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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桃花债 ...

  •   一夜辗转难眠,窗外隐约听得见幽幽蝉鸣,白色窗帘半遮半掩,透出一道皎洁月光照在他侧脸,他伸手去遮却怎么也挡不住,干脆把脸埋进枕头,思绪万千,缓缓进入梦乡。
      梦中他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一般轻盈柔软,在街头巷尾绕了几个圈,他不明白自己走在哪里,抬头看却见光亮处有个男孩十指缠着根皮筋绕去。
      他饶有兴趣地蹲下,聚精会神打量男孩的五官,其实根本就看不清,但梦里人总有种莫名而来的直觉,那就是他五六岁时的模样。
      他便盯着男孩直发乐:“你个男人玩这东西?丫头才玩这个呢。”
      小许绍嘉抬头看他,声音有几分稚嫩又呆板:“你会吗?大哥哥?”
      他忽然一瞬间心底某个角落变得极度柔软,似乎是想起了自己从前还有这么纯良的时光有些感慨,接过男孩手中的皮筋,那一刻他记起了从前许致行教过他翻花绳,信手拈来:“这玩意儿还用学啊,我都不稀罕弄。”
      他在指尖绕了几个圈,却不料缠成了死结,怎么扯也无济于事。
      装逼失败他本就心情不爽,偏此时小许绍嘉咯咯笑他,他只冷哼一声说:“蠢货。”
      “瞎学这些做什么?”许绍嘉皱着眉问他,“舒坦日子过够了?给自己找不痛快?”
      男孩头也不抬地回应他:“老师让学着玩的。”
      “这帮贱人专教些没用的糊弄人。”许绍嘉说完抬腿就走。
      走出没两步,却听见男孩在他身后开口说:“你不能这么说老师。”
      许绍嘉被他气笑了,回头问:“你还想教育我?”
      “嘉嘉。”身后许致行忽然叫他名字。
      听见这个声音许绍嘉怔愣住了,久久说不了话,只原地怔怔看着男孩扑进许致行怀抱,他还看见男孩瞬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许致行似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一般,径直抱起男孩,揉男孩的脑袋:“又长高了?我出差一趟在家里有好好吃饭吗?男子汉大丈夫,总哭鼻子算什么?”
      男孩哽咽着抽泣:“爸爸,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
      许致行揉了揉他头发:“谁欺负你?谁敢欺负我许致行的儿子?”
      “就是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他们不喜欢我,更不喜欢哥,还有幼儿园的同学都笑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男孩揉红了眼圈问他,“爸爸,什么是娘?”
      许致行垂下眼:“就是……你妈妈。”
      “那为什么我没见过妈妈?”
      许致行低头不答,只拉了拉他手里的皮筋:“爸爸教你玩这个。”
      男孩抬手抹干了眼泪,欣喜着点头:“好。”
      很快许致行拨了通电话给幼儿园老师:“转学是肯定要办的,不过我儿子不能平白无故在你们那里受了委屈,我并不打算为难你,小孩子年纪小不是家长在背后挑唆的话,有些话是绝对说不出口的,我想约嘉嘉那几位同学的家长见一面……”
      许绍嘉望着男孩坐下翻皮筋傻乎乎的脸说:“蠢货,怎么不问问他你妈是怎么死的?”
      他落寞似的盯着自己脚下,踢飞了几颗碍眼的小石子,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再抬头时许致衍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许绍嘉开口却没声音发出,俩人相视许久,他低下头背身要离开,听见许致行问:“我走后你过得好吗?”
      “好啊。”许绍嘉交叉的双臂分开,双手却始终无处安放,“我巴不得你早点死。”
      “那为什么你在哭呢?”
      一句话,许绍嘉便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只觉得浑浑噩噩,强撑着头坐稳,指尖摸到了眼角冰凉的泪,抓了抓头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晦气,死了还来梦里烦我,连个安稳觉都不许我睡。
      房间隔音不佳,客厅里陈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告诉你,我活着一天就不可能答应!你爸妈死得早,我从小养到你大,我是唯一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人,我不同意的事,除非你叫他杀了我,否则你想都别想。”
      许绍嘉昏昏沉沉几句话听得都不真切,也记不住个所以然,正欲侧耳细听时,外面却没了声响,他眯着半只眼去看,刚好和站在门口捧着手机的陈止对视。
      陈止不知何时挂断电话,盯着他忐忑问:“哥,你醒了?”
      许绍嘉无精打采,声音低迷沙哑:“醒了。”
      陈止心里不安:“什么时候醒的?”
      “不早不晚,你的电话我刚好听见个尾音。”
      许绍嘉掀开被穿上拖鞋爬下床,看见一面落地镜正对着卧室门口摆放,从客厅沙发看向镜内,卧室景象一览无余,不由得冷笑一声:“你防我就像防贼。怎么?怕我偷你东西?”
      陈止跟上去解释:“哥,我是看你昨天喝多了酒,怕你夜里难受,我照顾不到。”
      许绍嘉没理睬他,耷拉着眼皮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依旧没有多清醒。
      陈止从洗手池底下掏了副新牙具,他接过来慢条斯理地刷了牙,感受牙刷上的小细毛轻轻刮过牙齿口腔。
      陈止站在卫生间门口问他:“吃早餐吗,哥?好久没吃从前那家蟹黄汤包了。”
      许绍嘉嘴里含着泡沫吐字不清地说:“外卖送过来难吃。”
      “我叫个车,去店里吃。”
      许绍嘉捡起沙发上昨天脱下的外套:“走。”
      上车后,许绍嘉的电话响了起来,彼时他正头靠车枕闭目养神,想来拨电话的人也无非是催债的,因此吩咐陈止挂了。
      陈止拿过手机,正欲按下挂断键,看见联系人后便怔愣住了。
      许绍嘉听见手机铃声一直响,早就不耐烦了,皱着眉问:“怎么不挂?”
      “是吴锋哥打来的。”
      许绍嘉闻言睁开眼坐了起来,接通电话后,只觉得好多话堵在喉咙里却不知开口说什么,片刻后,只听吴锋先开口问:“你不想我?”
      声音依旧戏谑,恨得人牙痒痒,想冲到他面前给他一拳,但时过境迁,再听见他的声音许绍嘉竟有些感慨,过了许久,才微微笑着开口:“少他妈跟我装蒜,你在上海过得那么潇洒,早把我忘了吧。”
      吴锋却笑着说:“我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的。”
      说起吴锋,两人从小形影不离地一起长大,说生死之交也低估了他们这段情谊,即便多年未见,也依旧是彼此最亲近可依的人。
      “你说你可怎么办,在广东得罪了那么多人,从前你风光的时候我早叫你行善积德,你偏不听,现在好了,趁你病个个都想要你命了。许绍嘉,事实证明,听我的话准不错。”
      吴铎锋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还异常讨打的声线惹得许绍嘉笑骂:“你要打电话就只说这点没用的,就有多远滚多远。”
      “就你这张贱嘴,我真……”
      “你要拿我怎么着吧。”
      “我早说叫你听我的,你不听就吃了这点亏,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你必须听我的了。”
      “听你什么?”
      “跟我来上海吧,祖宗,”吴锋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哄道,“我好吃好喝供着你,嘉嘉。”
      许绍嘉早已压不下唇角,抿唇笑着:“你叫我去我就去啊。”
      “嘉嘉,我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你接回来行不行?”他说完又自顾自地说,“机票卖得紧,我定了最近的一趟航班,不出几天准赶回来,你老实躲着别生事,手机别关,我电话联系你。”
      “再带个陈止,行不行?”许绍嘉悠哉悠哉地问。
      “家大业大,不差一张嘴。”
      “陈安呢?”
      “你有点得寸进尺吧。”
      “那我不去了。”
      “没说不准你得寸进尺。”
      许绍嘉只顾抿唇乐,等笑意散尽时又抽嘴问了句:“那你哥呢?”
      吴锋家里四个兄弟,他排行老二,老大吴文比他大了十岁,从前和许绍嘉打过交道,对他印象极为不好,认为吴锋吃喝嫖赌、奸懒馋滑的恶习全是沾染了许家败坏的风气,任如何也不肯相信吴锋天生就是个那样的烂人。
      后来吴锋跟着他哥去上海做了生意,碍于吴文在,两人的联系少之又少,许绍嘉清楚吴锋若把他带到上海,吴文少不了为难他的。
      “我哥那边……”吴锋苦笑着说,“早就不管我了,我都多大了。”
      挂断电话后,许绍嘉后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陈止挣扎着几度想开口最终将话咽了回去。
      忽然许绍嘉开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到了上海,你想做什么?叫吴锋给你找个班上还是做点生意买卖?”
      陈止凑近他一步,双手交叉无意识轻捻拇指道:“哥,我恐怕没办法和你去上海。”
      他话音落地后,出租车内静悄悄的并无回音,沉默好久,许绍嘉才沉闷着开口说:“陈安也可以一起走。”
      陈止将话出口又绕了几个弯,变了次口型,最后只说:“她走不了。”
      许绍嘉开口正欲说话时,出租车却猛地急刹车,太突然,以至于许绍嘉不受控制地一头向前栽去,陈止连自身都顾不得忙扶稳他,即便如此,许绍嘉前额还是猛撞了几次副驾驶靠椅上的头枕,脑袋混沌一片,“嗡嗡”地响着。
      陈止的声音传过来像隔了一层薄膜,听不真切:“哥,哥?你有事吗?”
      “草你妈的,你会不会开车?”许绍嘉一手揉着头一手撑在玻璃窗上,“你找死来的?”
      司机被他劈头盖脸骂得有苦难言:“靓仔,别激动啊,前面出车祸了,我不踩急刹就撞上去了。”
      许绍嘉闻言抬眼透过玻璃窗看见白烟弥漫,缭绕的烟雾中隐约看见一辆黑色商务车,车牌、型号都和李辞谦昨天离开时乘坐的那辆丝毫不差。
      他忽然全身骨骼都开始痛,猛推开车门踉踉跄跄跑下车,穿过几排车辆,冲到事故现场,只觉得血液都凉了,发疯似的敲打车事故车辆的车窗:“李辞谦?李辞谦!”
      黑色商务车正侧翻躺倒在柏油马路上,一辆红色货车撞扁了车头急停在了不远处,事故突发不超过三分钟,满地狼藉,无人清理,两辆车扬扬洒洒的汽油味还未褪尽。
      车窗贴了一层膜,看不清车内景象,等不到车内人的回应也不知他是死是活,许绍嘉一时急得心脏绞痛,握着胸口喘不上气
      彼时陈止也追了上来,上前两步扶住他颤抖不停的肩膀,不清楚状况地问:“哥,你怎么了?”
      许绍嘉来不及理睬他的话,拼命拉拽门把手,可依旧纹丝未动,他此刻手足无措,眼里聚了层雾,勉强定神捡起几块破碎的零件,用尽全身力气去砸玻璃窗。
      “哥,要不快走吧,这车……”陈止低头去扫油箱,在这炎热酷暑,路上车流迅急看得他眼花缭乱,“要是自燃了就完了。”
      “李辞谦还在里面。”许绍嘉口干舌燥,声音哑着,颤抖着手“砰”的一声击碎了车窗。
      透过玻璃残骸,他看见一个短发男人正昏迷趴在方向盘上,似乎那一刻他心跳停了几秒,随后将胳膊探进去反扭开车门,男人就一瞬间滑了出来。
      他拖着男人走了两步,汗水已然将他整个人浸透。
      听过许绍嘉话的陈止如同乍听惊雷瞬间变了脸色,强稳住手脚,回神接过绍嘉手里拖着的男人,一路走到马路边。
      许绍嘉累得筋疲力尽,支撑不住双腿,瘫软在车门旁,头痛欲裂,眼睛将要合上,却还是用最后一丝力气说:“叫救护车。”
      陈止气喘吁吁将人在阳光下翻了个面,一抬眼瞧却怔住了,又朝许绍嘉方向望过去,动了动唇:“哥,他、他不是……”
      许绍嘉闻言亦步亦趋走了过来,低头一瞧却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高个子普通男,勉强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试图叫他起来:“你他妈是谁?”
      他勾勾手指叫陈止过来,想站起身和陈止将人踢醒,却不料脚刚沾地便不受控地双腿发软跌倒压在了那人肩头。
      “我草他妈……”
      他刚想爬起来,却听见那人朦胧间用力掀眼皮,眼睛眯了缝,看见他在,嗓子里痴痴又低迷地呢喃了句:“是天使么?”
      许绍嘉听见浑身战栗,用力掐住那人脖子嘶吼说:“你还信尼玛耶稣?”
      他正想掐死男人一了百了,却瞥见了他脖子上的蓝挂带,露出一个角是李辞谦公司的企业logo,他抽出来看姓名栏上填着:耿柏。
      如此说来,他是李辞谦的员工。
      他忽然浑身上下的戾气都消了,向后靠没有一丝力气倒在了马路上,长抒一口气。
      想来,他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一个人有天居然也会领悟到庆幸这个词的含义。
      所幸里面躺的人不是李辞谦。
      早有路过的几个好心司机给救护车拨去了电话,等到耿柏被抬上担架时,他重重合上眼,连手指也不想动,却听见陈止声音寒气透骨般的刺入肌肤:“哥,你流血了。”
      他抬起一只虚软的手臂看,只见大片血液不知从何处流出染得白T恤血迹斑斑。
      他慢半拍想,哦,好像真的流血了。
      随后便失去意识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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