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抛圣贤桃七论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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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才大考完毕，估摸着考得还不错，正高兴哩。”刘勍笑呵呵道。
桃七也为小皇帝高兴：“是吗？可算一雪前耻了。”
谢阁老和两位太傅给皇帝定了一月一小考，一季一大考。嵇铭上月小考考砸了，谢阁老话说重了几句，他还哭了一阵，桃七哄了半天才好。为了应付这次小考，他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整整五日温书到四更，紧张得连觉都睡不好，眼睛都熬红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交上了答卷，就等几位老师商量着判分。后三日小皇帝放小假，也是一月之中唯一的假，除了上朝和批奏折之外的时间都可以休息，无比地放松惬意。
桃七方进了殿门，嵇铭就兴冲冲地快步走来，亲亲热热拉着她说起了大考的内容。
“你是哪里来的神通，竟说得一丝不错，这回没有考四书、没有考朱子、也没有考《通鉴》，而是考了《边民要术》，我再把《楚辞》、《毛诗》、《佛说七十二章经》中的好句子多多地放了几段进去，这次作答起来，可比以前容易多了。”
桃七佯装惊奇：“奴婢哪有神通，不过是侥幸罢了。还是陛下自个儿勤学苦读的功劳啊。”
她在内宫不止照顾皇帝起居，而是千方百计打探朝中之事，近两月边疆不稳，几个邻国似又开始蠢蠢欲动，屡次挑衅大岐边界，烨都城也有了风声，边地刺史的奏报已经抵达了内阁，却尚未呈送至到陛下的御案之上。是以桃七推测考卷上有一道相关的考题等着嵇铭，谢阁老想纸上谈兵，先提前看看小皇帝的应对之策。
昨日桃七观察他翻来覆去地背诵四书，便督促他多看两眼角落里的《边民要术》，岂料果真押中，不至于让嵇铭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桃七给他换了盏新泡的牛乳甜茶，嵇铭牛饮一口，咂咂嘴，口周一圈白沫，他觉得十分满足，又拉着桃七说了几道考题，桃七却只说自个儿只略识得几行字，不太懂那些，嵇铭只好说一些桃七能懂的。说到今日考完之后，阁老讲了个有意思的故事时，桃七千万个不敢相信：“谢阁老做过说书先生不成？还会讲故事？”
“非也，是史书上的典故呢，还是《孝经》里的名篇。”嵇铭促狭道，“小桃子，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连谢阁老也要编排。”
桃七笑笑：“奴婢可不敢，陛下快说说是个什么故事？”
“你可知三皇五帝中的舜帝？”
桃七一挑眉毛，十分捧场地说：“一点儿也不知道。”
“阁老今日讲的就是，古时舜帝家中的故事，据说舜的父亲在生母去世后，娶了一房续弦，还生了第二个儿子，但父亲的后妻和小儿子分走了父亲的爱。一日舜在屋顶修理瓦当，父母竟在下面放火企图烧死他，又一日舜下去凿井，父亲和弟弟就用土石想活埋他。父母弟兄想把他害死，霸占他的财产和两个妻子，但是善良的舜不计前嫌，面对恶毒的家人，还作出种种孝行。此等胸襟，此等孝悌之义，而今已很少见到了，当为吾辈楷模，朕也要多加效仿才是。”
嵇铭说话郑重时，便以朕自称，私下随意点便口称“我”。待加冠之后，便要时时称“朕”了。
桃七听了故事，暗自思量，觉得谢阁老这般教导法，让皇帝少时就立下了仁孝的品性，却违背了“应人施教”四个字。嵇铭已是那一种脾性软弱的皇帝了，若让他越长越善良，将来怕会成了个唯唯诺诺一辈子，不敢对违逆大臣下狠手段、对朝政之事也不敢直抒己见的皇帝。
对嵇铭的言传身教，光光来自谢阁老和几位太傅的课业，在象牙塔里养久了，以为外头的人都如自己一般纯良，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害你你还以德报怨，这可怎么得了？往后轻则被奸臣蒙蔽，重则被谋夺皇位，误了性命。
桃七摸摸鼻子，一本正经地说：“谢阁老的故事虽然不错，但是缺少了几分故事应有的趣味。不然，奴婢给陛下讲一个。”
嵇铭大喜，午后的困乏都烟消云散：“好啊，你快讲来我听。”
桃七混迹市斤五年，攒了一肚子听来的志怪故事，说罢，她往紫檀雕并蒂莲圈椅上一坐，幽幽看向嵇铭：“奴婢要讲的是个撕脸女鬼的故事，陛下真的要听？可别听完之后，晚上吹了灯吓得睡不着，嚷着要刘常侍来哄您睡。”
她越是这样说，嵇铭越兴味浓烈，坐在她身畔，抵膝而谈：“我才不会呢！快快讲来，我都等不及了。”
桃七上身移近了一些，压低了两分声音：“相传呐，数百年前的南边，有一蚍蜉国，国中有一女子，因为生来长相奇丑无比，自小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夫一见到她，就吓得落荒而逃。女子被抛弃后，终日郁郁，直到死去变成了一只厉鬼，每到夜半时分，就潜入其他女子的闺房之中，撕了女子的五官拼凑到自己脸上。光害女子还不够，她还顶着一张拼凑出的怪脸，天黑后去找大街上的男人问自己美不美……”
嵇铭哪里听过这样直白、新奇又诡异的故事，听得全神贯注，脑子里想象着那女鬼的形貌，甚至感觉明亮暖和的殿内阴风阵阵。
桃七接着说：“女鬼的暴行引起了人们的惶恐，于是，他们找来了神婆驱鬼，可神婆一见被撕脸的女子们残烈的死状，深知自个儿道行不够看，便直言没辙，提议百姓们去找‘菩弥道人’出山……”
“菩弥道人是个散修，还是个浪荡的侠客，他年轻时被一只三丈高的螺蛳怪吞吃入腹，他就从肚子里头将螺蛳怪捅开肚肠杀掉，杀完之后，他觉得疲累无比，索性在巨大的螺蛳壳里头睡起了大觉，一睡就是许多年，从没人见他从巨壳里出来过。”
“百姓们按照神婆给的提示，找到了巨大的螺蛳壳，进去一瞧，里头竟有一位白须白眉白发的古稀老者在呼呼大睡，将他摇醒了一问，果然自称菩弥道人，遂向他诉说了来意，献上珍馐美馔、金银财宝，求他出山捉鬼。”
“菩弥道人古道热肠，当即出了螺蛳壳，来到闹鬼的地方，探查一番后说…… ”桃七捏起了粗噶的嗓门，“在你们蚍蜉国都城以北三百里处，有一片古战场，上千名古时士兵为保卫国都丧命于此，他们都是未成婚的年轻士兵，英年早逝，怨气久散不去，在战场上游荡。不若将这个女鬼绑去和死去的士兵阴婚，两厢怨气便都可散去了。”
“众人皆以为他的计谋一举两得，甚是高妙。配合着老道，布置了个精妙的仙家阵法，一举将女鬼捉了，把她拘在一个瓦罐里，带去了北边的古战场。夜半时分，老道让百姓奏响军中鼓乐，锵锵直奏了两个时辰，果然引来了士兵的亡魂，老道诉说来意，放出女鬼，可士兵们瞪起鬼眼一瞧，都对那丑女避之不及。”
“原来女鬼多次换来新鲜的美人面皮，可是她的灵魂依旧十分丑恶，怎么遮也遮不住。充其量只能吸引庸俗的凡人，焉能逃过亡魂们的法眼。更何况那面皮三日不换，已经腐烂，发出刺鼻的恶臭。”
“亡魂士兵们说……”桃七又学男子的浑厚嗓音，“‘臭道士，恁女子忒丑，丑得不像话，丑得俺要把千年前吃的大锅饭都吐出来了，你莫不是在整蛊我们？’”
“老道说，‘若尔等实在看不上女鬼，那不如带着这个女鬼去投胎，下辈子转世为人，你们还做忠勇士兵，她还做个丑女，你们将她捆了吊在城楼之上，可退百万雄兵。”
“士兵亡魂们面面相觑，起了几分心动。老道又说，‘这女鬼害死的美貌女子如今也已经被黑白无常勾魂引入地府，刚过奈何桥，正饮孟婆汤。贫道打算去天庭求月下老人，让那些女子投胎转世之后，与你们结为一世恩爱夫妻。”
“士兵亡魂们终于满意地哈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二话不说，带着女鬼投胎转世去也。”
“自此，城里再也没有女子夜半被撕脸，都城中恢复了安宁。事毕，菩弥道人又回到了螺蛳巨壳里睡大觉。某天，一粉面书生路过螺丝壳，发觉此地灵气氤氲，定是仙人居所，进去讨了碗水喝。回家之后，他做了个梦，梦醒后写下了这个故事。就叫做《螺蛳记》。”
这是姚凄凄以前读过的话本故事，比之市井里的段子要文雅一些。但还是透着残忍与诡异。嵇铭听完后，久久不言语。皱着眉头坐着，感到些许不适，时而又添添嘴唇，似在回味。
温厚软弱的小皇帝确实不适合听粗鄙的志怪故事。但是桃七就是要用它们来潜移默化，好教他知晓世间的残酷与丑恶。偌大的皇宫于嵇铭来说，好比那个螺蛳壳，害人的女鬼一旦出现就要铲除，还要让她下辈子也无法翻身。小皇帝能领悟到哪一层，端看他自个儿了。
小皇帝还沉浸在短小的故事中回味，
桃七道：“陛下听听就好，可别把这个故事说出去，更不能让别人知道是我跟你讲的。”
“为什么？”
“他们会说，此等没名堂的鬼神故事，说出来污了圣上请听，必要把我发落了，以儆效尤，看还有没有人敢讲任何有意思的给您听。”
嵇铭认真道：“我答应你，不会让第三人知道的。不过我喜欢听故事，你以后要多多给我讲。”
“好说好说。”桃七一笑，没再多说什么，服侍躺下歇晌。
桃七以为他听过也就忘了，哪知嵇铭夜半果真吓得睡不着，生怕有女鬼爬上他的龙床。可苦了守夜的桃七，陪在他身边，说他身萦皇道龙气，等闲鬼怪不敢近身。嵇铭还是怕得很，结果桃七还得守在龙床边陪他睡觉。
半夜听着刻漏的滴答声，嵇铭又怕，又忍不住满腹的好奇心，细声细气地央求桃七多讲几个故事。
皇帝想听有意思，桃七便不介意做个知情知趣的奸臣，便将山海经与聊斋中的故事捡几个讲了一通，讲到亥时，皇帝撑不住困乏便深深入睡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