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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遇驸马罪女险落马 ...

  •   魏渭塘的儿子魏连齐,也是个达官贵人府上的嫡公子,却生得形容猥琐,獐头鼠目。他举着金盏,狐疑道:“哦?你还真能对得上来?”

      王子皇孙、世家子弟们都竖起耳朵,要听听小小宫女能对出什么花样儿。

      “上一句,金蟾浮绿藻,金对绿,蟾对藻,一个浮字,读来恍如春日盎然生机扑面而来,”桃七一字一字,品评得煞有介事,“奴婢倒是想起一句老少皆知的谚语,且正好与前一句对仗工整,且完美押韵。”

      魏连齐:“是什么?”

      “金蟾浮绿藻,对,老牛吃嫩草。诸位品品看,是否格外应景啊?”

      席上默了默,须臾之后,不少人喉底都发出嗤嗤呵呵的响儿,魏连齐的面色更是颇为精彩。

      “老牛吃嫩草”,一听就不由得想起魏连齐的好色老爹,工部尚书魏渭塘。年过六十岁的人了,前阵又娶了一房十七岁的小妾,比对诗的宫女还要年轻一二岁,还宴请朝中僚友和亲朋故交,大操大办了一番,说去年大病了一场,病愈了要给自己冲喜。朝中文武明里不说,暗中都骂他老不害臊,吃嫩草的老犃牛。

      魏连齐是魏渭塘嫡子,爹喜欢纳妾,他自然觉得颜面无光。还被人公开讽刺,对着他的痛点戳,气得他脸都绿了,豁然起身:“你算什么东西!竟敢折辱我爹……”

      “好诗!妙,太妙了。对诗者堪称今年诗林魁首!”自远而近走来一名妙龄男子,将魏连齐的话生生打断。

      这年头,有才有貌的年轻进士也不少,可风姿到了此等地步的屈指可数。来人廿五上下年纪,一身荼白色锦衣,长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红润,唇角微染笑意。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五分风流五分温柔,如皎皎玉树,煊煊明珠。正是那姗姗来迟的探花驸马爷。

      众人举目循声往去。那袍子在眼角一晃,桃七恍如置身数九寒冬,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恐怖、惧怕、惊悚、战栗……那男子的嗓音一入耳,好比一道闪电劈中了脑海里的记忆,激得她连神魂在战栗发抖!

      机关算尽,百密一疏。偏偏!偏偏她从未听过这位探花郎驸马爷的尊姓大名!

      这一道声音,和煦温文,舒朗意气,却让桃七冷透背脊,浑身的血凝固彻底,凉得没了知觉。她脸色恍白、眼前阵阵发眩。趁着座中诸人被驸马吸引了注意力,她抖着身子迅速后退,躲入一座凉亭的柱子后面,转身,左摇右摆地逃离,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

      也不知撞了几个送饮食的宫人,桃七一头扎进了上林署林子后边的耳房里,此地是伺候席面的光禄寺内监们的后勤之地。此刻里头空着,兀凳上搁着一件湿了的太监衣裳,桃七拎起来就往自己身上套。

      瑞孙掀帘子而入,见了桃七这幅慌模乱样,笑问:“姐姐怎么不出去伺候着?也学我们年纪小的来这里躲懒?”

      桃七被吓了一跳,抬起脸冲着他,瑞孙看到她煞白的脸色,也心中一紧,不等他开口问,桃七先说:“我身子突感恶寒,恐在陛下和勋贵们面前失仪,不能再在宴会上呆着,劳动你伺候御前了。”

      瑞孙“哦”了一声,又说:“这件衣裳是小应子方才弄湿了换下来的,要不我去给你拿件干爽的?”

      桃七口齿不清地道:“没、没事,我不嫌弃,这样就够了。”

      瑞孙觉得桃七的状态十分不妙,三魂七魄都没了似的,关切两句:“姐姐没事吧,要不要我请太医来瞧瞧?”

      “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眼下陛下身边没人,你快去啊!”桃七催道。

      瑞孙答应着,连忙扭头赶往宴会上。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楼驸马终于来到席间,向众人躬身一揖,意气风发道:“诸位好雅兴啊,楼某来迟,还请陛下、诸位万勿见怪。”

      嵇铭笑道:“楼驸马让朕好等,快快自罚三杯。”

      “那是自然。”说罢果真拿起自己席位上的琉璃小盏一饮而尽,又让宫婢倒酒,三杯下肚方止。

      众人也都向他举杯相敬。楼驸马于朝中政事牵涉不深,性格风趣豪爽,又温和耐心,还生了一副美姿容,喜欢他的人多而厌恶他的人少。座中仅有魏连齐、兖王二人对他不屑一顾,扯起嘴角冷笑。因为楼玉群方才夸了对诗的宫女,那就是在下他们的面子。

      “驸马爷,你做什么来这么晚?”

      “被亳州的好风好水绊住了脚步。辜负美景好比冷落美人,实在损阴德,在下也着实无奈呀。”

      这话也就他敢在皇帝的宴席上说,大伙都笑了。楼玉群扫视席间一圈,问:“方才对诗之人在何处?”

      众人被楼玉群的到来吸引了注意力,竟无一人发觉,那个能说会道、精明伶俐、不惧权贵威逼的宫女已然不见了。

      桃七在耳房内呆坐了小半日,眼神渐渐直直发愣。偶有宫人忙碌进出,也没人理会她,她也不敢出去,脑中如千轲尽沉,了无生意。

      她的视线偶然捕捉到一朵鹅黄色小花,悬在窗棂边,细细的花茎勾着它,从窗外的花圃里探了进来。桃七脑中勾勒出一幅画面,只要有人轻轻拨动撑杆,窗扉页一合上,那细茎就无声折断了,黄花落地,恰似她桃七的头颅。

      只消楼玉群一句话的功夫,她便能人头落地。只因他见过她十三岁的真貌!

      她坐着,早已忘记了时辰,忘记了周遭,更忘记了这具业身。直到天际一声裂雷炸响,上林苑内一时乌风大作,层云翻卷,骤雨转瞬即至。

      雨势越来越大,桃七看外头被风雨打得斜斜的花树,花瓣零落在地,在雨水中被冲走,脑中生锈似的无法转动,口中干涩,却仍旧无声地咽了口唾沫。

      宫人们急匆匆将外间的物件搬进来。

      “好大的雨,快让陛下和贵人们进来躲躲雨吧。”

      “陛下有政务要忙,早已经回去了。”

      “那不是还有诸位大人们吗?”

      “他们已经往这儿来了,快预备擦脸的帕子和椅凳……”

      晕眩袭来,桃七的心狠狠提起,在疾风骤雨中打着转儿。

      有人高声抱怨,声音远远地传来:“钦天监怎么算的,不是说晚间才有雨吗?这么早就下了,还下得这么急。白瞎了咱们拼酒的好兴致。”

      “是啊,不是说还布置了朱绿花斛?吗?我还等着挑菜呢。”

      “暴雨来得快,止歇得也快。小公爷先进去躲躲雨吧。”

      “各位不如随我在暴雨中饮酒作诗舞蹈,也算一桩别致的乐趣。”熟悉的男音,楼玉群也正往这边来!

      滚滚惊雷直裂在头顶,他们都要进这间小小的耳房里来了!

      屋舍没有多余的隔间,桃七根本没地方藏身。事到临头不能踌躇,她整了整不合身的衣物,拿袖子挡住脸,夺命奔出门,冲入了倾盆大雨之中。

      耳房外,左右各有一条路,她选了左边的那条,才走两步,便看到那一袭荼白色衣裳,被雨水沾湿了还是显眼。楼玉群在众人的簇拥下,正往这边快步行走。桃七立即扭头,往右边疾走,又是十几步,迎面而来一张惹人厌恶的脸。兖王居然也正从那边过来。她一下子就撞到了兖王的眼睛里,男人眉头一皱,非要说:“诶!是你,站住!”

      桃七心里大骂该死。她一介下人无故离席,恰好被仇人抓住自己穿着太监的衣裳,冒雨不知要去哪里?怎么看都很可疑。

      她折身,跨入宫人禁止进入的花圃,花圃尽头有一条蜿蜒的小径,不知通向何方。她要踏上那小径。雨中小径似有足音,但桃七没有听见,身后有人注意到了她,但是她只能朝前跑,没有第四条路了,假如这条路不能带着她脱离,如果她的真名在六年后再一次被人提起,如果她的假面在今日被撕开,撕得血淋淋……

      她不敢想,她怕自己还如当年一样,被豺狼追入末路边缘,毫无反击的余地……

      她好累,记不清逃了多久。整整六年,她一直在逃,片刻也没有停歇过,这双不曾停下的腿脚让她从十三岁苟活到十九岁,早已鲜血淋漓、麻木不堪,她只能接着逃下去,哪管前方的暴雨荆棘。直到某个刹那,眼底掠入一片紫金绣日月纹路的重彩,一人撑伞,正分花拂柳而来。她一头撞入了那人的怀中,在倒地前,又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拖住了身体,复落入那副宽实的胸膛。

      倦鸟归林。

      伞是黑色的,厚重的油布被伞骨撑开,上头有织金样的纹路,不同于描梅画竹、江南小意的白竹伞,而是浓重的黑。可唯有在这黑压压的色下,方又看清了灰青色的草地,墨绿的树,在风中跳动的雨滴,以及躲在树底的几片残红……

      桃七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胸前衣襟,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嗓音,于惊怖中低喝出的竟然是……

      “带我走,求求你。”

      那伞倾斜,向前偏了偏。

      从身后逐来的疾风恶雨,便悉数与伞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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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①上榜的话每周更15000字,也就是5章,没上榜的话每周7000字,大概更2-3章。目前攒稿子中,会慢慢完结的。 ②主页其他两本一本连载,一本预收,都是全文存稿,那两本更起来就猛了,不嫌弃的话可以去瞅瞅点个收,谢谢清汤大老爷们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