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9、骨科 ...
-
渔村的气味最先击中顾时舟的感官——咸腥的海风、腐烂的渔网、晒干的贝壳，还有远处飘来的炊烟气息。他站在摇摇欲坠的码头木板上，看着朝阳将海面染成血红色。
“就是那里。”顾迁禁指向半山腰一栋蓝顶小屋，眉头微皱，“但她不在家。三小时后会回来。”
顾时舟已经习惯了弟弟这种预言式的发言。自从日全食那天基因能力完全觉醒后，顾迁禁的预知变得更加精确，虽然时间跨度仍然只有几小时。而他自己则能感知到方圆一公里内所有人的情绪波动——此刻渔村里弥漫着晨起的困倦、出海的期待，还有几缕隐秘的恐惧。
“先找个地方等。”顾时舟压低帽檐。尽管这里距离安全屋已有三百公里，他们仍不敢大意。苏黎世集团的残余势力肯定还在搜寻他们。
他们在码头附近发现了一家破旧的小餐馆，门口挂着“海之味”的褪色招牌。推门进去时，挂在门上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店里只有三张桌子，一个驼背老人正在擦杯子。
“两碗海鲜面。”顾迁禁用现金付款，特意多给了一些，“不要放香菜。”
老人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他怎么知道店里刚进了香菜？顾时舟捏了捏弟弟的手腕，示意他别太张扬。能力觉醒后，这种小细节常常暴露他们的异常。
面端上来时，顾时舟感知到一股强烈的情绪波动从远处靠近——震惊、喜悦、难以置信...他抬头看向窗外，一个红发女人正跌跌撞撞地跑下山坡，手里还提着鱼篓。
“她来了。”顾时舟放下筷子。
餐馆门被猛地推开。站在门口的女人与顾时舟记忆中的苏珊娜判若两人——曾经利落的实验室制服换成了沾满鱼鳞的围裙，火焰般的红发如今夹杂着灰白，脸上布满风吹日晒的皱纹。只有那双翡翠般的眼睛依旧明亮锐利。
“老天...”苏珊娜的鱼篓掉在地上，几条银色小鱼蹦跳着逃回自由的海洋，“真的是你们...”
顾迁禁站起身，比苏珊娜高出大半个头：“好久不见，红发女巫。”
这个童年绰号让苏珊娜的眼泪瞬间决堤。她颤抖着伸手抚摸顾迁禁的脸，然后是顾时舟的，像在确认这不是幻觉：“我亲眼看着监控里你们被注射镇静剂...李博士说你们活不过十岁...”
顾时舟感到一股深切的悲伤从女人身上散发出来，混合着某种强烈的愧疚。他轻轻握住她粗糙的手：“我们有很多问题。”
苏珊娜抹去眼泪，突然警觉地环顾四周：“这里不安全。跟我来。”
她带他们走上海边悬崖的一条隐秘小径，来到那栋蓝顶小屋。屋里简朴但整洁，墙上挂满了各种海洋生物的素描图。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一个老式保险箱，上面贴着泛黄的标签：“L.G.最后研究”。
“你们母亲留下的。”苏珊娜从脖子上取下一把小钥匙，“她说如果你们能活着找来，就把这个交给你们。”
顾迁禁接过钥匙时，突然僵住了，眼中闪过预知的白光：“不要现在打开。今晚会有暴风雨，电力中断时更安全。”
苏珊娜惊讶地看着他：“你的能力...完全觉醒了？”
“日全食那天。”顾时舟简短解释，“我们注射了母亲留下的蓝色药剂。”
苏珊娜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你们...融合了？”
“暂时的。”顾迁禁摸着胸口，那里曾有一个致命的枪伤，“足够救我一命。”
苏珊娜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她转身走向厨房：“先吃饭吧。你们瘦得跟实验室里一样。”
晚餐是新鲜的海鲜炖菜。顾时舟注意到苏珊娜总是不自觉地盯着他们看，尤其是当他们做出相似动作时——同时皱眉，同时用左手拿勺子，甚至同时转头看向窗外。
“我们到底是什么？”顾时舟终于问出口，“Mark Lee说我们是某个MK-001实验体的克隆...”
苏珊娜的勺子掉进汤里，溅起几滴汤汁：“那个混蛋还活着？”
“死了。”顾迁禁冷冷地说，“死在自己的保镖枪下。”
“活该。”苏珊娜咬牙切齿，随后长叹一口气，“不，你们不是克隆体。你们是...”她犹豫了一下，“李青的孩子。真正的孩子。”
顾时舟感到一阵眩晕。这个答案比预想的更简单，也更复杂。
“她用MK-001的基因片段和自己的卵子结合，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创造了你们。”苏珊娜的声音变得柔和，“你们是双胞胎，只是分两次培育出生。时舟先出生，迁禁晚了十一个月。”
顾迁禁猛地站起来，椅子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所以她是我们真正的母亲？那为什么把我们丢在福利院？”
“不是丢弃！”苏珊娜激动地反驳，“她是在保护你们！MK项目组发现她还保留着活体样本时，已经派人追杀她了。她把你们藏在福利院，自己引开追兵...后来她回去找过你们，但那时你们已经被收养...”
窗外雷声隆隆，暴风雨如顾迁禁预言的那样来临了。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墙上的一张照片——年轻的李青站在实验室里，怀里抱着两个婴儿，笑容灿烂得不像是那个严肃的基因学家。
“保险箱里有全部真相。”苏珊娜指向角落，“但现在我们有更紧急的事。”她看向顾迁禁，“你看到了什么？”
顾迁禁的瞳孔在闪电中泛着奇异的光：“海啸。三米高的浪，一小时后到达。渔村会被淹没三分之二。”
苏珊娜二话不说开始收拾应急包：“那还等什么？去通知村民！”
接下来的场景如同梦境。三人冲进暴雨中，挨家挨户敲门警告。起初没人相信，直到顾时舟展现出惊人的说服力——他能感知到每个人最深的恐惧，并以此为突破口。而顾迁禁精准预言了几处即将坍塌的海堤，救下了巡查的渔民。
当第一波巨浪扑向海岸时，大部分村民已经撤到了高处。顾时舟站在悬崖上，感受着数百人的恐惧、感激和困惑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感官。顾迁禁则像精准的雷达，不断指出最安全的撤离路线。
“你们真是李青的杰作。”苏珊娜在风雨中大喊，眼中闪烁着骄傲的泪光，“她一直说基因编辑的未来不是创造超人，而是弥补人性的缺陷！”
最危险的时刻，一艘渔船被困在了浪区。顾时舟感知到船上两个渔民的绝望，顾迁禁则预见到十五分钟后船会被拍碎在礁石上。他们对视一眼，同时冲向码头边的小艇。
“疯了！”苏珊娜试图阻拦，“普通人不可能在那样的浪里——”
“我们不是普通人！”顾迁禁回头喊道，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
那是一场与死神的赛跑。顾时舟凭借共感能力预判浪涌方向，顾迁禁则用预知避开暗礁。当他们的船靠近那艘失控渔船时，一个巨浪迎面扑来——
“左边！”顾迁禁大喊。
顾时舟几乎本能地转向，小艇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切过浪头。他们成功救下了两名渔民，回程时顾时舟甚至能感知到弟弟脑中预见的每一个浪头，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回到岸上时，村民们围着他们欢呼，有人称他们为“海神之子”。但顾时舟只注意到苏珊娜复杂的表情——骄傲中混杂着忧虑。
夜深了，暴风雨逐渐平息。三人精疲力竭地回到小屋，电力正如顾迁禁所预言的断了。苏珊娜点燃油灯，昏黄的光晕中，她终于打开了那个保险箱。
里面是一叠文件和一个小型投影仪。文件最上方是李青的亲笔信：
“亲爱的孩子们，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说明你们已经做出了选择——接受彼此的连接，而非切断它。这是我毕生研究的核心：真正的进步不是改造人性，而是理解人与人之间最本质的纽带...”
投影仪播放的画面让顾时舟屏住呼吸——年轻的李青在实验室里，对着镜头解释她的发现。MK-001确实存在，但他不是实验体，而是第一个成功的基因编辑婴儿，李青的导师偷偷培育的“完美人类”样本。当导师意外去世后，李青继承了研究，但她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单一完美基因是死胡同。”画面中的李青坚定地说，“真正的未来在于基因互补——两个不完美但能互相补全的个体，通过情感连接达到更高层次的协同。”
镜头切换到婴儿时期的他们。顾时舟看到自己和小迁禁在实验室的保育箱里，小手隔着玻璃相触。李青的声音哽咽了：“看，他们甚至不需要引导就会寻找彼此...”
录像的最后，李青面容憔悴，似乎已经很久没睡：“苏黎世集团发现了我的私人研究。他们想要回收你们，提取你们的基因序列。我必须引开他们...如果我没能回来，记住：你们不是实验品，而是我的孩子，是我此生唯一出于私心的创造...”
录像结束了。油灯噼啪作响，屋里静得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顾时舟感到顾迁禁的手悄悄握住了他的，两人的脉搏在黑暗中同步跳动。
“还有最后一件事。”苏珊娜从保险箱底层取出一个金属盒，“李博士留下的最终选择。”
盒子里是两支新的注射器，一支金色，一支银色。
“金色会永久固化你们的基因链接，让你们成为真正的共生体。”苏珊娜轻声解释，“银色则会解除连接，让你们变成完全独立的个体。”
顾时舟盯着那两支针剂，突然笑了：“母亲真喜欢给我们出选择题。”
“这次不用急着决定。”苏珊娜拍拍他们的肩膀，“好好想想。我去给你们准备睡袋。”
她离开后，顾迁禁立刻拿起金色注射器，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需要想。”
顾时舟却按住了他的手腕：“等等。”
顾迁禁的瞳孔微微收缩：“你...不想继续连接？”
“我想说的是...”顾时舟深吸一口气，“也许我们不需要外力来定义我们的关系。无论是基因链接还是血缘，都不如我们共同经历的一切重要。”
顾迁禁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为理解，最后露出那种顾时舟最熟悉的、带着野性的笑容：“所以你的建议是？”
“把它们都扔掉。”顾时舟拿起两支注射器，“做我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母亲或苏黎世集团设定的选项。”
顾迁禁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小屋里格外响亮。他抢过注射器，一把推开窗户，将它们远远抛进夜色中的大海。
“做得好，哥哥。”他转身抱住顾时舟，额头相抵，“现在我们是真正的自由人了。”
窗外，暴风雨过后的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洒在海面上。远处的地平线上，几个黑点正在接近——可能是渔船，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但此刻，顾时舟不再关心那些。他感受着弟弟稳定的心跳，知道无论未来如何，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你选了什么？”顾迁禁突然问，眼睛在晨光中闪闪发亮。
顾时舟只是微笑，没有回答。海风吹进窗户，带着盐和自由的气息。在他们身后，苏珊娜站在门边，手中握着卫星电话，脸上是复杂的表情。
新的一天开始了，充满未知，也充满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