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是春宵秘戏练功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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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早间，林英霜接了帖子，收拾了精致的妆容，赶赴宫妃们的聚会。
入宫数月的妃子们又聚在水榭凉亭下闲话家常，有说有笑，远看过去，一个个稚绿娇红，斗艳竞妍。林婕妤一袭掐丝石榴裙，娇若芙蕖，艳压春花，得意洋洋，如众星拱月。她是这批秀女中第一个得皇帝青眼的，日日伴驾。荣宠无极。所以这一阵众妃的话题不外乎奉承林婕妤，以及说桃七的坏话。
陈宝林让宫女端出一个长条的锦盒，笑着献殷勤：“婕妤姐姐，这是我母家带来的苏州产的轻绉薄缎，做出的衣服轻薄又透气，最适合天热的时候穿了，送给姐姐。”
林英霜伸出两指翻弄两下，倨傲道：“这样好的料子，我们灵仪殿的奴婢还真没有呢，我替芸儿她们谢过陈宝林了。”
别人精心备下的礼，她居然要给她的宫女用，明摆着讽刺对方送的廉价。陈宝林咬碎银牙，心中恨得滴血，却不敢发表任何不满。
“娘娘平日里穿的都是罗衣织锦，当然不会穿你那轻绉料子了。”爱穿水粉色衣裙的苏美人说：“姐姐看看这只如意金钗，是皇上赏赐的呢，我留着送给姐姐，望姐姐笑纳。”
林英霜接过来，吊着眼打量一番：“嗯，这种款式的钗子我的梳妆盒里没有十支，也有八支了吧，你的这支，还是自个儿留着戴吧。”说完把金钗丢还给对方。
贵贱有别，贵女与贵女之间也有区别。一个是普通富贵，一个是贵不可言。武安候府嫡女享用的也是其他人远远达不到的。被她拒绝的美人脸色挂不住，十分窘迫。还有两个美人为了攀高枝儿也想给林婕妤送礼，见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都没好意思拿出来。
陈宝林的心情又突然好转，想着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即使她也看不上，好歹是收下了，总比既被讽刺挖苦还没送出去的强。
于是就开始找话题闲聊。陈宝林压了压声音：“我在家里常听娘说，伴君如伴虎，皇帝一怒，就有人要丢了脑袋，要我在宫里规行矩步，小心伺候。姐姐陪伴皇上多日，是不是真的呀？”
林婕妤小口啜着茶，不搭腔。苏美人说：“皇上性情那么好，怎么会像暴躁易怒的老虎？”
“你又没单独侍奉过皇上，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林婕妤。”
林英霜享受了一通众星捧月，心情不错，开口道：“好了好了，皇上什么性情，总有一日，妹妹们都会知道的。何必急于一时呢。”
爱戴珐琅耳珰的王美人笑道：“婕妤姐姐好福气，陛下日日去你那里。妹妹还不知道被陛下宠爱是什么滋味呢。”
林英霜剥着荔枝，高高扬起的睫毛，宣示着她的得意：“你下次被皇上召幸一晚，自然知道咯。”
陈宝林取笑她：“王妹妹好奇同皇上睡觉是什么滋味，去看看尚仪局掌事嬷嬷给我们发的教习册子，不就知道了吗？”
“哎呀，你讨厌，我才没看那东西，你这个没羞没臊的。”王美人捂着脸嗔怒道。
那是入宫之前，给每个妃嫔发的薄册，传授出嫁女子床帷之道用的，好让她们学着伺候皇帝。尤其是皇帝年少，亦未经人事，没有相关的见识，所以宫里的嬷嬷交代她们一定要仔细观阅，免得到时候唐突了皇帝。里头有字，还有图画，清晰易懂，图文详备。
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往日里看些女则女戒，哪见过这样大胆奔放的。就算是嬷嬷发的，她们也只敢在无人时偷偷看。陈宝林竟然当众说出来，闻者莫不脸色酡红，一个个的捂嘴哄笑。
年岁最小的何美人矢口否认：“我也没看，我娘说那是邪书，不让我看的。我拿了就放到衣橱最底下了，连翻都没翻过呢。”
“那种东西的确是要藏好的，免得被人看到了，以为咱们偷看春宫图呢。”王美人煞有介事。
“哎呀，我忘性大，都不知道放哪儿了，回去一定要找出来销毁才是。”苏美人掩住樱唇。
“哎！别毁了啊。”大胆奔放的陈宝林又想到了什么，“放着也是放着，婕妤姐姐不是最讨厌那个桃七吗？我想到一个好计策，不如……”
几个女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阵。
苏美人听过后，羞红了脸：“真的要这样干啊？”
“干了又怎？宫女偷看禁书，只会罚俸，或者罚跪罢了，又不是十恶不赦的罪名，不会害她丢了性命。她如此不敬婕妤姐姐，还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咱们只不过略施小计，小惩大诫，免得她日后再蹬鼻子上脸。”
“对，我同意！”
“我们也同意，我早就想治治这个目中无人的婢子了。”
于是，她们相约返回各自的宫殿，找出那个册子，累成一小摞。西四所把守不严，贿赂贿赂看管钥匙的姑姑，就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桃七简陋的住处，将一叠青皮书册放了进去。
桃七守夜结束，刚回到住所，就发现屋子里有人来过。她的屋子里摆设几乎没有，衣裳也就三四件换洗的，桌椅板凳上都落着灰，看着一贫如洗，敞开着大门也不会有贼想进来。
她进去小心地看了一圈，发现东西非但没少，还多了。
就是那几本十六开的图册子，其中五本是给新晋妃嫔们参看，教她们熟悉侍寝事宜的，还混入了三本货真价实的春宫图册，都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珍品、孤品，一本价值三两纹银不止。桃七琢磨了一会儿，猜到八成是她们想用这名堂整自己。笑了笑，这帮小娇娘也就这点胆量，要坏我的名声，又想不出更歹毒的招儿了。
她大大方方拿起书来，坐在窗边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意料之中，一伙粉面香腮、襟带飘飘的人马推门而入，气势汹汹。陈宝林二话不说，冲进来夺她手里的书册，假模假样地翻看两眼，往地上一丢：“好你个桃七，身为陛下身边伺候的宫人，居然偷看春宫图，害不害臊？平日一定没少用些低三下四的手段魅惑圣上！”
林婕妤倨傲冷笑，一群女子围着她，这么个人赃并获的局面，桃七镇定地看着她们。
桃七坐着，心如止水，一脸懵懂地说：“里面明明是练功图，为何娘娘们要说是春宫图？”
林婕妤和美人们团团愣住：“你说什么？什么练功图？”
“没错，就是练功用的。”桃七拾起地上的册子，指给他们看，都是赤裸裸的夫妇闺中房事图，美人们脸皮薄，纷纷捂眼睛。
桃七介绍说：“这招叫做老汉推车，这招叫做观音坐莲，这招叫做仙藤盘树，这招叫飞鹰冲霄，这招叫羚羊推背，这招叫兔子搏龙……都是一等一的武功秘籍。娘娘们若是不信，过来与我过过招，我也好教你们啊。”
女子们也分不清她的用词是粗鄙还是文雅，却是不约而同，越听越脸红：“胡说，你看看这上面画得多腌臜，你居然还有脸说是练功图？”
“腌臜，我怎么没看出来有哪里腌臜？哦，莫不是娘娘们自己平日里看多了，以为别人都是一样的德行啊！哼，心里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你……你你你……”
她们都傻了眼，明明知道桃七是在胡说八道、混淆视听，却不敢随便与她辩驳了，怕被她说成是思想不纯，所以见什么都是肮脏的。
桃七脸皮竟如此之厚，可敌城墙。林婕妤想发落也没折，于是发话：“把她拿到陛下面前去发落，由得她在这里胡嚼一通！”
明眼人一看就知那些书是什么，只要拿给皇帝看了，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这次，就算皇上想护着她也不成了，再加上犯上诡辩的罪名，一顿严惩绝对逃不了！
于是一行宫妃乌泱泱来到御书房求见皇帝。中年内监进去通报，未几，就快步出来，说皇帝让他们都进去仔细说。
美人们整理衣饰，进入殿内，皆感到一阵舒爽。大热的夏日午后，折腾了这么一趟，汗水将脸上的脂粉都弄花了，可是没一个人打算回寝宫里捯饬一番再来，仪容仪表都不顾上了，都翘首盼着看桃七倒霉。
嵇铭眼看自己的妃子们叽里呱啦地进来，扑向自己，躲瘟神似的往后挪了挪，这一挪，就不自觉闪到了宋无忌身后，像是怕惨了她们。
众妃如愿见到了皇帝，就是没料到殿中居然另有一位气质卓然的男子。那男子身高八尺、眼神犀利，带有杀伐果断的狠戾之气。见了他的那一刻，众女瞬间噤若寒蝉，被押着进来的桃七头皮也一下子硬了起来。
天底下的狗，见了主人出马，不都是气焰高了一大截，可桃七乍见了宋无忌，就跟见了阎罗王似的……呸！她才不是宋无忌的狗，但宋无忌是实打实的无情修罗。
林英霜整理了两下袖子，盈盈越众而出：“陛下，桃女官私藏违禁书册，还偷偷观看，简直败坏宫闱风气。臣妾特此将人连同物证转交陛下发落。”说着，将所谓的“罪证”给皇帝看。嵇铭接过，打开来，只扫了一眼又急急合上。咳嗽一声。像烫手的山芋一般将册子丢在地上。
他严肃地指着地上：“这……哪里来的？”
“正是从桃女官的居所内发现的。臣妾等去的时候，她正看的津津有味呢。”
桃七哪会任凭污蔑，当即叩头，委屈地说：“陛下明鉴，奴婢看的明明就是正经的书册。是太后娘娘上次说，让宫里的人闲来无事，不要聚在一起闲聊，多看看书认认字，陶冶性情，奴婢才开始看书的。婕妤娘娘们居然说是春宫图，我不服！”
林英霜知道桃七是个扎手的硬点子，没想到这么硬。她冲桃七斥道：“证据都到陛下跟前了，你还要狡辩吗？”
“奴婢没错，奴婢只是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看书，可为什么几位美人、婕妤突然闯了进来，这也太奇怪了……”
你一言我一语中，宋无忌对皇帝恭敬施礼：“既然是陛下的后宫事，臣不便掺和，告退。”
嵇铭从来没处理过后宫女人的纠纷，想找个有主意的人顶上的老毛病又犯了，忙截住他：“摄政王且慢，您为人公正，明辨是非，不如留下来帮朕断断案。”
“不敢，不过陛下开口，微臣自然责无旁贷。”宋无忌一口应下，便不走了。
“把物证拿来本王看看。”
后妃们意识到这人是摄政王宋无忌，都有几分慌神。林英霜从没见过宋无忌本人，不过往昔听自家父兄议论过摄政王弑杀暴虐的威名，又知他是桃七的旧主，眼下也有点发憷，不过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所谓的证物被端到宋无忌面前，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太监手里接过。那只手本是执画笔、抚琴、落棋子的，却握着那本不堪入目的册子翻开，封皮上的书名是《春宵秘戏图》，其中的图画落入眼中。他挑了下眉，似笑非笑，表情似有一丝玩味。
林英霜咽了口唾沫，扬声问：“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请王爷说句公道话，这到底是武功秘籍还是春宫图？”
宋无忌目光淡淡落在桃七身上，见人老老实实跪在青砖地面，缩着双肩搭着脑袋，讷讷不言。不禁觉得自己堂堂一人之下的摄政大臣，断起后宫争宠的官司来，十分荒唐好笑。
他端着架子，粗略看了一册，又拿起另一册翻了两眼，忽然脸色丕变，越看神情越凝重，最后眯着眼睛，语气森寒地问跪着的那个：“桃七，你说这几本是什么东西？”
桃七原本狂得不成样子，却在宋无忌跟前成了拔了毛的落汤鸡，狂傲的劲儿下去了不少，还是嘴硬：“奴婢说了不知多少回，那些明明就是上等的武学秘籍，可是婕妤和美人们偏要污蔑说是春宫图。”
林英霜实在忍不住：“武功秘籍为什么上面的都是一男一女？还还还……都不穿衣服抱在一块儿？”
她也不想说出此等有辱斯文的话，可是桃七太可恶了，为了将她驳倒，她不得不描绘出这些明眼人看得见的事实。
“双人武斗，自然身体贴得不能再近，至于婕妤问为什么是一男一女？唔……”桃七思量了片刻，眸中精光一闪，“我懂了，你们看，这第一话讲的就是江湖中神秘的易容之术。”桃七从宋无忌手上夺过册子，翻到第一页，展示给众人，呈现的画面赫然是一细腰大胸的女子，衣衫不整地对着镜中描眉画唇。
宋无忌看了一眼，嵇铭也凑过脑袋来看。这秘戏图的第一幅画名为“风月宝鉴”，明明是一女子为了见心上人而对镜装扮，被她硬说成是易容。
“什么？易容？”林婕妤抢过来一看，看到那副画面，再结合桃七的话，心中产生了一丝动摇，甚至是自我怀疑。
桃七继续胡诌诌：“这个这个……这位男子一开始就易容成了女子，所以后面画的一男一女贴在一起的画面，其实都是两个男子在过招。”
众妃听了，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宋无忌看她无赖至极的嘴脸，移目观这尴尬至极的场面，嘴角一直噙着一丝笑意。
那笑意微弱、玩味、缱绻，并非冷笑。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