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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布痴局质子乞活路 ...
破败到快要坍圮的院落外,一声呼喊叫四名太监吓得三魂去了六魄。他们唰地挺直了身子,四下寻找那喊声的来源。见一名身着群青色圆领袍、年约二十不到的清瘦内宦跨进了掖庭内苑。
清秀内宦似乎才发现里头有人,睁大眼睛瞧了他们一眼。不过他似乎有更重要的事,并未表示什么,而是立即趴在才生发出青芽的草丛之中,竭力搜寻着什么。
欺侮人这种事,还是得避着点儿人的,四名太监见被个陌生的小子瞧见了,免不了心虚。匆匆收敛了脸上的恶意。吊梢眼还一脚踢飞了晟国质子往嘴里送的淡黄色糕点。
“小子,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到这儿来做什么?”公鸭嗓上前两步,质问桃七。
桃七眼珠子一转,扫了他们一眼,维持着趴地搜寻的姿势:“几位公公没听说?”
公鸭嗓和吊梢眼觑了一眼对方:“听说什么?”
“今儿晌午,宫里来了位贵人,点名说要吃“百虫献瑞”,这青玉似的肉虫可值钱哩!"
“啥叫百虫献瑞?”麻子脸问。
“噫!那可是道稀罕菜,说是捉住那又大又肥的大青虫,裹马蹄粉和碎芝麻往热油锅里一炸,捞出来那叫一个香气冲天!贵人自岭南回来,在那旮旯吃过一回,念念不忘,见着皇上和太后娘娘,什么赏都不要,就要吃这一口炸香酥脆的吉祥菜。陛下放了话,让晚宴上一定要见着这道菜!”
“扯你娘的臊!”吊梢眼骂道,“哪有贵人爱吃虫子的?”
“一开始我也不信呐,”桃七活灵活现做着表情,“御膳房哪做过这道菜,检蔬司新上任的蔡公公愁死了,只好发动底下得空闲的宫人们都去抓。才开春呢,虫儿少得可怜,个头也小,半晌了也没捉够半盘,陛下身边的刘公刘常侍说,逮着一只赏五钱银子!”
桃七站起来,死命摇了两下高大的竹子,找金子似的,似乎真等着五钱银子往下掉。
三个太监果然心动,六颗眼珠子一下子亮得吓人,问桃七:“当真?”
“骗您是王八羔子。呔!终于又给我找着一只!”桃七喜滋滋地把一只蚱蜢往腰间的竹篓里塞。
那竹篓是放蔑刀等工具的,不过桃七这么一放,看起来真想是专门捉虫子用的。
公鸭嗓等不及了,支使小栓子道:“快快快,你回去!”
小栓子懵懂道:“回去做什么?”
公鸭嗓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取篮子捅去啊!”
小栓子死命抡起两腿去取装虫子的工具去了。剩下三个大太监立刻趴在地上找起了虫子。
桃七十分“好心”地提醒:“贵人也不是什么都吃,?瓢虫、蚜虫这样的就不成,青虫、蚱蜢、蛐蛐才好。不过,掖庭四周都已经被人捉完了,上林苑那片儿的花圃里才多哩。”
“那咱们还不快去?”公鸭嗓呼吁其他二人。
于是,那三人兴冲冲地离开掖庭,怀抱发财的美梦,全速向着上林苑奔去了。
掖庭这所不大的破落院子,二月里的风吹着都有些凉。院子里只剩下一个年轻的低阶内侍,以及一个坐地上的傻子。
桃七拍了拍手臂和衣摆上的碎草叶子,走到傻子面前,才看清他脸上脖子上布满了的青紫交替的淤青,还有黑红色的斑驳血痂结起来没脱落,叠着最底下已经浅淡的疤痕,活像胭脂盒子打翻在他身上。真就是个新伤叠旧伤,三日一顿打活到现在的。
眼前的,就是大晟国质子——公子原繁。
大岐百姓都知道,七年前摄政王在边关打了个大胜仗,打得晟国二十万大军溃不成军,终至投降,割地赔款,还往烨都送了个质子。
是个年仅五岁的七皇子,晟国君主子嗣多,少一个也不心疼,况且七皇子的生母只是个五品小官的女儿。可想而知公子原繁有多不受重视。将他送来之后,晟国皇帝甚至遗忘了他的存在,作为战胜国的大岐国就更不管他了。
原本他被安顿在东宫附近的质子府里,有十几位宫人照料着,也方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可短短两年年后,身边的宫人散了个一干二净,他就被转移至掖庭自生自灭。
掖庭既然被称为冷宫,果真荒草杂芜、人际罕至,没有一点宫灯烛火,殿宇年久失修,门窗也是破破烂烂的。只有一些受罚后干苦力的宫人在另一处稍好一些的院子里苟延残喘。这个根本没法住人的破院落就是名义上的“质子府”。住的是个正经质子,可里头正经伺候的宫人是一个也没有,只安排个小太监每日往里头送点残羹冷炙而已。
起初公子原繁还是个聪颖的男孩子,后面不知怎的,竟然痴傻了。不知是因为痴傻才打入掖庭,还是因为进了掖庭,经不住殴打、饥饿和日复一日的折辱才变傻了。
桃七看了看四周,确定了彻底无人才轻轻走近他。发觉少年蹲坐在泥泞的地面,耷拉着头,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捣鼓自己的衣服,完全无视了桃七。桃七走近轻轻拍了下他的背,喊道:“质子殿下?”
原繁似乎并不知道这声“质子殿下”唤的是自己,但他还是抬起了头,朝着面前的人露出一口黑褐色的牙,笑得情真意切,一点伪装的成分都没有。
桃七也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三分假惺惺地笑。
原繁的表情变得委屈,他撅起了嘴唇,低声道:“没有了。”
桃七:“什么没有了?”
“糕……”他向墙角某处,似在寻找那快被太监踢走,了无踪迹的酥梨糕。
桃七看着他,想从他的一切动作、语言、神态中找出一点异样。她知道痴傻之人是怎么样的,她也知道一个正常人若要扮演成痴傻之人,会有什么破绽。
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在地上爬动,看着他从那泥泞污秽的坑上爬过,手掌被磨得血淋淋的,看他爬入草丛中,像只野猫一样在泥土里嗅着,发丛中还有肉眼可见的虱子在蹦跶。
她听到少年肚子发出巨大的咕唧声,宛如雷鸣一般。
她看不下去了。
桃七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步走到少年面前,双臂穿过他咯吱窝下,把他从草丛里捞了出来。
少年挣扎扭动身子,嘴里发出“呜呜”的抗议,对桃七的举动十分不满。他看着瘦瘦,搬动起来也轻,但身量却不低,站直后估摸着有嵇铭那么高了。桃七想将他拖入屋子里,可一打开屋门,一股冲鼻的臭味就扑面而来。
“咳咳咳!”桃七避之不及,皱着脸往外走了两步,“什么东西?”
桃七凝目细看屋子内部,只见到处堆着陈年秽物,破布头、脏破的女子衣裙、瘸腿板凳、几只空荡荡的木箱子叠在一起,用过的草纸、地板乌漆嘛黑的还流动着不明液体。甚至还有几只小动物的骨架,看那形状,像是老鼠。
唯一能站人的,只有一张铺着几年没换破棉絮的矮床。见到那床,少年呵呵傻笑着往里爬去,似乎是想为桃七展示他是如何每日每夜在这样的环境里睡觉的。
桃七只好将他放在门口台阶上坐着,直起身子揩了两下汗上的汗水。
“呆着别动,我给你那点儿吃的来。”桃七说。
少年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是要往床下挣扎。桃七用力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把他痛得哇哇大叫。
“不许动!”桃七凶狠叱道,“我去给你拿好吃的,比酥梨糕还好吃一万倍,你到底要不要?”
两行清泪划过肿胀发红的脸颊,桃七知道他听懂了:“要……”
桃七威胁道:“那你就在这儿呆着,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回来。数数会吗?从一数到一百,数完了我就回来,如果没回来,就再数几遍。如果我回来看不到你,我就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那少年不懂满地找牙是一副什么画面,却知道桃七的拳头打到身上很疼。他委屈到了极点,蹲坐在门槛上,抱着快要掉下来的木门点了点头。
*
桃七回来的时候,端着一盆水,原繁还在,面前却站着个小内监,手里领着一个提篮,提篮里揣着三个木匣子。
是被那三个恶毒太监打发去取装虫子工具的小栓子。那三人被忽悠去别地儿寻虫子了,可小栓子不知道,取了工具,又回到了原地。
小栓子看桃七回来了,露出喜色,冲他不客气地问:“诶,你知不知道田公公他们去哪儿了吗?”
“什么甜公公咸公公?”桃七一改之前讨好的口气,冷戾道,“我问你,你们这样折辱一国皇子,就不怕今后不得好死,血溅满门吗?”
小栓子被他的气势吓到,不敢高声语:“你……你是谁啊……”
桃七没理会小栓子,而是先拿水和帕子给傻子少年擦洗了两下手和脸,少年不老实,躲来躲去的,桃七也不甚温柔……不,实在是太不温柔了,铁箍似的钳着他的手往凉水里按,粗糙的布巾用力摩擦他伤痕累累的脸,把他疼得呜哇大叫。
囫囵擦洗了一遍,桃七把脏水泼在阶前空地上,小栓子还没走,差点被泼湿了鞋袜。桃七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来,一股焦油的香气喷鼻,原来是个热腾腾新出锅的烙饼。连五步之外站着的小栓子都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小傻子更是两眼射出了精光,口水流成了瀑布,一眨不眨地看着,饿了七天七夜的野狗见着肉似的。突然一把夺过烙饼,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看他小野兽一般的凶恶模样,可见真饿狠了,两手抓着油滋滋的饼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咀嚼了没两下,就往下咽,急于让食物去安抚寂寞的口腔,充实快要被胃液消化的胃袋。一大块烙饼四五口就不见了,腮帮子却鼓得不行,咀嚼时嘴里的食物都快要漏出来,渣滓和油渍溅了满脸,还顺着他的手臂流到了衣袖上、地上。
吃得快要噎着时,桃七又递给他一个水囊,数落他:“谗痨鬼。”
原繁咀嚼的动作一顿,抬头快速瞄看了眼凶狠的小太监。小太监则板着脸,眉毛高高扬起,气势汹汹散发着要打人的气势。原繁十分畏惧,赶忙缩回了脑袋,又在桃七快要吃人的目光里,慢腾腾地接过她手里的水囊。
桃七见他抱着水囊不动,无奈地叹了口气,夺过水囊为他打开盖子再递给他。
能听懂人说话,观察旁人直白的脸色并做出反应,却无法分辨出复杂的含义,诸如先前几个太监笑着让他学狗叫、钻□□,他还以为人家乐于同他玩游戏。这少年的心智应当在五六岁左右。
据说原繁质子被送来烨都正是五岁整,两年后,他就从富丽堂皇的质子府转移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如此推测,他是到了掖庭之后备受折磨、食不果腹,智力才没了长进,甚至退化了。
少年质子的痴傻、忍饥挨饿,他直白的喜悦和惧怕,都能让桃七找到已逝女孩的影子,又像一面跨越光阴的镜子,反射倒映出多年前的自己,牵动起那一缕深埋的记忆。她轻抚了两下原繁蓬乱的脑袋,不经意温和了语调:“慢点吃,不够我再去拿。”
阶下的小栓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微有动容。但他急着将几个匣子送给那三个太监,怕去晚了被打,只好腆着脸再问桃七:“大……大人,田公公他们到底哪儿去了,您老要知道的话,告小的一声,小的得把几个匣子送过去,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桃七凉凉看了他一眼,开口:“不急,他们不需要什么匣子了,因为根本没有什么爱吃虫子的贵人。”
小栓子心中一紧,眼前的年轻太监怕是在诓骗他们了,正要说话,又听桃七问:“你是掖庭里记名的太监?”
小栓子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怕惹来麻烦,很勉强地笑着说:“大人有何吩咐?”
“质子殿下的衣食住行合该有专人伺候,平日里也应有文武先生管教着,而今怎么不见人影?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小栓子一脸苦相,低声回道:“这小的哪知道,只听说五年前,小傻……质子殿下就被送来掖庭了,身边一个宫人都没有,不过有个公公给他送一日三餐来着,并不会短着他的伙食用度。”
这叫不短吃穿用度?桃七哂笑:“那今日的伙食呢?食盒在哪?碗筷又在哪?负责送饭的公公又在哪?”
“……小的也不知道啊,送饭的应是掖庭负责伙食的宦官吧,但小的不认识,小的对这边不熟的。”
“不熟?哼,你又是哪里上值的公公?”
小栓子不敢说。
这个穿低阶圆领窄袍的年轻人一定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小栓子生来眼力见儿出色,又在内廷呆了六七年,被地位比他高的太监使唤成了陀螺,受尽冷眼和欺凌。他能嗅出桃七身上不属于低阶内宦的气质。
桃七观他怕得要死的小表情,摆摆手:“罢了,我知道你叫小栓子,满宫的小栓子又能有几个呢。明日我去问问刘勍刘常侍,就知道了。”
能在内侍监总管太监这般的大珰跟前说上话,小栓子彻底确认眼前是尊大佛了,噗通一声,重重跪地讨饶:“不敢不敢,小的是看管掖庭干粗活的罪奴。平日里就给田公公、张公公、齐公公他们跑跑腿,干干杂活。”
“你平日就在掖庭管人,那你一定对质子殿下很熟悉咯。”
“熟悉算不上,经常跟着田公公他们路过这院子,对质子殿下面熟罢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田公公他们经常带着他来欺负小质子的隐晦说法。
桃七眼观鼻,鼻观心,没多问。原繁吃完了烙饼,还是很不满足的样子,呆呆地嘬着手指头,眼神瞟来瞟去。料峭春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桃七又问小栓子:“你方才说,他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
“五年前质子殿下搬过来的时候,就有些……脑子不好使,不过那时候年纪小,大伙也没多想。一开始掖庭有个老太监还照顾着,也有人送伙食,可后来老太监死了。几年过去,他竟然就成这样了。”
人情冷暖,在深宫之中更是彰显得淋漓尽致,一个被故国遗忘的、没有大人撑腰的孩童,还是个脏兮兮、傻乎乎的麻烦家伙,人人躲之不及也在意料之中。桃七看了看这座院落四周,又问:“这屋子的门窗好几年都是这样破败吗?”
“是啊,掖庭本就是获罪的腌臜奴仆居住的地方,本来就没人修缮。小的几年前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儿了。”
桃七看了一圈几乎要从门框脱落的半扇门,破得不成样子的窗格纸,以及头顶能洒下大片天光的破碎瓦砾。心中疑窦暗生,瞳孔里划过一道阴翳幽冷的光。
她领教过烨都的冬天,没有炭火和避风的屋檐,隆冬时节一夜就能将人冻死。一个痴傻的孩子,能在这样破落的院子里,坚持这么多个冬天吗?
目光落向蹲在门框上用手指碾蚂蚁的少年。
那些蚂蚁是被烙饼残渣吸引过来的,排成一列往他面前经过,脏兮兮的手指往下用力戳着,一下一个,碾得稀碎。桃七给他洗了手,但是指甲缝和褶皱里的陈年老污垢一时半会是洗不去的,不过细看下,却能发现他的手指修长、匀亭,洗干净后,定是一双适合拨琴、翻书、拈花、握笔的手。他鸡窝样的头发垂下,遮住了瘦削的左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上几乎毫无表情,唯剩空洞和麻木,桃七却看出了一丝让人胆寒的残忍。
一只蚂蚁爬上了他的指尖,他将指一曲,毫不犹豫压在门槛上,用力得手骨都在咯咯作响。然后举起手,看着蚂蚁的尸体——一小滩红褐色的污渍,他张着嘴,无声地笑了,那笑容不是嘴角上翘,而是分开上下唇,嘴巴成了圆形,又丑又蠢,别提多难看。
一边笑,状若无人地低头,继续捻蚂蚁。
桃七撑着膝盖站起身,转身打开了屋门。
朝里望去,靠北的几扇窗子都给木条钉上封了,屋中昏暗,只有屋顶的瓦片缝隙射下几束光亮。里头堆满杂物,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而且气味难闻,混合了食物腐败、阴湿潮气、汗味、烂木头味、小动物的尸体腐烂等各种各样的气味。屋中的地砖碎开了,缝隙中长出过足踝的杂草,中间凹陷下去一块,两日前从屋顶漏进来的雨水,混合着屋中原有的污秽堆积成了一摊。
难以想象大名宫内居然还有这样一间屋子,一般人见到这幅鬼样绝不会进入,但桃七天生忍耐力高于常人。把衣摆往上提了少许,趟着快要漫上鞋尖的污水,忍着翻涌的呕吐感,踢开脚下几个破瓦罐,来到靠着西边墙的矮床前,上面铺着一张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棉被,棉絮都结块了,看起来硬邦邦的,还有一大摊褐色的污渍,散发着腥臊的气味,床角堆着几件女子的宫装,应该是原繁晚上盖着保暖的。床尾角落里是一只翻了的恭桶,已经结上了蜘蛛网。
桃七随意几眼,几乎将这间屋子一览无余。她拿起矮床上仅有的几件“衣物”,翻动了几下,瞬间扬起一大片灰尘,随之蹦起一大团跳蚤。桃七速速甩了衣服,其余的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打开几只摆得歪七扭八的柜子和连屉,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窝死掉的蟑螂和臭虫。
想来是多虑了,没有一个正常人会让自己的居所变成这幅不堪的模样,没有人能忍受呆在这样的环境中,至少她自问不能,连生命力顽强的虫豸都不能,更不用说原繁是个生来就金枝玉叶的皇子。
她有心好好翻找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却发现无处下手。她又回到床边,打算绕过那摊污水出去,足尖偶然往床底一落,却踩到了一块质地柔软的东西。
桃七蹲下.身,将那一大块东西掏出来。
一张白、黑、棕黄三色的皮毛,毛长度有一指长,边缘不规整,像是粗鲁地从一只狐狸大小的畜生身上剥下来的。
小栓子没离开,而是跟在桃七后头跨过了那道门槛,立在门口,不太愿意进来,他看桃七手上那可尚且算得上干净的皮毛,问道:“那是什么?”
桃七无言站立着,她却是认识的,宁太妃的猫正是这般花色、这般长度的毛皮。它是只太监宫女们精心养着的狸奴,在贵人膝下过着饱食终日的日子,结果却是被它主人当庭掼死了。
三月前,应是常极观的宫人处理了猫尸,极大可能丢弃在暴室附近处理秽物的地方,与每日尚食局里的渣滓、各宫废旧的破布、以及净房、恭桶里收集的夜香一道从西直门运送出宫,最后埋入郊外的灰坑。
掖庭离暴室不远,原繁质子要是趁着没人注意,跑到那里,有可能找到一些能吃能用的东西。那天,他运气很好,捡到了一只死猫,带回去扒了皮,肉就在晚上无人时生火烤了吃了。厚实的长毛皮保暖性极好,让他度过了才刚过去的漫长冬季。
这些是桃七的猜想。
她还猜想,这间屋子也是故意弄成这副德行的,若没有那些堆积的秽物,不是那么脏污恶臭,说不定这块地方很快也会被做苦力的宫人霸占。唯有人人不屑一顾的地方,才能做他的避风港。
傻子在无人照料、毫无食水、饱受欺凌的冷宫,自幼年活到了现在,没有被饥饿、寒冷和疾病带走,这本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质子原繁,到底是任人凌辱的狗,而是为了将来翱翔于九天,而蛰伏于沼泽的苍龙呢?
桃七往屋外看去,傻子还在持之以恒地捏着蚂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属于他的唯一的,天真又残酷的游戏。
桃七将狸奴的皮塞回床底,收敛情绪,问小栓子:“他每日都是睡在这样的地方?”
“不是屋子里,那就是呆在院子里,掖庭门口有人看着,不让他跑出去,他出了这座院落,大伙都会赶他。大多数时候都呆在屋子里,也不知他怎么忍得了,除了这里,他也没地方去。”
桃七顿了顿,又道:“即便晟国质子痴傻无依,也不是你们做奴才的能作践的,你们难道就不怕有人上报陛下,治你们的罪吗?”
小栓子纠结道:“质子殿下都病好几年了,宫里的主子们从不过问,想是已经把他忘了吧,亦或者也是巴不得他死呢。毕竟是敌国的皇子……”
宫里的人都是看主子脸色行事,做主子的先摆出态度,底下的宫人才好仗势欺人。
“你进来。”桃七说。
小栓子看着无处下脚的屋子,面露为难。
桃七耐心地说:“你进来,我问你几句话。”
小栓子只好捏着鼻子慢腾腾进去,面露一丝难掩的嫌恶。桃七走近他,压低了嗓子,不让屋外的傻子听到。
“我再问你,”桃七沉了脸色,阴恻恻地说,“你真的能肯定,他傻了吗?”
“这……”小栓子蓦地抖了一下。
桃七隐约觉得刺探到了一丝内情:“你老老实实说,敢撒一句谎,我把你丢进暴室拔了你的舌头!”
小栓子吓得咽了口唾沫,想了想,笃定道,“小的听说,起初掖庭给他送的饭食,要么馊的,要么有蛆,他都咽得下去;冬日里往他被褥上撒雪水,给他穿宫女的旧衣裳,他也从来没反抗过,定是真傻了,正常人哪能受这样的罪,何况他还那样小,怎么装得下去啊。”
桃七面色一凝,脱口问:“难不成你们早就怀疑过他是装傻,所以才那样试探?”
“啊,这……”小栓子一脸心虚,“不是我,我只是听田公公说的,还是掖庭以前的老人们干的,他们也是听上头的吩咐……”
桃七一把捏住他的领子,气势汹汹:“我倒要问问,是哪位大人由得你们为了试探,作践一国皇子!”
小栓子被她拎着,瘦脸憋得通红,瑟瑟发抖,道:“是、是摄政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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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①上榜的话每周更15000字,也就是5章,没上榜的话每周7000字,大概更2-3章。目前攒稿子中,会慢慢完结的。 ②主页其他两本一本连载,一本预收,都是全文存稿,那两本更起来就猛了,不嫌弃的话可以去瞅瞅点个收,谢谢清汤大老爷们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