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商场（下） ...
-
就在那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脸侧之时，林昶迅捷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既不容她撤回，也不许她再进。他嘴角噙笑，似乎很欣赏眼前的美人，轻声细语地说：“这大半夜的，姐姐你独自前来寻我，你不怕我是坏人么？”
“奴家听人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美人蜂腰一软就要往他身上靠。林昶不动声色地躲开，仍握着她纤细的左腕，挪动脚步，围着女子走动。走到左腕够不着，就捏住右腕，转着圈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个遍：
两弯初月细眉剪裁太过刻意，不如阿朔的自然；一双秋水隐在雾气之后，不如阿朔的坦诚；面容精致犹如面具，不如阿朔的生动；腰肢柔软仿佛无骨，不如阿朔的直挺……
他挑剔地摇头，重新站在她面前，“啧，还是太假！”
“小郎君哪里来的真假这话。”美人双眼越发动情，又是哀怨、又是轻佻，右手被捉，左手便不安分地搭上林昶的肩膀，整个人往他怀里扑去，“奴家这身子骨冷得紧，小郎君不正是那熊熊烈火，能暖化了我么？四下无人，正好……”
“我是火没错，但你这柴……”林昶口中一叹，左手抓着女人右腕，右手绕过女人后背往她右肩膀上一搭，突然厉声喝道：“太丑了！”说着，右手已经变成利爪，从这妖精右肩膀向下抓去，直接撕碎了妖精的躯干。
噗一声，就像抓进了水里，他却没抓到任何血肉的实质感，只有一片凉意。妖精被撕碎的身体也没有血肉飞溅，而是轻飘飘顺着撕裂的口子扩散开，又融入雾里。
“好一个不识趣的粗鲁郎君呐~~”那原本柔媚的女声如同信号不稳的电台，化作了层层叠叠的男女杂糅之声，雌雄莫辨，从雾海的每一个角落传来，“不喜欢女儿妆？那小郎君看看这个……”
浓雾再次在林昶眼前翻卷凝聚，这次出现的是一个面容坚毅却又柔美得不似真人的青年男子。
林昶啐了一口，“装什么装，雾精就是雾精，幻化成什么样也掩盖不了那一身腥气！”他目光锐利，兽爪带风，毫不迟疑地再次撕裂这新的幻影。
不出所料，又是一个空！雾精得意的、混乱的回声响彻雾中：“抓我？蠢货！我好心相伴你不领情，那就看看谁耗得过谁！”
话音未落，背后一道裹挟着雾气的阴冷掌风破空袭来！林昶虽早有防备，但雾气中声音纷乱、力场混沌，这刁钻一击依然重重拍在他背上！
“唔！”林昶闷哼一声，身形被拍得前扑，顺势拧腰侧滚才狼狈卸去大部分力道。没等他稳住身体，破空声又至！这雾掌神出鬼没，从不同方向接连袭来，逼迫得林昶手忙脚乱。
“啧，麻烦死了！”林昶心道这东西果然不能以力相搏，右手捏诀，以法力凝成一道赤红长鞭，与这时隐时现、来处不定的雾掌战在一处。
这一战打得林昶很是憋屈。他左冲右突，脚踏奇门、身行遁甲，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八向走了个遍，仍是找不到雾精的核心。他每到一门便以指尖为笔画出符箓，但效果依旧不佳，符箓凭空震动也只能震开不到三米的清净空间。
雾精时不时幻化成一个实体，男女老幼乃至兔子狐狸，如戏耍稚童般，到他眼前来嘲笑，叫他厌恶得不行。
他咬破舌尖，念动真言喷出一片血雾，烦躁地高喊：“林晚！你死哪儿去了！和这妖精逍遥快活去了吗？”
血雾溅落的之处，浓雾被短暂驱散开，传回了林晚冷飕飕、慢悠悠的回答：“什么妖精？只有雾。你在哪儿？”
“我去你的！劳资骨头都快被打散架了！去找个暖水瓶。我迷路了。”说这话时，他正从雾气缝隙里，看到雾精正幻化成林晚的样子，挂着一脸凉薄笑意。
“暖水瓶？”林晚的声音减弱。
林昶的鞭子抽散眼前幻影，赶在血雾彻底消散前喊出去：“二楼超市里有！快去！我挂了你不得哭死。”
林晚用极低的声音说：“你不会被这种小妖怪吃掉，真可惜。”他周身约三十厘米的范围，浓重的白雾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冰壁，自动退散，形成了一个移动的小型无雾领域。他走过之处，雾气让开一条缝隙，又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仿佛这天地间失衡的水行之“炁”，根本无法附着于他那比月光更清冷的身上。
二楼超市吗？他手心点燃一盏冷蓝色狐火。火苗飘到半空，虽微弱，却奇异地穿透雾气，朦胧照亮店铺牌匾。他一一寻过去，一直走到了这一层的尽头，才看见“友谊超市”四字。
他穿过货架找到暖水瓶那一架。这东西如今用的人少了，架上一共只有四款。他挑了最便宜的一个，二十九块九，老式的红色塑料外壳，又粗又大又笨重。他有些眼熟，像记忆中某个模糊身影曾塞给他的款式。记不清是谁了，只记得那暖瓶挺好用的。走出超市时，他甚至在门口收银机里自己塞进了三十块钱又摸走一毛硬币找零。
林晚旋开暖水瓶简陋的塑料盖，将瓶口对准弥漫的浓白云烟。右手食指先凌空写下一道定影箓——这箓钻入瓶口，附着在瓶胆内壁。接着他又写了一道引脉箓。
引脉箓那蓝色的字迹仿佛活了一般，抓住雾气就往壶里钻。一股强大的吸力陡然自瓶内而生，将那翻腾粘稠、弥漫整个商场的无形无质之炁，抽入暖瓶，好像大功率油烟机一般。
雾气发出低沉的呜咽，疯狂地、争先恐后地倒灌入那个小小的瓶胆口！商场内稠密的白雾之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疾速变薄、变淡！
“咳咳……哈！抓我没那么容易！”雾精惊惶的声音在变得稀薄的雾气中扭曲变形，那层叠的男女声充满了色厉内荏，“只要我跑了一丝一毫！只要……”它试图寻找缝隙逃逸。
话音未落！商场另一端响起林昶一声暴喝！
“封天锁地，八方无隙！收！”
刹那间，先前他踏遍八门所画下的符同时金光大盛！光柱在空中交织、蔓延，瞬间结成一张流光溢彩、密不透风的绢，密密实实封住了商场的所有方位。这张法术之绢逐渐收拢，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继续将雾精驱赶入瓶口。
林昶飞到林晚身边。此时雾气已经几乎透明，头顶玻璃窗也开始渗下天光。暖瓶瓶口正如同黑洞般吞噬着最后一丝雾气。
“扣盖儿！发什么愣！”林昶催促着。同时，他咬破的右手中指，围绕着在暖水瓶的塑料盖子边缘，写下了一个炽热的、饱含霸道妖力的古篆——“封”！
指尖落下瞬间，一切归寂。林昶长长叹了一口气，胳膊软趴趴往林晚肩膀上一搭，“呼~可累死我了。小晚，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吗？就只有雾？”
林晚抱着暖瓶，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眼角挤出泪花，“嗯。回家，困了。”他甩开林昶的胳膊，率先化作红光，飞回车里，倒在副驾驶座椅上，合眼养神。
剩下林昶不甘心地飞眼刀，“真是没心没感情，连雾精都懒得迷惑你，只挑我下手！”他跟上去，坐进驾驶席，拉着林晚的耳朵，偏要再说：“雾精会幻化人形、惑人交合，着了道的总要睡上几天才能养回元气来。但它是深山里的玩意，出现在商场，必然是被人抓来的。难道只用它打更？那也太无聊了吧！”
林晚挠挠耳朵，脸转向窗外，“嗯。和你一样。”
——本章完——
附：雾精
据《万相异物考·异部·精化卷》所载：
水炁失衡，与地气、天气交融，使水行外显为雾。有雾精化，常现于子夜深山，其形缥缈如素练，衣袂流云，宛出于月晕。遇行人则幻为至美之形，或为绝色佳人，或为翩翩公子，实则本无定相。
雾精恋人躬之暖，善以虚相诱心志不坚者交合。交合者致醒后如历噩梦；未交者则觉一夜酣眠。然有浪荡子慕其色，夜入深山，自甘沉沦，谓之“雾中销魂”，实乃取死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