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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不是一人 ...

  •   警局玻璃门开合的瞬间,冷风裹挟着雨后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顾迁禁下意识侧身,为顾时舟挡住风口。这个动作如此自然,就像过去三个月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在天台为他挡风,在图书馆为他留座,在食堂替他擦掉嘴角的饭粒。
      但现在,这个简单的保护姿态突然变得不合时宜。
      “谢谢。”顾时舟低声说,眼睛盯着两人之间的水泥地面。他的额头贴着纱布,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顾迁禁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强迫自己收回几乎要抚上对方伤口的手。“伤口还疼吗?”
      “不疼。”顾时舟扯出一个微笑,却在牵动伤口时轻轻“嘶”了一声。
      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顾父的车停在警局门口,车窗降下,露出那张疲惫而严肃的脸。顾迁禁感到顾时舟的身体瞬间绷紧。
      “上车吧,送你们回家。”父亲的声音比平时柔和,目光却闪烁不定地在顾时舟脸上逡巡,仿佛在确认什么。
      车内弥漫着尴尬的沉默。顾迁禁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到顾时舟紧贴车门坐着,额头抵着冰凉的车窗。路灯一盏接一盏掠过,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小舟...”父亲突然开口,方向盘上的指节发白,“你养父母的事,我很抱歉。”
      顾时舟的睫毛颤了颤:“您认识他们?”
      “只见过一次。”父亲的声音低沉,“在他们...带走你之前。”
      顾迁禁屏住呼吸。这是他第一次听父亲主动提起那段往事。后视镜里,顾时舟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
      “为什么是我?”顾时舟问,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为什么送走的是我?”
      车轮碾过减速带,震得所有人都晃了一下。父亲沉默了很久,久到顾迁禁以为他不会回答。
      “因为你更坚强。”最终父亲这样说,目光直视前方道路,“小禁那时候太小,又总生病...而你,你从小就知道怎么照顾弟弟。”
      顾迁禁的心脏猛地收缩。他想起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雷雨夜抱着他,哼着走调的歌谣。原来那不是母亲,是顾时舟。
      车停在顾时舟公寓楼下。父亲转身递给他一张名片:“周明远的资料。他下周会从看守所转移到城南监狱。”
      顾时舟接过名片,指尖微微发抖:“谢谢...爸。”
      这个称呼让车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秒。父亲深吸一口气,突然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塞给顾时舟:“你小时候总问为什么弟弟有全家福而你没有...现在你有了。”
      照片上是四岁的顾时舟抱着刚满周岁的顾迁禁,背景是某个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小顾时舟笑得见牙不见眼,而小顾迁禁正努力把棉花糖往哥哥嘴里塞。
      顾时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就推门下车。顾迁禁想追上去,却被父亲按住肩膀:“给他点空间。”
      回到家,顾迁禁径直走向书房。父亲这些年从不让任何人整理的书柜最上层,落满灰尘的账本后面藏着一个黑色保险箱。他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错误。犹豫片刻,他输入顾时舟的生日。
      保险箱开了。
      里面只有一本皮面日记和几个牛皮纸信封。顾迁禁刚拿起最上面那个信封,书房门突然打开。
      “找到什么了?”父亲站在门口,表情复杂。
      顾迁禁的手僵在半空:“我...只是想了解真相。”
      出乎意料,父亲走进来轻轻带上门:“那就一起看吧。”
      信封里是一沓银行转账凭证,收款人赫然是“周明远”。最早的日期是顾时舟养父母车祸前两周,最晚的一笔就在三个月前。
      “封口费。”父亲疲惫地抹了把脸,“这些年我一直在查那场车祸...周明远是突破口。”
      “为什么不报警?”
      “证据不足。”父亲翻开日记本,指向某页上的电话号码,“直到上周,我才联系上当年处理你养父母案子的交警。他愿意作证现场有刹车油泄漏的痕迹,不是意外。”
      顾迁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所以林世昌背后还有人?”
      父亲的眼神变得锐利:“你们今天去见林世昌,他说了什么?”
      “他说...周明远知道更多。”顾迁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顾时舟打算去监狱见他。”
      父亲猛地合上日记本:“太危险了!如果幕后的人发现——”
      “我们会小心的。”顾迁禁不自觉用了“我们”,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父亲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问:“你和时舟...不只是兄弟,对吗?”
      顾迁禁的血液瞬间冻结。他张嘴想否认,却发不出声音。
      “我看得出来。”父亲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你看他的眼神...和你母亲年轻时看我的眼神一样。”
      “我们...不是...”顾迁禁的辩解苍白无力。
      父亲摆摆手:“感情这种事...有时候由不得人选择。”他叹了口气,“但你们要明白,这条路会比别人难走十倍。”
      顾迁禁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们知道。”
      父亲将日记本和信封推给他:“那就保护好他。这次...别再弄丢你哥哥了。”
      夜深了,顾迁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手机屏幕亮起,是顾时舟发来的消息:【养父母的硬盘解密完成了,有重大发现。明天图书馆见?】
      顾迁禁盯着那个问号看了很久。以前顾时舟从不这样询问,总是直接说“明天图书馆见”。这个小小的改变像根刺扎在心上。
      【好】他回复,又补充道【我爸给了周明远的资料】
      消息显示已读,但顾时舟没有回复。顾迁禁盯着屏幕,直到眼睛酸涩。就在他准备关灯时,一条新消息弹出:【晚安,小禁】
      这个童年时的称呼让顾迁禁眼眶发热。他想起照片上那个往哥哥嘴里塞棉花糖的小男孩,想起顾时舟教他数学时无奈的微笑,想起天台初吻时对方颤抖的睫毛。
      【晚安,哥】他回复,第一次允许自己正视这个称呼背后的全部意义。
      第二天清晨,顾迁禁提前半小时到达图书馆。他选了最角落的位置,旁边是扇能看到入口的窗户。顾时舟出现时,阳光正好穿过玻璃照在他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似乎刚洗过,还带着湿气。
      “等很久了?”顾时舟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很轻。
      顾迁禁摇摇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对方额角的纱布上:“伤口怎么样?”
      “快好了。”顾时舟下意识摸了摸纱布,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看这个。”
      屏幕上是份扫描文件,标题为《顾氏资金异常流动分析》,署名正是顾时舟的养父母。文件中详细记录了林世昌如何通过空壳公司转移资金,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最后一页的红色批注:【周与林密会,提及"上面的人"】。
      “这个‘上面的人’就是关键。”顾时舟压低声音,“我查了周明远的背景,他有个姐夫在银监会工作,十五年前正好负责顾氏贷款审批。”
      顾迁禁从包里取出父亲给的资料:“我爸这些年一直在给周明远汇款,可能是封口费。”
      两人头碰头研究文件时,顾时舟的发丝扫过顾迁禁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洗发水香气。顾迁禁屏住呼吸,强迫自己专注于文件内容。
      “我们得见周明远。”顾时舟最终说道,“我已经联系了法学院的同学,可以伪装成实习记者采访他。”
      “太冒险了。”顾迁禁皱眉,“如果幕后的人发现——”
      “所以我们得快点。”顾时舟的眼睛闪着固执的光,“下周他就要转监了,这是最后机会。”
      顾迁禁知道无法说服他,就像无法说服自己停止关注对方嘴唇上那道细小的伤痕——那是昨天在仓库被林世昌推搡时磕破的。
      “我和你一起去。”他最终说。
      顾时舟张嘴想反对,顾迁禁抢先道:“没得商量。”
      他们约好周六行动。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在公众场合保持着“刚相认的兄弟”该有的距离,只有在深夜的电话里才敢流露出真实情绪。
      “我今天经过天台了。”周四晚上,顾时舟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有些失真,“栏杆上有人刻了字。”
      顾迁禁心跳漏了一拍:“什么字?”
      “G&G。”顾时舟轻笑一声,“不知道是谁这么无聊。”
      顾迁禁想起那支刻着同样字母的钢笔,此刻正躺在他书桌抽屉的最里层。“可能是某个情侣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嗯,情侣。”顾时舟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准备采访提纲。”
      周五放学时,暴雨突至。顾迁禁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顾时舟撑伞离去的背影。他们本该一起讨论最后的计划,但顾时舟说有急事匆匆走了。直觉告诉顾迁禁事情不对劲。
      他冒雨跟了上去,保持着一个不会被发现的距离。顾时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城西的一家破旧网吧。透过沾满雨水的玻璃窗,顾迁禁看到他在最角落的电脑前快速敲击键盘,神情专注而紧张。
      两小时后,顾时舟才出来,脸色苍白如纸。顾迁禁躲在对面便利店,看着他拦了辆出租车。车开远后,顾迁禁冲进网吧,找到那台刚刚使用过的电脑。
      屏幕还亮着,搜索记录赫然是:【如何伪装记者身份】【监狱探视规定】【□□中毒症状】。
      最后一条让顾迁禁浑身发冷。他掏出手机拨打顾时舟的号码,却被转入语音信箱。雨越下越大,他站在网吧门口,雨水和冷汗混在一起顺着脊背流下。
      凌晨一点,顾迁禁终于接到回电。
      “你在哪?”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传来汽车鸣笛声。“外面。”顾时舟的声音异常平静,“有事?”
      “□□是怎么回事?”顾迁禁直接质问,“你打算干什么?”
      长久的沉默。雨声通过话筒传来,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以防万一。”顾时舟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如果周明远就是害死我养父母的人...我总得做点什么。”
      “你疯了!”顾迁禁的手指几乎要捏碎手机,“明天不许去监狱!”
      “我必须去。”顾时舟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今天查到的资料显示,周明远和我养父母车祸当天通过三次电话。最后一次就在车祸前十分钟。”
      顾迁禁深吸一口气:“那更应该报警!”
      “证据不足,警方不会重启调查。”顾时舟苦笑,“就像十五年前没人深究顾氏破产的真相一样。”
      雨水顺着顾迁禁的发梢滴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站在雨里。“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我们明天直接——”
      “现在!”顾迁禁几乎是吼出来的,“否则我立刻打电话告诉我爸一切。”
      这个威胁起了效果。二十分钟后,顾迁禁站在顾时舟公寓楼下,浑身湿透得像只落水狗。顾时舟撑着伞跑过来,自己的半边身子很快也被雨水打湿。
      “你疯了?这样会感冒的!”他拽着顾迁禁往楼道里走,手指冰凉。
      电梯里,两人沉默地站着,水滴从顾迁禁的衣服上不断滴落,在金属地板上形成一小片水洼。顾时舟的侧脸在荧光灯下显得格外苍白,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睛。
      公寓门一关,顾迁禁就抓住顾时舟的肩膀:“你答应过不单独行动!”
      “我只是做些准备工作。”顾时舟试图挣脱,但顾迁禁抓得更紧了。
      “准备工作?查□□?”顾迁禁的声音发抖,“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出事我怎么办?”
      这句话像把钥匙,打开了某个紧锁的门。顾时舟突然停止挣扎,抬起头直视顾迁禁的眼睛:“我们是什么关系,小禁?”
      雨水从顾迁禁的发梢滴落,滑过两人之间狭窄的缝隙。“你知道。”
      “我不知道。”顾时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兄弟?恋人?还是某个可怕的错误?”
      顾迁禁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腔:“都是。都不是。我他妈也不知道!”他猛地将顾时舟拉近,“我只知道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他们的嘴唇在雨水的咸涩中相遇,这个吻带着愤怒和恐惧,还有更深层的、无法言说的情感。顾时舟起初僵硬着,随后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紧紧抓住顾迁禁的衣襟。
      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顾迁禁的拇指擦过顾时舟湿润的唇角:“明天我们一起去见周明远。一起面对。答应我。”
      顾时舟的眼睛在昏暗的玄关灯下深不见底:“我答应你。”
      顾迁禁刚松一口气,顾时舟的手机突然亮起。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停止调查。你弟弟不会永远这么幸运。】
      顾时舟的脸色瞬间惨白。顾迁禁夺过手机,正要查看详情,屏幕却突然变黑——手机被远程锁定了。
      “他们监视你。”顾迁禁的声音嘶哑,“明天绝对不能去。”
      顾时舟却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不,我们更得去了。”他从鞋柜暗格取出另一部手机,“这才是我的主力机。刚才那个是诱饵,装了反追踪程序。”
      顾迁禁瞪大眼睛:“你早就预料到会这样?”
      “我猜到调查不会顺利。”顾时舟打开新手机,调出一个正在运行的软件,“看,刚才那条短信已经反向定位到发信人位置了。”
      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地图坐标——城南监狱行政楼。
      城南监狱的灰色高墙上缠绕着带刺的铁丝网,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顾迁禁站在访客入口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支刻着“G&G”的钢笔。身旁的顾时舟正低头整理领带——他们伪装成法学院实习生,顾时舟甚至戴了副平光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冷静得可怕。
      “记住计划。”顾时舟压低声音,“我提问,你记录。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离。”
      顾迁禁点点头,目光扫过顾时舟衬衫第三颗纽扣——那里藏着微型录音设备。昨晚他们反复测试过这个装置,确保能清晰录下对话。想到顾时舟为此冒的风险,顾迁禁的胃部拧成一团。
      “身份证件。”警卫机械地伸出手。
      顾时舟递上伪造的实习证明,笑容恰到好处地腼腆:“我们是法学院周教授的学生,来做犯罪心理访谈。”
      警卫仔细核对名单,最终放行。穿过三道铁门,他们被带到一个狭小的会面室。铁桌对面是空着的椅子,墙上时钟的秒针走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紧张?”顾迁禁轻声问,注意到顾时舟的指尖在桌面上轻微颤抖。
      顾时舟摇头,却下意识摸了摸额角尚未痊愈的伤口。这个动作让顾迁禁想起仓库里那个满脸是血却仍紧握U盘的身影。
      门开了。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在两名狱警押送下走进来。周明远比照片上苍老许多,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浑浊而警惕。他坐下时手铐与铁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先生您好。”顾时舟的声音突然变得明亮而学术,“我们是法学院的学生,正在研究经济犯罪的心理学成因。感谢您愿意接受访谈。”
      周明远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周教授没提过这事。”
      “临时安排的课题。”顾迁禁插话,翻开笔记本掩饰手指的颤抖,“您知道的,学术研究总是很突然。”
      周明远突然前倾身体,眼镜反射着顶灯的白光:“你们多大了?”
      “二十一。”顾时舟面不改色地撒谎。
      “呵。”周明远靠回椅背,“我女儿也差不多这个年纪。”
      顾迁禁注意到顾时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他的声音依然平稳:“那我们开始吧。您能谈谈最初是如何卷入顾氏企业资金挪用案的吗?”
      周明远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为什么问这个?”
      “典型案例。”顾时舟推了推眼镜,“企业高管与审计人员合谋作案,很有研究价值。”
      房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顾迁禁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腔。周明远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节奏紊乱。
      “林世昌找上我的。”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说有个发财的机会。顾氏资金链断裂,只要在审计报告上动点手脚,就能分到七位数。”
      顾时舟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只是这样?”
      “一开始是。”周明远的目光飘向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后来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顾迁禁忍不住追问。
      周明远盯着他们,突然压低声音:“你们真是什么法学院学生?”
      顾时舟的呼吸微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秒。顾迁禁看到他的手指悄悄移向衬衫纽扣,调整录音角度。
      “当然。”顾时舟微笑,“您觉得我们像什么?”
      周明远的目光变得锐利:“像那对多管闲事的教授夫妇。”
      空气仿佛凝固了。顾迁禁的血液瞬间变冷,他看到顾时舟的指节因用力握笔而发白。
      “您认识我——认识那对教授?”顾时舟及时改口,声音却泄露了一丝颤抖。
      周明远突然笑了,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终于承认了?顾家的小崽子。”他的目光转向顾迁禁,“你是弟弟吧?长得真像你爸年轻时。”
      顾迁禁的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拉起顾时舟就跑。但顾时舟却出奇地冷静:“既然您认出来了,不如说说真相。我养父母的车祸是怎么回事?”
      “聪明。”周明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但你们确定要听?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我们已经很危险了。”顾时舟指向自己额角的伤疤,“林世昌的人上周差点杀了我。”
      周明远的表情变得复杂:“林世昌只是个棋子。真正的大鱼在银监会。”他凑近一些,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姐夫只是执行者,上面还有人。”
      顾迁禁想起父亲资料里提到的银监会联系人:“谁?”
      “名字我不能说。”周明远摇头,“但可以告诉你们,顾氏破产后,那块地皮被用来建政府大楼,中标的是陈氏建设——老板是当时银监会副主席的妹夫。”
      顾时舟迅速记下这个信息:“那我养父母发现了什么?”
      “他们太聪明了。”周明远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查到了资金最终流向海外账户,直指那位‘大人物’。”他顿了顿,“你父亲这些年给我汇款,不是封口费,是保护费。”
      “什么意思?”顾迁禁皱眉。
      “为了保护你们。”周明远苦笑,“我姐夫威胁他,如果敢报警或继续调查,就让人处理掉他的两个儿子。你爸选择妥协,用钱买平安。”
      顾迁禁的脑海中闪过父亲疲惫的眼神和那本黑色日记。这些年父亲独自承受了多少?
      突然,会面室的灯闪烁几下,熄灭了。黑暗中传来周明远急促的警告:“快走!他们发现了!”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门被推开,两名狱警走进来:“安全检查,会面终止。”
      顾时舟迅速合上笔记本:“我们还没完成访谈。”
      “立即离开。”狱警的声音不容置疑。
      周明远被粗暴地拉起来,临走前他扭头对顾时舟说了最后一句话:“城南区老图书馆,三楼东侧书架最下层。”
      走出监狱大门,烈日当空,顾迁禁却感到刺骨的寒意。他拉住顾时舟的手腕:“有人在监视我们。”
      顾时舟没有回头,借着调整背包的动作低声说:“黑色轿车,两点钟方向。从我们出来就一直停在那里。”
      他们假装自然地走向公交站,却在最后一刻拐进了一条小巷。顾迁禁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跑!”顾时舟拽着他冲进错综复杂的小路。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迁禁回头瞥见三个穿黑衣的男人,其中一个正对着耳机说什么。他们拐过一个垃圾堆放处,顾时舟突然拉着他钻进一扇半开的铁门。
      里面是个废弃的服装厂,昏暗的厂房里堆满生锈的缝纫机和布料残骸。两人屏息躲在成堆的布料后面,听着追兵的脚步声在附近徘徊。
      “分开找!”一个粗犷的声音命令道。
      顾迁禁感觉顾时舟的手在他掌心发抖,却不是因为恐惧——是愤怒。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城南老图书馆。”顾时舟用气音说,“周明远在提示我们什么。”
      外面传来布料被掀翻的声音,追兵越来越近。顾迁禁摸到一根断裂的金属管,握在手中。如果只有一个人能离开——
      “东边窗户。”顾时舟突然指向右侧,“通向后面的巷子。”
      脚步声就在隔着一堆布料的位置停下。顾迁禁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在灰尘中格外刺眼。他握紧金属管,准备冲出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声。皮鞋迟疑了一下,迅速离开了。两人又等了几分钟,确认安全后才从东窗爬出。
      穿过几条偏僻的小巷,他们来到一个破旧的汽车旅馆。顾时舟从钱包深处取出一把钥匙——顾迁禁从不知道他有这个准备。
      307房间狭小潮湿,但至少安全。顾时舟拉上窗帘,立刻检查微型录音设备是否完好。顾迁禁则靠在门边,听着走廊的动静。
      “还在工作。”顾时舟松了口气,连接笔记本电脑播放录音。
      周明远嘶哑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顾氏破产后,那块地皮被用来建政府大楼……”
      顾时舟专注地整理着信息,在笔记本上画出一张关系图。顾迁禁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抿成一条线的嘴唇,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温和的人骨子里有多么固执。
      “我们需要去老图书馆。”顾时舟合上电脑,“周明远明显在指引我们找什么东西。”
      顾迁禁抓住他的肩膀:“太危险了!那些人显然知道我们在调查。”
      “所以更要快。”顾时舟抬头看他,眼睛亮得惊人,“在他们销毁证据前。”
      “你疯了吗?”顾迁禁的声音因压抑怒火而颤抖,“刚才差点被抓!如果那些人——”
      “那又怎样?”顾时舟突然站起来,声音拔高,“我养父母死了!你父亲被勒索了十五年!而那些人还在逍遥法外!”
      他的眼眶发红,呼吸急促,像只被困的野兽。顾迁禁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控的样子。
      “我知道你恨……”顾迁禁试图安抚。
      “你不明白!”顾时舟猛地推开他,“你有一个完整的家!你有父母陪伴长大!而我……我甚至连他们的死因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积压多年的痛苦。顾时舟的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顾迁禁的心像被撕成两半。他上前一步,不顾对方的挣扎将顾时舟紧紧抱住。
      “我明白。”他在顾时舟耳边低语,“所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
      顾时舟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后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来。他的额头抵在顾迁禁肩上,呼吸灼热地透过衬衫布料。
      “为什么……”顾时舟的声音闷闷的,“为什么要是这种关系……为什么偏偏是你……”
      顾迁禁收紧手臂,仿佛要将对方揉进骨血里。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无数遍,却始终找不到答案。也许就像顾时舟说的,有些粒子注定纠缠,无论相隔多远。
      “不重要了。”顾迁禁轻抚他的后背,“兄弟也好,恋人也罢,我只知道不能失去你。两次已经够了。”
      顾时舟抬起头,泪水终于滑落:“第三次我会找到你。无论你在哪里。”
      他们的唇在昏暗的房间里相遇,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和无法言说的痛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绝望而热烈。顾时舟的手指深深插入顾迁禁的发间,仿佛害怕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
      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顾迁禁用拇指擦去顾时舟脸上的泪痕:“我们一起去老图书馆。但得有计划。”
      顾时舟点点头,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先查查这个地方。”
      搜索结果显示,城南老图书馆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三年前因设施老旧停止开放,但藏书尚未完全搬迁。最引人注目的是,该图书馆的捐建者正是陈氏建设的创始人——周明远提到的银监会副主席的妹夫。
      “太巧了。”顾时舟皱眉,“那里一定藏着什么。”
      他们决定傍晚行动,利用夜色掩护。等待的时间里,顾时舟反复听着录音,顾迁禁则检查着随身物品——手电筒、多功能工具刀、备用手机。他注意到顾时舟从钱包里取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两粒白色药片。
      “那是什么?”顾迁禁皱眉。
      顾时舟迅速收起药片:“只是阿司匹林。”
      顾迁禁不傻,那绝不是阿司匹林。他想起网吧搜索记录里的“□□”,胃部一阵绞痛。但他选择暂时不问——现在不是争执的时候。
      黄昏降临,他们离开旅馆,绕路前往老图书馆。夕阳将废弃建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张开的黑色大口。图书馆的正门被铁链锁住,但侧面的消防通道年久失修,轻轻一推就开了。
      灰尘在斜射的光线中飞舞。三楼东侧的书架积满灰尘,最下层堆着些老旧的地方志。顾时舟跪在地上仔细检查,突然轻呼一声:“有本假书。”
      那本《城南区地方志》实际上是伪装的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叠泛黄的文件和一个U盘。
      “找到了!”顾时舟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铁门被撞开的声音。沉重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图书馆内回荡,伴随着对讲机的静电杂音。
      “有人报警说看到可疑人员进入。”一个男声说。
      顾迁禁迅速关掉手电筒,拉着顾时舟躲到书架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扫过他们头顶的书架。
      “分头找!”那个声音命令道。
      顾迁禁感到顾时舟的手在他掌心收紧。他们屏住呼吸,听着搜查的声音逐渐逼近。突然,顾时舟凑到他耳边:“通风管道。”
      抬头看去,天花板上确实有个通风口。顾迁禁蹲下,让顾时舟踩着他的肩膀爬上去。通风口盖板被轻轻移开,顾时舟敏捷地钻了进去,然后伸手拉顾迁禁。
      就在顾迁禁即将够到顾时舟的手时,一道手电光直射过来。
      “在这!”
      顾迁禁猛地跳起抓住顾时舟的手,被拉进通风管的瞬间,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鞋底射入墙壁。狭窄的管道内,两人艰难地爬行,身后传来愤怒的叫骂和金属撞击声——追兵试图拆掉通风口盖板。
      “前面右转!”顾时舟引导着,“通向楼后的维修通道!”
      他们跌跌撞撞地爬出管道,落在图书馆后的小巷里。没有停留,两人拼命奔跑,穿过几条街巷后混入夜市的人群中。
      回到安全屋,锁好门,他们才敢查看找到的东西。文件是顾时舟养父母的手写笔记,详细记录了陈氏建设如何通过非法手段获取顾氏地皮。而U盘里的内容更惊人——一段录音清晰地记录着某人指示“处理掉那对多管闲事的教授”。
      “这个声音……”顾时舟脸色惨白,“我在养父母的追悼会上听过。是当时负责案件的高级警督。”
      顾迁禁握紧拳头:“这就是周明远藏的保险。足以让那些人坐电椅的证据。”
      顾时舟突然开始发抖,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决堤。他蜷缩在床边,将脸埋入掌心:“我们做到了……终于……”
      顾迁禁跪在他面前,轻轻拉下那双颤抖的手。顾时舟的脸上泪水纵横,却带着解脱般的微笑。顾迁禁吻去那些咸涩的泪水,最后落在对方颤抖的唇上。
      “明天我们去警局。”他在亲吻间隙低声说,“找值得信任的人。”
      顾时舟点点头,手指紧紧攥住顾迁禁的衣襟:“一起。”
      窗外,夜色深沉。但顾迁禁相信,黎明终将到来——为他们,为父亲,为顾时舟无辜死去的养父母。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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