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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回家 ...

  •   顾迁禁站在家门口,手指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顾时舟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提着从便利店买来的水果礼盒,包装纸上印着俗气的金色寿桃图案。
      “紧张?”顾时舟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我都不怕见家长,你怕什么?”
      九月的阳光穿过楼道窗户,在顾时舟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顾迁禁盯着那两片微微颤动的阴影,突然想起前天在图书馆,他们躲在最角落的书架间接吻时,顾时舟的睫毛也是这样轻轻扫过他的脸颊。
      “谁紧张了。”顾迁禁终于按下门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钥匙圈上那个小小的篮球挂件——顾时舟上周送给他的,“只是我妈有点...过度热情。”
      门开的瞬间,顾迁禁就后悔了。母亲系着那条印满向日葵的围裙,脸上还沾着面粉,笑容在看到顾时舟的瞬间凝固成一种奇怪的表情。
      “妈,这是顾时舟,我...”顾迁禁的舌尖在“男朋友”三个字上打了个转,“同学。”
      顾时舟礼貌地鞠躬:“阿姨好,打扰了。”
      母亲手里的锅铲“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像是没听见似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时舟左耳后那块小小的胎记——形状像片枫叶,藏在发际线边缘。
      “时...舟?”母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脖子后面...”
      顾迁禁困惑地看着母亲伸手拨开顾时舟的头发,指尖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顾时舟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困惑地望向顾迁禁。
      “妈?”
      母亲突然一把抱住顾时舟,眼泪浸湿了他的肩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反复念叨着这个词,仿佛这是世界上唯一剩下的语言。
      父亲闻声赶来时,场面已经混乱得不可收拾。当看清顾时舟的脸,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男人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玄关的花瓶。
      “不可能...”父亲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怎么会是...小舟?”
      顾迁禁站在风暴中心,看着父母反常的举动,胃部慢慢拧成一个死结。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他拒绝去思考那个可能性。
      “到底怎么回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不正常。
      父亲深吸一口气,目光在顾时舟和顾迁禁之间来回游移:“小禁,这是你哥哥。”
      空气凝固了。顾迁禁感觉有人往他耳朵里灌了铅,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看见顾时舟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十五年前,”父亲的声音穿过浓雾传来,“公司破产,我们欠了巨额债务...讨债的人天天上门。那时候你才三岁,时舟七岁...”
      母亲抽泣着接话:“我们实在养不起两个孩子...正好有对不能生育的夫妻想领养...”
      顾迁禁的视线落在顾时舟脸上,那张他吻过无数次的脸上此刻血色尽失。他突然注意到顾时舟的眉骨形状和自己一模一样,还有那个抿嘴的小动作——每次解不出数学题时,顾时舟都会这样抿着嘴。
      “你们...把我卖了?”顾时舟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不是卖!”母亲激动地辩解,“我们签了正规领养协议,那对夫妻是大学教授,条件很好...我们只求你能过上好日子...”
      顾迁禁的大脑终于开始处理这些信息。他想起顾时舟告诉过他的事——养父母在他十二岁时车祸去世,之后辗转于各个亲戚家,去年才被姑姑接到这个城市。
      “为什么不告诉我?”顾迁禁听见自己质问父母,“为什么不告诉我有个哥哥?”
      父亲颓然坐在沙发上:“我们想等合适的时候...后来听说那家人搬去了国外...我们以为再也...”
      顾时舟突然转身冲向门口。顾迁禁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触到的皮肤冰凉得像大理石。
      “放开。”顾时舟没回头,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顾迁禁的手指松开了。他看着顾时舟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水果礼盒孤零零地倒在玄关,金色寿桃在阳光下刺眼地闪烁着。
      接下来的三天,顾时舟没来上学。
      顾迁禁坐在教室里,盯着前排空荡荡的座位。班主任说顾时舟请了病假,但当他放学后去顾时舟家敲门时,始终无人应答。
      第四天清晨,顾迁禁在天台找到了顾时舟。他靠在他们常坐的那个角落,校服皱巴巴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地上散落着几个空啤酒罐——顾迁禁从不知道他会喝酒。
      “你来了。”顾时舟的声音沙哑,没抬头看他。
      顾迁禁在他身边蹲下,闻到淡淡的酒精味混着薄荷糖的气息。“我找了你三天。”
      “我需要...想清楚一些事。”顾时舟终于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比如为什么我会爱上自己的亲弟弟。”
      这个词像刀子一样扎进顾迁禁的心脏。他伸手想碰顾时舟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我们不知道...”
      “但我应该感觉到,不是吗?”顾时舟苦笑着,“血缘不是有种奇妙的感应吗?为什么我看着你的时候,只想到...”他的声音哽住了。
      顾迁禁想起顾时舟嘴唇的温度,想起他在自己怀里颤抖的样子,想起他说“钢笔要用来写情书”时狡黠的笑容。所有这些记忆现在都裹上了一层罪恶的色彩。
      “养父母去世后,我一直在找亲生父母。”顾时舟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他们留给我的唯一线索。”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顾父顾母,怀里抱着一个婴儿。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和“小舟周岁”几个字。
      “我查到他们在这个城市,就说服姑姑让我转学过来...”顾时舟的手指摩挲着照片边缘,“但我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找到你们。”
      顾迁禁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不!”顾时舟猛地抬头,“我根本不知道!直到在你家看到那张全家福...”他的声音低下去,“你婴儿时的样子,和我记忆中的弟弟一模一样...”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照在两人之间的空啤酒罐上,反射出刺眼的光。顾迁禁感到一阵眩晕,所有碎片突然拼凑在一起——顾时舟对他异常的热情,那些“巧合”的相遇,还有他看自己时那种复杂的眼神...
      “你早就知道了。”顾迁禁站起来,声音冷得像冰,“在我们...在你亲我之前,你就知道了。”
      顾时舟的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顾迁禁转身就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要撞断肋骨逃出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时舟抓住他的手臂。
      “我是上周才知道的!就是给你钢笔那天!”顾时舟的声音支离破碎,“我本来打算保持距离,可是我...我控制不了...”
      顾迁禁甩开他的手:“我们是兄弟!亲兄弟!”
      “那你告诉我,”顾时舟的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现在停下来还来得及吗?那些感觉...那些记忆,能当作没发生过吗?”
      顾迁禁没有回答。他逃也似地冲下楼梯,把顾时舟和那个问题一起抛在身后。但有些东西是逃不掉的——比如顾时舟落在他课本上的目光,比如图书馆角落里交握的双手,比如天台栏杆旁那个带着糖醋排骨味道的吻。
      放学后,顾迁禁没有去图书馆。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直到发现自己站在顾时舟家楼下。三楼的窗户亮着灯,窗帘上投下一个熟悉的剪影。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顾时舟发来的消息:
      [我在整理养父母的遗物]
      [发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关于你父亲公司的]
      顾迁禁皱起眉头。父亲从未提起过公司的事,只说年轻时创业失败。他正要回复,第二条消息跳出来:
      [他们的车祸...可能不是意外]
      雨突然下了起来,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很快变成倾盆大雨。顾迁禁站在雨中,看着三楼窗户里的身影来回走动,似乎在翻找什么。
      又一条消息:
      [我需要见你]
      顾迁禁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雨水模糊了视线。他想起顾时舟教他解数学题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说“梦到你了”时狡黠的笑容,想起他在自己怀里颤抖的样子...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手机屏幕。顾迁禁终于转身离开,没有回复那条消息。但走出几步后,他突然改变主意,冲进雨中向那栋楼跑去。
      当他浑身湿透地站在顾时舟家门口时,开门的顾时舟瞪大了眼睛。没等对方说话,顾迁禁就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吻了上去。这个吻带着雨水的咸味和愤怒的力度,顾时舟在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回应,手指深深插入顾迁禁湿漉漉的发间。
      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顾迁禁抵着顾时舟的额头,声音嘶哑:“告诉我关于车祸的事。”
      顾时舟拉他进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养父母留下的。里面有关于顾氏企业的调查资料,还有...车祸当天的行车记录仪备份。”
      顾迁禁翻看着那些文件,心跳越来越快。十五年前,顾氏企业并非简单的经营失败,而是涉及巨额资金挪用。而养父母——两位经济学教授——似乎正在调查此事。
      “你认为...我父亲...”
      “我不确定。”顾时舟轻声说,“但行车记录仪显示,有辆车一直跟着他们...”
      顾迁禁突然注意到文件袋里还有一张照片——年幼的顾时舟抱着一个更小的孩子,两个孩子笑得无忧无虑。照片背面写着“小舟和小禁”。
      “这是...”
      “我们。”顾时舟的声音柔软下来,“我完全不记得了,但照片不会说谎。”
      顾迁禁凝视着照片上两个孩子纯真的笑脸,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突然浮现——一个总把糖果分给他的哥哥,一个在他做噩梦时抱着他唱歌的哥哥,一个在某天早晨突然消失不见的哥哥...
      “我们会查清楚真相。”顾迁禁握住顾时舟的手,这次没有松开,“不管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窗外,雨声渐歇。乌云散去,露出一弯新月。两个影子在昏黄的台灯下交叠,像十五年前那张照片上的两个孩子,只是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顾时舟的公寓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苦涩气味。凌晨三点十七分,顾迁禁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又一页文件推到旁边已经堆积如山的纸堆上。十五年前的财务报表在台灯下泛着陈旧的黄色,那些数字像蚂蚁一样在他视线里爬行。
      “找到了什么吗?”顾时舟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他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过来,在顾迁禁身边坐下时,两人的膝盖不经意相触,又同时像触电般分开。
      “没有。”顾迁禁刻意往旁边挪了挪,接过牛奶时小心避开对方的手指,“这些账目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破产公司的记录。”
      顾时舟抿了一口牛奶,上唇沾了一圈白色泡沫。顾迁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还是忍不住用拇指擦过自己的嘴唇示意。顾时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舔掉奶沫——这个曾经让顾迁禁心跳加速的小动作,现在只让他胃部绞痛。
      “我养父的笔记里提到过这个。”顾时舟从文件堆底部抽出一本黑色笔记本,翻到折角的那页,“‘顾氏账面异常,资金流向不明,疑似洗钱’。”
      顾迁禁猛地抬头:“我父亲不可能——”
      “我没说是他做的。”顾时舟打断他,手指轻轻点在那行字下方的名字上,“看这个。”
      “林世昌?”顾迁禁皱眉,“他是谁?”
      “当时顾氏的财务总监。”顾时舟又翻出几张剪报,“车祸前三个月,我养父母开始调查他。看这个——”他指向一张被烧毁一半的转账凭证复印件,“你父亲账户转出两百万,收款人署名‘L’。”
      顾迁禁凑近查看,突然意识到自己闻到了顾时舟身上熟悉的洗发水香气。他僵住了,呼吸不自觉地加快。那些夜晚在天台的记忆汹涌而来——顾时舟的发丝在风中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同样的气息。
      “你还好吗?”顾时舟转头看他,近到能数清睫毛。
      顾迁禁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去洗把脸。”
      浴室镜子里的人眼睛布满血丝。顾迁禁用冷水拍打脸颊,却无法浇灭体内燃烧的矛盾。当他闭上眼睛,看到的不是财务报表,而是顾时舟教他数学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是他们在图书馆角落偷偷牵手时对方泛红的耳尖,是那个雨天顾时舟湿透的衬衫贴在锁骨上的样子。
      “混蛋...”他对着镜子咒骂,不知道是在骂命运、父亲,还是无法控制感情的自己。
      回到客厅时,顾时舟已经整理好了文件,正在往一个牛皮纸袋上贴标签。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给他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顾迁禁站在门口,突然意识到这个画面多么熟悉——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在晨光中为他准备上学用品。
      “我查到林世昌现在的地址了。”顾时舟头也不抬地说,“他在城东开了家会计事务所。”
      “你要去见他?”顾迁禁声音陡然提高。
      顾时舟终于抬头,眼下是疲惫的青黑:“不然呢?这是唯一的线索。”
      “太危险了!如果他和车祸有关——”
      “那更应该查清楚。”顾时舟平静地打断他,“为了我养父母,也为了...你父亲。”
      顾迁禁胸口发紧。他想起父亲这些年偶尔露出的阴郁表情,想起母亲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果父亲真的牵涉其中...
      “我和你一起去。”
      顾时舟摇摇头:“你明天有物理竞赛。”
      “那不重要——”
      “重要。”顾时舟站起身,距离近得让顾迁禁能看清他瞳孔里的血丝,“我不能毁了你的生活...两次。”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顾迁禁的心脏。他抓住顾时舟的手腕:“什么两次?”
      顾时舟垂下眼睛:“如果当年不是因为要养我,你们家也许不会...”
      “别傻了。”顾迁禁声音沙哑,“那不是你的错。”
      他们沉默地对峙着,晨光渐渐强烈起来。顾迁禁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腕,脉搏在他掌心下快速跳动。他应该松手的,却鬼使神差地收紧了手指。
      顾时舟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这危险的寂静。他看了眼屏幕,脸色骤变。
      “怎么了?”顾迁禁问。
      “没什么。”顾时舟迅速锁屏,“垃圾短信。”
      但顾迁禁已经看到了那条消息的前几个字:【停止调查,除非你想...】
      “给我看。”他伸手去抢手机。
      顾时舟后退一步,把手机藏在身后:“真的没什么!”
      争夺中,手机掉在地上,完整的消息显示在屏幕上:【停止调查,除非你想像你父母那样死在车里。】
      空气凝固了。顾迁禁弯腰捡起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周。”顾时舟低声承认,“自从我在网上搜索林世昌的资料...”
      顾迁禁感到一阵眩晕。他想起顾时舟这周反常的迟到早退,想起他时不时查看手机的小动作,想起前天晚上他坚持要送自己到地铁站时的紧张张望。
      “你一直在瞒着我。”这不是疑问句。
      顾时舟苦笑:“就像你瞒着我你在物理竞赛申请表上写了我的名字当紧急联系人?”
      顾迁禁愣住了。他确实这么做了,在得知真相前的那个晚上,当时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
      “我们明天一起去见林世昌。”顾迁禁最终说道,声音不容反驳,“然后去报警。”
      顾时舟张嘴想反对,却被突然响起的门铃打断。两人同时僵住,顾时舟下意识把顾迁禁往卧室方向推:“躲起来。”
      “别开玩笑了!”顾迁禁抓住他的肩膀,“如果是——”
      门铃又响了一声,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顾时舟松了口气:“是姑姑。”
      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拎着超市购物袋走进来,看到顾迁禁时明显愣了一下:“这位是...?”
      “我同学。”顾时舟的声音异常平稳,“我们在...准备物理竞赛。”
      姑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停在茶几上散落的文件上。顾迁禁心跳加速——那些关于车祸的调查资料就摆在最上面。
      “这么用功啊。”姑姑却只是笑了笑,把购物袋放进厨房,“我买了排骨,中午做糖醋的。同学要留下来吃饭吗?”
      顾迁禁张口结舌,顾时舟已经自然地接话:“不用了,他马上就走。”
      送顾迁禁到门口时,顾时舟压低声音:“明天上午十点,校门口见。”
      顾迁禁点点头,却在转身时被拉住衣角。顾时舟的指尖微微发抖,眼睛里有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小心。”最终他只说出这两个字。
      第二天清晨,顾迁禁被暴雨声吵醒。窗外电闪雷鸣,他摸出手机,看到顾时舟六点发来的消息:【查到了新线索,林世昌今天要去B市,我们必须在他走前拦住他。我提前出发了,你直接去他事务所汇合。】
      顾迁禁立刻拨回顾时舟的电话,却转入语音信箱。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他匆忙穿衣出门,甚至忘了带伞。
      雨水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顾迁禁在公交车上不断刷新手机,顾时舟最后一条定位显示他已经到了城东商业区。九点四十三分,顾迁禁冲进林世昌事务所所在的大楼,电梯却卡在十五层迟迟不下来。他转身冲向楼梯间,一步跨三级台阶。
      五楼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林氏会计事务所”的铜牌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顾迁禁试着推门,发现锁住了。他贴着玻璃往里看,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一副破碎的眼镜,镜框是他无比熟悉的深蓝色。
      顾时舟的眼镜。
      顾迁禁的心脏几乎停跳。他后退两步,用全身力气撞向玻璃门。第三下时,门终于开了,他踉跄着冲进去,差点被地上的文件滑倒。
      “顾时舟!”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电脑屏幕被砸碎。顾迁禁捡起那副眼镜,镜片上有一道裂痕,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来自顾时舟的定位信息:【仓库区17号库】
      没有犹豫,顾迁禁冲进雨中。仓库区在三个街区外,他跑得肺部灼痛,雨水和汗水模糊了视线。17号库是排灰色建筑中最破旧的一个,铁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
      “顾时舟!”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角落里传来微弱的响动。顾迁禁摸索着打开手机闪光灯,光束照出蜷缩在货架后的身影——顾时舟额头有血迹,衬衫领子被撕破,手里紧紧攥着一个U盘。
      “你怎么——”顾迁禁跪在他面前,手忙脚乱地检查伤势。
      “没事...只是擦伤。”顾时舟虚弱地笑笑,举起U盘,“拿到了...林世昌承认了...他挪用公司资金...被我养父母发现...”
      “他人呢?”
      “跑了。”顾时舟试图站起来,却疼得倒抽冷气,“他以为我是来敲诈的...我说我已经把证据发给了别人...”
      顾迁禁小心地扶起他,手臂环住那瘦削的肩膀。顾时舟的身体冰凉得吓人,却在被他触碰时微微颤抖。
      “你疯了吗?一个人来这种地方!”顾迁禁声音发抖,“如果他——”
      “我不能让你冒险。”顾时舟仰起脸,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你已经...因为我失去了太多。”
      闪电划破天空,照亮顾时舟苍白的脸和倔强的嘴角。顾迁禁突然想起那张童年照片上,小顾时舟也是这样抿着嘴,把最后一块糖果塞给弟弟。
      “傻瓜。”顾迁禁声音哽咽,“没有你,我才是真的失去一切。”
      他低下头,在雷声中吻住顾时舟冰凉的嘴唇。这个吻带着雨水和血的味道,咸涩而真实。顾时舟起初僵硬着,随后放松下来,手指紧紧抓住顾迁禁的衣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当他们分开时,雨声似乎小了些。顾迁禁用额头抵着顾时舟的,轻声说:“我们回家。”
      顾时舟摇摇头:“先去警局...U盘里有林世昌的认罪录音...还有当年资金转移的记录...”
      “然后呢?”顾迁禁问,“之后...我们怎么办?”
      顾时舟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声说:“我不知道...但我想记住你长大的样子...这次我不会再忘记了。”
      警局的荧光灯下,顾时舟的伤口被消毒包扎。警官拿着U盘去技术科时,顾迁禁终于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为什么...即使知道我们是兄弟,你还是...”
      顾时舟望着窗外的雨帘:“记得物理课上讲过的量子纠缠吗?”他轻声说,“有些粒子无论相隔多远,都会相互影响...我想我们就是那样。”
      顾迁禁想起那些莫名的熟悉感,那些不由自主的靠近,那些无法解释的心动。也许血缘不只是基因的传承,更是灵魂的认领。
      警官回来时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林世昌已经自首,承认十五年前挪用公司资金并制造假账,导致顾氏破产。至于车祸,他坚称只是意外。
      “但他提到了这个。”警官推过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个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周明远,当时负责调查顾氏破产案的审计师,去年因受贿入狱。林世昌说他知道更多内情。”
      顾迁禁和顾时舟对视一眼,同时认出了这个人——顾时舟养父母车祸案的主审法官。
      雨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在积水中投下金色的光。走出警局时,顾迁禁鼓起勇气牵起顾时舟的手。这一次,他们没有松开。
      “回家吗?”顾迁禁问。
      顾时舟点点头,手指与他紧紧相扣:“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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