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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诉柔肠顽木堵风情 ...

  •   无香面露不解。桃七遂将白日见到的景象告诉无香,将剩余的银子尽数拿出来,言称他二人不便出门,请她帮忙,了了小公子一个心愿。

      无香说:“贵人的吩咐,奴婢怎敢不从,这些银钱足够买上百个烧饼,我取这一块银两也就够了,这便遣一个信得过的下人去办,如何?”

      “麻烦无香姑娘了。”夜间叨扰已然失礼,不想人家对他二人如此耐心,有求必应,桃七大喜,“今日二位姑娘的恩情,我桃七记下了。若姑娘日后又任何……”

      无香立刻打断:“公子言重了。”

      无香请他们吃完用完后安寝,有事便去余姑娘的屋子里唤一声。简单几句交代完后,她也躬身退了下去。

      嵇铭听见这话,像了了一桩大事般,终于安了心。

      一日下来,尝了市井美食,赏了河边美景,体验了百态人生,还经历了一场惊险的逃杀,对嵇铭来说,短短一天经历的比宫里的一年还要丰富。他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困倦袭来,踢鞋倒在梨花木雕牡丹香榻上。

      醉花阴是正儿八经的秦楼楚馆,夜夜笙歌,三楼厢房内亦能听到外间隐隐传来男子的调笑、伶人的管弦乐音、觥筹交错的热闹。

      桃七吃完后,把碗碟简单收拾了一下,叠在一起,草草净手洗面,来到榻前,嵇铭自觉为他空出了外面的位置,桃七本想在地上将就将就,小皇帝摆出明显的让他上榻的意思,桃七便没拒绝,坦然睡在他边上。

      嵇铭侧脑袋看过去,见桃七放下男子的发髻,一头青丝铺散在枕头后边,闭目匀速呼吸的恬静模样,与他往日的德性大相径庭,不自觉靠近他耳边,越凑越近,鬼鬼祟祟地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桃七闭着眼睛说:“陛下睡不着吗?”

      嵇铭“嗯”了一声:“外面好吵。”

      桃七睁开眼,也不大习惯在这样的环境中入眠,忽地两眼一提溜,挑眉促狭道:“少年你昨日还恭坐学堂,而今怎的走马至章台?”

      嵇铭听了,臊得一张脸通红,双臂抱紧自己,唰地把头扭到壁角去。

      “哦~~,陛下还真懂得这话里的意思,说,是不是背着人时,没少看淫词,听艳曲?”

      “没有,是太……太傅有一回筵讲时提了一嘴,偶然听得罢了。”

      桃七的碎嘴子一刻也停不下来:“大岐鼎隆帝少年风流时,曾有过一段眠花宿柳的经历,也不失为一桩野史笑谈。”

      “别说了,小桃子你别说了……”

      一门之外,回廊上,舞姬歌女经过,留下一串清凌凌的调笑声,酥人骨头。

      桃七看着乌黑的天花板,喟然:“出宫一遭,实在值得,吃、喝、嫖、都经历了,就差一个赌了,不过不必遗憾,下次有机会一定带您去。”

      小皇帝腾地扭过身子来,薄薄的绸缎衾被被他两脚掀起,像擒抱一只大沙包似的抱住桃七。桃毫无准备,出其不意被他吓了一跳,哇哇叫了两下,说:“陛下别闹了。”

      嵇铭不放手,把脑袋压在了桃七的脖颈之间。

      小皇帝面子忒薄,真羞恼到了这种地步?桃七怕他真生气了,于是住了嘴,就这么让他抱着不动弹。

      少顷,嵇铭脑袋缓缓拿了出来,乖乖搁在枕头上,在极近的地方打量面前的侧颜,桃七眉睫垂落的模样看着清冷,三庭五眼精巧秀美又不乏英气,这样一张未着一丝粉黛的脸容,却在光影鲜明处显出惊心动魄的昳丽,几缕湿发蜿蜒在额际,不由让他忆起那荷包上绣的出水的清雅剑荷,端详着端详着,竟呆呆定住。

      桃七正想着没有小皇帝坐镇的宫中是何情形,祈祷瑞孙能坚持下来瞒过这一晚,又思量那些杀手不依不饶,不惜翻遍醉花阴也要灭口,是否还有更深的原由,为何最后又不甘地离去了……思绪纷杂,一时之间无法酝酿出睡意。忽觉察到少年扫过自己腮边的呼吸热气,听嵇铭在自己耳边道:“小桃子,你真好看。”

      这一句赤子的真诚之语,竟含两分痴傻之意。

      桃七往里边稍稍偏了下头,对上少年一对灼灼的桃花眼,夜色里,那双眼睛正含着笑意撞进自己眼里,桃七第一次因小皇帝的注视,有了点面热的感觉。道:“陛下怎么忽然说这个?”

      嵇铭抿了两下嘴唇,接下来的话,桃七打死也想不到他会就这么说出来。

      嵇铭压着嗓子,却是很认真地道:“摄政王说要把小桃子送给我做通房丫鬟,以后你就跟着我,该有的我都会给你,一丝一毫也不会亏待你的。”

      桃七怔然眨了两下眼皮,弹簧一样坐起,声音竟颤抖了:“陛下,奴婢自认是欺主恶仆,以前蹬鼻子上脸惯了,可您也不用说这种话吓死我吧?”

      嵇铭以为她要逃走,挺身死死抱住他,连忙说:“你别下去。”

      桃七被他抱住,微微挣动两下,动弹不得,心中乌七八糟,乱成一团。他扶着嵇铭的肩膀,把他推开些,郑重其事地问:“陛下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嵇铭看着她,眸色殷切:“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通房丫鬟是什么意思,我知道男子和女子躺在一张榻上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做什么!”

      桃七哑口无言,扶额。

      思来想去,是自己的错,总把嵇铭当做未经世事的孩童,亦总把自己当做比他大两岁,差不多模样的少年。奉承媚主的勾当总是做不够,以下犯上的事也干了几箩筐。却从没问问,小皇帝自己对贴身宫女桃七是如何看,如何想的。

      嵇铭初见她于十六岁,小半年过去,那个被杯弓蛇影吓得缩在老内监怀里的少年,个子已隐隐超过桃七了,面庞也褪去了青涩,初初有了男子的轮廓,也有了一个初长成的男人该有的心思。

      桃七油然而生一股子孩子大了不由娘的酸楚。

      以及,她知道了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的想法,那就再也不能将他当做纯粹稚童来对待了。

      倏地又觉头大无比。

      心中疾风骤雨般过了一场,桃七很快就定住了心神,整理表情,勉强一笑,语重心长地说:“那样的话,陛下以后可不能随便说,正经姑娘听了要怄死的。”

      嵇铭坐在榻上,膝上盖着薄被,不满地皱眉:“怎么?你很讨厌听吗?”

      桃七打算轻描淡写地带过,拿出过来人的语气规劝道:“陛下未来找到自己的妻子,再对她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罢。”

      嵇铭咬了咬嘴唇,涩声道:“你就不能做我的妻子吗?”

      桃七无奈地摇摇头:“您的妻子是大岐未来的皇后,必是出生煊赫大族,亦或簪缨世家、书香门第,仁爱知礼,敏慧贤德,母仪天下。而奴婢……只是个奴婢……”

      嵇铭直勾勾望着她的眼睛:“皇后要出生煊赫,那你只做我的妻子。因为我喜欢跟你在一块儿,我喜欢你。”

      桃七一怔,心中已然一片惊涛骇浪,面色却仍旧轻松,淡笑道:“作为麟德殿的奴婢,陛下待我没半分可挑剔之处,迁就容忍,荣宠已极。再多再满,奴婢怕是无福享。往后,陛下仍旧把我当做小桃子吧。”

      见桃七还有心情笑,摇头晃脑不上心的模样,显然是把自己说的当做了玩笑。嵇铭十分难过,心里却明白,她怕是拒绝的意思。

      “好,我省得了。”嵇铭低声说道,眸子里染上一层灰雾,他掀被,复躺了下去,将自己的脸缩到被子里,看起来落寞极了。

      桃七还坐着呢,想下榻去,又怕下去惹恼小皇帝,想出门吹吹风冷静冷静,又怕嵇铭一个人怕黑。好一个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过了片刻,嵇铭开始赌气,侧身背对着桃七,闭眼不说话了。

      醉花阴的乐姬们有专门练琴的乐房,散落着各色丝竹管弦。日落后,乐姬们都在外侍奉恩客,此刻乐房内只有一着白衣的女子,独坐于席垫之上,临窗斜斜倚着阑干,怀抱一张瑶琴信手弹拔,水眸脉脉含情,笑容得体和煦,高洁似天上的瑶池仙子,又似乎身处女子的学堂。她这幅模样,清丽到了颠倒众生的地步,能让所有青楼女子都自惭形秽。

      余昭惟从不轻易在人前弹奏,能听她一曲之人非富即贵。可今夜,她就这么信信弹着,乐音飘扬在烨都西侧的益昌坊之上,落入千家万户人耳中,闻者却不知是谁弹的,也不识这一曲是何等的千金不换。

      隔扇门缓缓推开,进入的是一素衣侍女,正是无香。

      “回姑娘,两位贵客都安顿好了,鸨母龟公以及楼里的姐妹、客人们都得了交代,今夜之事必不会传言出去。”

      余昭惟懒懒“嗯”了一声。

      “小公子们心善,还托我买炊饼送去给他们今日遇到的贫苦人,已经让咱们楼里的小厮去办妥了,姑娘明日可说与两位公子知道。”

      无香做事滴水不漏,还留着人情给主子,如此妥帖的女子,蜗居在醉花阴做个花魁侍女,难免可惜了。

      余昭惟看着窗外问:“你可知,我为何要对他二人如此客气?”

      “奴婢不知。”

      “你不知?”余昭惟语气嘲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醉花阴里的人都说我是无所不知的女诸葛。可我却清楚,咱们楼里的奇女子另有其人呐。”

      无香低头不语。

      余昭惟坐着,复道:“我再问你,那个床上三楼搜人的粗鄙男子,一开始咄咄逼人,为何后面就突然好说话起来了?”

      无香错开眼去,淡淡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醉花阴鸨母龟公的面子不好使,可姑娘名声冠绝烨都,那是姑娘的本事。”

      “不看僧面看佛面,”余昭惟笑声如银铃,默了良久,她说,“依我看,你才是那尊佛啊。”

      无香倏地跪地:“奴婢不敢。”

      “不敢?你不敢什么?”余昭惟像个刻薄寡恩的主子,揪住女婢的一点错处就要发落惩治。

      “奴婢生生世世是姑娘的奴婢,不敢有任何僭越。”

      余昭惟面上突然殊无笑容:“哼,我倒想看你有朝一日僭越的德性,你却是个煞风景的楞木头!”

      无香再不答话,乐房里安安静静的,烛火摇曳,外间的乐曲与笑音隔墙传入,听得清清楚楚。余昭惟姣好的脸上微微抽动,心中恼怒,粉拳握紧,竟将怀中摇琴往无香的脚边一砸,无数根断弦崩落,木屑飞溅四起,划过女子的脸颊和手背。

      余昭惟脸色阴沉,一对无双美目怒瞪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再没有这样一个女人,让她恨得银牙咬落,却又无计可施。

      次日清晨,桃七和嵇铭拜别了余昭惟,避着人,偷偷从醉花阴后门溜了出去,无香还给他们雇了辆灰棚马车,坐上去急急往宫里赶。不想到了皇城楼下,朱雀门紧闭如蚌,昨日出门采买的宫女太监,运送蔬菜瓜果的仆人聚成一推,围堵在朱漆铜钉大门外。

      居然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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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①上榜的话每周更15000字,也就是5章,没上榜的话每周7000字,大概更2-3章。目前攒稿子中,会慢慢完结的。 ②主页其他两本一本连载,一本预收,都是全文存稿,那两本更起来就猛了,不嫌弃的话可以去瞅瞅点个收,谢谢清汤大老爷们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