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心哇凉旧主欺稚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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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宋无忌……”桃七攒聚起的那点气劲一下子就泻了。
一阵头晕目眩翻涌上来，桃七感到一团巨大的雷云压在头顶，她直直看着小栓子。
可也就是过了那么几许，她就不那么意外了。宋无忌只手翻云覆雨，手眼通天，要炮制小小的敌国质子，一句话的事儿。他耳目遍布、心思诡谲、凶狠多疑，原繁痴傻的消息传到他耳朵里，他第一个反应不是怜悯，而是不信，一定会多番试探，找到他作痴扮傻的证据。
小栓子说：“小的也是听田公公他们说的，起初摄政王听说质子殿下傻了，要掖庭里的老人儿查清楚，他们才这么干的，不过小的可没参与，小的那时候也才刚入宫，整日给公公们刷鞋没空出门哩。”
难怪下人如此猖狂，有恃无恐，泯灭良心，原来一开始他们就是在大人物的暗示下做的。
原繁今日惨剧，归根结底还是出于他的授意。
桃七脸上没什么表情，怔然垂落了眼皮，只觉得胸口沉甸甸的，一股郁结之气淤堵不散。
良久，她松开了小栓子的领子。
小栓子憋得脸红脖子粗，重重地咳嗽了几下，实在忍不了里头的臭味，扭头跑出了屋子。
所谓鲍室久?不闻其臭，桃七却已经有些适应了，她缓缓走出陋室门。见原繁虾米一般蜷缩着，双臂抱紧瘦骨如柴的身子侧倒在柱下，似已睡着，梦中还嘬着手指，脸上、手上都是油渍。
桃七无奈地扶住了额头。
本以为是一起简单的无良太监欺凌弱小的官司，在宫中屡见不鲜。她打算报给刘勍知道，刘勍应该会打发了那几个太监，再拨几个人来好生看顾质子，至少让他不至于缺衣少食，不用住那样的屋子，不用日日受辱。
可她最后发现，事情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原繁到底真傻还是假傻，如果是假的，又为何要装傻，为什么宋无忌怀疑他的痴傻……
她不敢公然插手，怕犯了内宫中的忌讳。怕一番动作引得摄政王再关心起原繁，也怕卷入更大的风波之中。
再说了，她自己的处境还如悬崖边走钢丝，哪有余力为他人出头。
可桃七又不能真的放任那少年质子这般下去，思来想去，有了个主意，对小栓子和颜悦色地说：“我看你在田公公他们手下也受了不少的气，为何要还要如此尽心尽力替他们卖力气？”
小栓子犹犹豫豫地说：“像小的这般年纪轻的粗使太监，到哪都是这样，有饭吃、少挨些打就该烧高香了。”
一番话听着温顺，但桃七从头到尾听他言语，觉着他对那几个太监不是没有不满的，问：“那你以后有何打算？”
“熬着呗，等熬出了资历，日子就好过了。”
“怎么，熬到更小的太监来了，你就能欺负他了？”桃七轻蔑地说。
“不不不，小的一定不会像那帮没心肝的畜生一样。”小栓子连连鞠躬，讷讷称是。
桃七冷笑：“你也在宫里受罪许多年了，怎不知老实人只一味苦熬，一辈子都难有出头之日。”
小栓子听出这话里犹有深意，大大的眼珠子转了两圈，道：“不知大人的意思是？”
桃七从袖兜取出一紫檀腰牌，上头刻着麟德殿三个大字，问：“认得字吗？”
小栓子摇头，他不认字，但是看宫里的牌匾看多了，也知道腰牌上最后一个是“殿”字，且腰牌所用木料润泽细腻，带有深紫色条纹，看着极为名贵。桃七持有这样的腰牌，一定是个来头极大的。
桃七：“你拿着这个，去御用监，找他们的当值的司正或副司正，就说田公公他们三个今日渎职偷懒，在上林苑游荡，还肆意破坏花木。违抗宫规，罪当杖责二十，逐出宫门。”
桃七将那腰牌递给他，小栓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小的这么说，御用监就会处置了？”
“光说，当然没用，御用监的管事不会理会你，可你只要将这个腰牌给他们看一眼，说俸了腰牌主人的吩咐来的，他们就会对你毕恭毕敬。”
“……”小栓子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腰牌，“等小办完了事，怎么将腰牌归还？”
“你让他们自去捉人，我就在此地等你。”
小栓子握了握拳头，想想自己在田公公们手底下暗无天日的日子，心下一横，接过腰牌：“小的就按大人说的办！”
说罢甩开两条小细腿，飞奔去御用监，打小报告去了。
小栓子兀自去办事不提，原繁蜷躺于阶下，桃七在他身边撩袍坐下，见春日和煦暖阳照在少年一张小脏脸蛋，投射于地面影子，勾勒出的起伏线条，竟也是个英俊绝伦的胚子，立体的眉峰，挺翘的鼻尖，两片薄唇也有鲜明的轮廓。桃七叹了声气，伸手蹭了两下他的脸颊，摸了一手的黑泥。
桃七又去打了盆水，把他的脸又搓洗了一遍。
原繁被不甚温柔的动作惊醒了，吚吚呜呜地，揉着眼睛躲避，似乎不满桃七的行为。但是一看到桃七板着的那张冷脸，又不敢忤逆。只能任由桃七把他的头发往后抹，脸和脖子都被用力地擦洗了三遍。
木盆里的水变成了浑浊的黑色，桃七丢了巾子，想着还是该把他丢进河里搓一顿来得痛快。
半个时辰后，小栓子回来了。
“大、大人！”小栓子兴冲冲地跑进了院子，被院门口的石头绊了一脚，他将腰牌递还桃七，喜形于色，“小人才去御用监的班房，那儿的小太监还冲我翻白眼儿。直到小人掏出腰牌，一个个眼睛都直了，立刻唤司正亲自接见。”
“哦……”桃七懒洋洋地说，早已预料定了这一出。今日让小栓子见识了一块小小腰牌就能让他挺直脊梁，让他尝到了做人上人的滋味，知道了桃七巨大的派头，以后才能为她所用。
“小的说了来意，他们立刻着人去上林苑拿人，见那三个畜生在地上找什么破虫，立刻绑了大刑伺候。大人料事如神，足智多谋，小的佩服啊！”
“嗯。”桃七将腰牌塞回袖兜里，“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得问问你的意思。”
“大人请说。”
“田公公几个再也翻不了身，我看你是个可堪重任的，你想不想做正六品总管太监，一个整个宫苑就你最大，日后田公公他们也得给你提鞋，你看好不好啊？”
掖庭就这么几个院，能主管一个宫院，那是许多太监一辈子的追求的终点了。
小栓子听完大喜，连连奉承：“好好好，小的求之不得。”
“你既答应了，那就要在这院里好好照顾质子殿下。我随时过来查看，你若敢偷懒，我也把你像田公公一般打死丢出去。”
小栓子方明白过来是让他管理傻质子住的院子，讪讪地露出为难的脸色。
“怎么，你不乐意？”
“小的不敢。”
“你若不想，我也不逼你，你还是给人做狗腿小太监去吧，就当今天没看到我。”
小栓子急眼了，怕把桃七给得罪了，又怕田公公几个卷土重来发现是自己告状回头来炮制他，忙跪下磕头，连连答应：“小的愿意的，愿意的！往后一定在质子的宫苑里用心做事，不敢辜负大人提拔。”
那位质子殿下，蹲在门边儿上，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表情懵懂，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七道：“你也不用做什么，每日给他送些饮食，有病就去太医院拿点儿药，看着他别死咯就行。实在有棘手的事，可来麟德殿找我。”
麟德殿！那可是皇帝陛下的寝宫，眼前的人是皇帝身边人！
难怪那几个宫正司的太监见了腰牌毕恭毕敬的呢。
小栓子这下彻底乐意了，傍上了这条大粗腿，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笑着问：“不知大人高姓大名。”
“不敢，陛下唤我一声小桃子，你便也这么叫吧。”
小栓子极为上道：“桃公，您是我的再世父母啊，小的愿意当您的干儿子。”
桃七握手成拳，抵在嘴边，咳了两下：“干儿子就不必了，办好你的差使，好处大大的有。”说罢，递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银锭子，小栓子两眼放光，拜谢不已。
桃七：“不是白给你的，去找两三个掖庭的粗使宫人，把里头没用的东西搬了，收拾出个能住人的样子，过两日我再来看看。”
有了甜头，事儿就好办了，桃七先用淫威，又画大饼，再用钱帛，三板斧下去，将小栓子收得服服帖帖。
“从今以后，你就是质子身边的大太监。这个殿内，除了一个痴傻的主子，你就是最大的那个，没人敢给你脸色瞧。”桃七道，“我这就去内侍监走一趟，得空儿就去内务府领你的新衣裳吧。”
小栓子跪地拜谢，把好话漂亮话奉承的话说了个遍。
桃七回头看一眼质子原繁，没说什么，又去折了几根竹子，携着竹子离开了掖庭。先回居所换了宫装，囫囵用过了午饭后，亲自去了趟内侍监。内侍监主事是刘勍的手下，认得桃七，还晓得她是摄政王府里出来的，刘常侍都得敬她三分，主事更不用提了，便拿出以往拍梧桐大宫女马屁的劲头来拍桃七的马屁就是了。
桃七啜了一口内侍监孝敬的好茶，一脸隐晦地说起了来意。她说自个儿收了个干儿子，叫小栓子，有心提拔他做掖庭的正六品掌事公公。说着取出一小金锭子放在桌子上。女官收干儿子，倒是没这先例，不过他们都懂的，宫里对食的宫女太监不在少数，寻个由头罢了。只是那主事就想不通了，这等好事儿怎么没落自个儿头上，反叫个掖庭的小子抢了先。
田公公几个才给撵走，小栓子在掖庭五六年，资历足够，人也没犯什么错。内侍监还拨了个宫女一个小太监去给小栓子打下手，这件小事很快就办妥了。内侍监只管安排人手，人去了干什么他们不管，掖庭那地方没什么人踏足，是以他们都不清楚桃七的真实用意是看顾那痴傻的质子，只当卖桃七个人情便罢。
离去前，桃七婉言请他莫要声张这件小事，说着又放了一个小金锭在桌案上，主事太监眼疾手快，收起金锭入袖，诺诺称是。
出了内侍省大门，桃七想着要不要派营缮司的去将原繁住的殿修缮一番，仔细思量后，不打算多插足，怕大张旗鼓的，引人耳目就不好了。
早晨出门，再回麟德殿已迟了，此刻小皇帝已用了膳，预备歇晌。
桃七一边用沾湿了水的手，整理着鬓边浮躁的头发，小跑着姗姗来迟，刘勍不免责怪道：“怎么这时候才来？”
桃七笑道：“托您的福，多照顾陛下一时半会儿，累着了吧，明日我给您多捏捏腿。”
桃七在麟德殿端茶送水了三个多月，深知与同僚搞好关系的重要性，讨好刘常侍，就是除了服侍陛下之外最重要的事。闲来无事给老人家按摩、捏腿、说点好听的把人哄高兴了，比瑞孙还要像刘勍的干儿子。
刘勍道：“不是杂家催，而是陛下想见你。”
“陛下？”桃七疑惑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