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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误归程夜宿醉花阴 ...

  •   无香站在原地,漠然的眼神落在陌生的魁梧男子身上。过得片刻,慢慢地走上前来。

      皂衣男子莫名地对余昭惟俯了俯身子,低沉凝涩道:“那……既然姑娘多有不便,不敢强人所难。”

      “这就走?为何不搜了?”余昭惟反倒不依不饶起来。

      “姑娘盛名传遍烨都,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男子不知何故,态度大变,说完话,退后两步,压着嗓音,对身后和楼下的属下说:“都不必再搜了,我们走。”

      紧接着安静了片刻,桃七在屋内暗处,想象出那男子低头、咬牙转身、离去的模样。笃笃的脚步声果然远去了,四五名男子下楼撤走。醉花阴的老鸨、龟公、几十个从温柔乡中惊起的恩客都松了一口气。未几,楼内旖旎的欢音复起。

      十几名黑衣人在夜色的遮掩下迅速离去,如黑色的猎豹一般。他们要在朝廷官府的人到来前离开。

      醉花阴三楼,余昭惟款步进入屋内,向桃七说了外间的情况。

      无香默默拿来一根蜡烛,点燃屋中的灯盏,烛光驱散了初春傍晚的黑暗,屋中渐渐明亮起来,照出坐在案边惊魂甫定的两个少年人。

      “多谢余姑娘,这一遭我记下了,往后余姑娘有任何事嘱托,不管我做得到,做不到,一定会为姑娘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余昭惟挨着他们随意箕踞坐下,笑道:“公子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况且小女子其实没帮上什么忙?”

      彼时桃七在屋内,只听那皂衣杀手还气势汹汹非要入内,突然间见了天敌般,认怂低眉,识相地离去了,这让她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人是我们引来的,惊扰了醉花阴的客人,传出去对你们以后开门做生意也有不小的损失。”桃七将怀中、袖子里所有的银子、铜板和值钱的挂件都拿了出来,放在案几上:“一点补偿,希望余姑娘分给受惊的娘子们。至于醉花阴掌柜鸨母的损失,在下也愿意赔,只求你们不要传出今日见过我和这位友人的事。”

      余昭惟立即着恼了,锦帕掩着琼鼻,像见着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似的:“公子这是在打发谁?本就是行侠仗义的事,恁地用这些黄白之物来侮辱我,更何况,我们楼里的姑娘可没人看得上这点银子。”

      桃七连连告罪,他平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与三教九流的人来往都如鱼得水,然而最应付不来的就是娇美的年轻女子,见到他们总是想着敬而远之,其实还掺杂着一点欣赏和向往,大抵却又是怕这类人。

      余昭惟见他诚心诚意道歉了,缓了脸色:“罢了,小女子知道公子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这银钱真就免了,鸨母妈妈他们也不知公子在此,平白多生事端。”

      “姑娘说得是,是是是是是……”桃七一叠声道。

      余昭惟笑了一下,那抹浅笑毫无风尘味,美到让人窒息,灯下女子的笑靥,简直是登峰造极的美貌,这间屋子都为此明亮几分,笑盈盈道:“银钱不要,不如送我一件公子的贴身之物。”

      话本里说,青楼女子与恩客生了情,彼此互换个玉佩、香囊什么的作为定情信物,也属寻常,桃七却志不在做那恩客,闻言,怔愣片刻,大窘:“姑娘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糙汉子,没有什么贴身的物件,没有的!”

      美人染上恼怒之意:“哼,我还是第一次被小男人拒绝到这份儿上,真是好没意思。”

      桃七一脑门子的汗,不愿意把救命恩人得罪了,只好动作夸张地在身上摸索起来。他身上能称得上贴身之物的,只有嵇铭寿宴那天宋无忌给自己的荷包,他立马把东西掏出来,交差似的递给了余昭惟。

      “呦。”余昭惟接过,翻来覆去细细打量着,“绣的是两支剑荷,这绣工不错,针脚细密,线条利落,隐隐有股锐意,正能合了剑荷的亭亭高洁,出淤泥而不染……”

      嵇铭不说话,也在看那荷包。

      余昭惟瞧着瞧着,竟有几分意动,“可是公子亲手绣的?”

      “我怎有那巧手?是街边买的。”桃七胡诌道,总不可能是宋无忌自己绣的,那就是其他人绣的,无所谓谁绣的,没差。

      余昭惟郑重收入袖中:“那小女子就收下了。”

      桃七又想起一事,觉得有必要交代一句,便低声道:“今日在余姑娘屋中撞见的,我们必然牢牢捂在肚子里,不会教第四个人知晓,姑娘尽管安心。”

      桃七撞破了她床笫间的好事,怕教余昭惟忧心她那圣洁的美名一朝破碎,于是特意向人家保证守口如瓶。然余昭惟听了,面色极度坦然:“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这点名声我早已厌倦了,又谈何再不在乎,安不安心呢。”

      “姑娘境界高绝,我等望尘莫及。”桃七恭维。

      “公子才是,在我面前无需顾虑这么多,尽管安心说话便是。”

      这时,窗外打更人的梆子响从后巷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桃七听闻,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坏了!宫门下……”话到嘴边,立即掐断。差点说出二人是从宫里出来的了。

      烨都打更人报时自有一套话术,戌时初,?暮色微沉,一更至,便喊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时大多数人家尚未上床就寝,以提醒人们关照着灯火,以免走水。

      二更亥时便喊——关门关窗,睡觉上炕。次日要做活计的百姓都在这时解衣脱履,进入梦乡。大多数坊市彻底安静下来。

      三更、四更时吆喝——“子时三更,平安无事”,报时并震慑贼人;“丑时四更,天寒地冻”,提醒此刻最是寒凉,注意保暖。五更寅时,喊——“鸡鸣一声,下炕梳洗。”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一声便意味着戌时一更,宫门已经下钥,他们今晚回不去了。

      余昭惟道:“戌时初,街上漆黑一片,不知贵府上的门房是否还给二位留着门?”

      嵇铭也忧虑:“小桃子,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桃七感觉他们其实早已被余昭惟看穿了,只好腆着脸再求人家:“不知可否在宝地打搅一晚,我和这位小兄弟明日辰初就走。”

      “哪里的话,公子都给了贴身的信物,你我就是红颜知己般的交情,这点小事当然可以。对了,二位还没有用晚食吧。”

      嵇铭点头,桃七应是,杀手离开后,二人方回了魂,都饿了。

      “无香,给二位沏一壶六安瓜片,再吩咐厨房做些开胃的吃食来。”

      无香应下,低头去办。余昭惟道:“此处是我住的厢房,我带二位新开两间干净的屋子睡一夜可好?”

      桃七:“一间就够了,我俩挤一挤,晚间也不要让下人进来。我这位……小兄弟,毕竟年纪小,害羞得很。”

      余昭惟了然一笑,起身:“那请二位跟我来吧。”

      送桃七和嵇铭去了一间新略微清雅风格的厢房,余昭惟没有回自己屋内,而是去了练琴的乐室。

      烟花之地的蜡烛添了香油制成,燃烧时散发出甜腻的香气,嵇铭痴痴望着桌上的烛火,闷闷不乐地问:“小桃子,为什么那些人要追咱们?”

      “我想是因为咱们亲眼目睹了他们杀人。”桃七道,“陛下记着,孤身在外,保全自身为要,世间险恶不亚于朝野争锋,万不可贸然卷入江湖人士的恩怨中。”

      嵇铭听话地点了两下脑袋:“那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我也不知。”

      “杀人,是不对的。”嵇铭道。

      桃七眨眨眼:“陛下是有什么打算吗?”

      “……”嵇铭思索片刻,摇头:“我也不知道。”

      让小皇帝自己拿主意,那可比登天还难。桃七道:“那些人武功高强,行事猖獗,我们还是不要在宫外逗留,而今应当尽快回宫,再做打算。”

      “嗯,我听你的。”

      屋门敲响,无香送来了吃食和热水。

      桃七打开门,让人进来,不自觉又开始打量起这位无香姑娘。只见她素衣淡妆、青丝如练、面若观音,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淡然出尘的气质。奇怪的是,若是在余昭惟身边,她便好似一点也不引人注目了,但只要她单独出现在人前,便又显露出一种截然不同的美人感,教人感觉一点也不弱于余昭惟这样的绝世奇女子。

      俨然一桌子莼羹鲈鲙、春日时蔬,看得出余昭惟主仆的好客。嵇铭望着碟子里喷香的吃食,举箸,却久久不动。

      桃七问:“公子为何不吃?”

      无香道:“若不合口味,奴婢可让厨房另做。”

      嵇铭看向桃七,眼眶红红的,有热泪在打转:“这些看起来很好吃,我不是因为这个难过,我在想彘甲坊那老人,今晚会不会悄悄地死去……”

      桃七一愣,随即笑了:“公子还记挂着他们。”

      “小桃子,我还没给他们买炊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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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①上榜的话每周更15000字,也就是5章,没上榜的话每周7000字,大概更2-3章。目前攒稿子中,会慢慢完结的。 ②主页其他两本一本连载,一本预收,都是全文存稿,那两本更起来就猛了,不嫌弃的话可以去瞅瞅点个收,谢谢清汤大老爷们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