透云层,在海面上洒下金色的光路。顾时舟将戴着戒指的手与顾迁禁的交叠,两枚银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个小小的、完美的闭环。
“我早就听到了。”他轻声说,“在烟花炸开前的那个瞬间。”
船靠岸时,一群记者已经等在码头。顾迁禁下意识将顾时舟护在身后,但记者们只是礼貌地请求合影,并询问基金会的事宜。
“你们是爱情的象征!”一个年轻记者激动地说,“证明了科学无法完全控制人性!”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顾时舟看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记者群:“看来我们的逃亡生涯正式结束了。”
“嗯。”顾迁禁握住他的手,“接下来是更艰难的部分——活在阳光下。”
飞机腾空而起,特罗姆瑟的灯火在下方渐渐变小。顾时舟翻开蜜月相册,在最后一页贴上今天的船票和一张便签:“鲸鱼为我们证婚的地方。”
顾迁禁接过笔,在下面补了一行小字:“G&G的冒险,未完待续。”
舷窗外,北极光又开始舞动,像一条通往未来的、星光璀璨的道路。
在这条路上,两个曾经被编码的生命,将继续书写他们自己的程序——以自由为名,以爱为码,在浩瀚宇宙中运行至时间的尽头。
雷克雅未克机场的记者比预想中还要多。顾时舟刚下飞机就被闪光灯晃得睁不开眼,本能地抓紧了顾迁禁的手。
“顾先生!请问你们真的都是基因编辑婴儿吗?”
“你们的感情是否受到实验设计的影响?”
“如何看待伦理学家对你们婚姻的批评?”
问题像子弹般射来。顾迁禁面无表情地挡在顾时舟前面,直到小琳带着安保人员赶到,才将他们护送出机场。
“情况比预想的复杂。”车上,小琳递给他们一叠报纸,“《每日科学》刊登了一篇质疑文章,认为你们的感情是‘程序化的本能’。”
顾时舟翻到那篇文章,作者是某著名生物伦理学家:“‘这种关系本质上与实验室里配对的小白鼠没有区别’——这家伙见过小白鼠结婚吗?”
“BBC想给你们做专访。”小琳看了眼后视镜,“还有Netflix提出要拍纪录片。”
顾迁禁的眉头越皱越紧:“全部拒绝。”
“等等。”顾时舟突然直起身,“基金会不是需要公众支持吗?也许我们可以...”
“不行。”顾迁禁斩钉截铁,“你根本不知道媒体会如何扭曲事实。”
车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小琳识趣地闭上嘴,专心开车。
回到家,阳台上的番茄已经成熟过头,有几颗掉在地上腐烂了。顾时舟蹲下来收拾残局,突然说:“我们不能一直躲。”
“不是躲。”顾迁禁站在门口,逆光中的轮廓格外锋利,“是保护。”
“保护谁?你?我?”顾时舟站起来,手上沾着番茄汁,“还是你心里那个永远正确的顾教授形象?”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划破了平静的表象。顾迁禁的脸色变得煞白,转身进了书房,重重关上门。
夜深了,顾时舟独自躺在床上,听着书房传来的键盘敲击声。他摸出手机,给苏西发了条消息:【如果科学无法解释爱,那什么能?】
回复很快到来:【艺术啊笨蛋。写首歌吧。】
凌晨三点,书房的门终于开了。顾迁禁轻手轻脚地上床,身上带着淡淡的烟味。顾时舟假装睡着,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自己的耳钉,像是在确认什么。
第二天清晨,顾时舟被厨房的声响吵醒。餐桌上摆着煎蛋和咖啡,旁边是一份手写的日程表——"上午10点:BBC采访准备"。
顾迁禁从厨房走出来,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我约了记者下午来家里。如果你还愿意。”
顾时舟跳起来抱住他,煎蛋的油渍蹭了对方一身:“你什么时候联系的?”
“昨晚。”顾迁禁无奈地拍掉他的手,“但有几个条件——不讨论技术细节,不提供DNA样本,不拍摄亲密镜头。”
BBC的女记者很专业,问题也相对温和。当被问及“如何回应那些质疑你们感情真实性的人”时,顾迁禁罕见地主动回答:
“科学可以解释虹彩的成因,但这不影响人们欣赏彩虹的美。”他停顿了一下,“同样,基因或许能解释吸引力的起源,却无法定义爱的本质。”
采访播出后,舆论风向开始转变。冰岛当地一家音乐工作室甚至主动联系顾时舟,邀请他为G项目幸存者创作主题曲。
“《编码之外》?”顾时舟在钢琴前试唱刚写好的副歌,“还是《自由变量》更好听?”
顾迁禁从论文中抬起头:“后者。前者听起来像IT故障手册。”
录音当天,顾迁禁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工作室,还带来一份乐谱:“间奏部分,可以用这个。”
那是他在格陵兰时偷偷写的钢琴曲,基于两人的DNA碱基序列转换成的音符。当音乐制作人看到谱子时,眼睛瞪得像铜铃:“这...这是把基因编码当旋律?天才!”
歌曲发布那天,他们组织了一场小型放映会,邀请了几位G项目样本和媒体朋友。当MV播放到顾迁禁的钢琴独奏部分时,苏西突然大喊:“等等!这部分旋律——”
她冲到电脑前调出频谱分析软件,将钢琴曲的波形图与DNA测序结果对比。屏幕上,两条曲线几乎完美重合。
“你们看!”她激动地指着峰值,“顾迁禁的基因序列在第三小节发生了突变——就是他遇见时舟的那年!”
全场哗然。顾迁禁难得地面露窘迫,而顾时舟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所以连你的DNA都在为我改变?这比任何情话都动人!”
这段插曲意外成为整场发布会的亮点。第二天,《科学》杂志甚至刊登了一篇短文,讨论“情感体验对基因表达的可能影响”。
随着关注度上升,基金会收到了大量捐款。小琳提议举办一场慈善音乐会,为基因编辑人类争取权益。
“我可以表演钢琴。”顾迁禁在筹备会上突然说,“《哨音》的完整版。”
顾时舟和苏西同时喷出咖啡:“你?公开演出?”
“除非有人反对。”顾迁禁推了推眼镜,耳尖泛红。
音乐会定在极光季节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周末。雷克雅未克音乐厅座无虚席,连冰岛总统都出席了。顾时舟作为开场,演唱了《自由变量》;苏西和其他几位样本表演了合奏;而压轴的顾迁禁,在万众期待中走向钢琴。
“这首曲子,”他罕见地对着麦克风说话,“献给我的丈夫。证明爱是唯一无法被编程的变量。”
当《哨音》的旋律响起时,顾时舟在后台泪流满面。这不是实验室里那个冷静自持的顾教授,而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紧张会犯错的普通人——他的爱人,他的丈夫,他生命中最美丽的意外。
演出结束后,他们被媒体和粉丝团团围住。顾迁禁全程紧握顾时舟的手,不再躲避镜头和问题。回程的车上,顾时舟靠在他肩上,疲惫但满足。
“后悔吗?”他轻声问,“走到聚光灯下。”
顾迁禁看向窗外,极光正开始在天际舞动:“比起躲在阴影里怀疑爱的真实性,我宁愿站在阳光下证明它。”
车驶过雷克雅未克大教堂,钟声恰好敲响十二下。
新的一年已经到来,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翻开新的篇章。
在这个被极光庇佑的国度,两个曾经被编码的生命,终于找到了最自由的表达方式——不是作为实验样本,而是作为人,作为彼此眼中最明亮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