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六欲 ...
-
逝染无奈，揉了揉太阳穴道：“禁足给你解了，爱去哪去哪，只要别折腾我就行。”
却生却抓着他的手，不让他走了。
逝染：“？”
却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极其认真道：“师父做到了‘爱徒如子’，我自然是要做到‘尊师如父’。”
逝染：“……？？？”
他满脸写着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忙道：“我纯粹是犯了神仙病。”
言外之意是我对谁都这样，你可千万别来折腾我。
却生只是粲然一笑：“师父可以对每个徒弟都这样，但我只有你一个师父啊。”
听了这句话，逝染毫不意外地鸡皮疙瘩又爬了满身，他将却生抓着自己的手抚下，近乎是落荒而逃般，道：“我去看看霜眠的剑练得怎样。”
却生看着自家师父一瞬间窜出去好远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个意味不明的笑。
-
不过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尤其当却生打定主意要好好“报答”逝染时。
入了冬，入夜也更早些，不过申时，天色已然昏暗下来，逝染便遣霜眠回房早些歇息，自己也打算好好歇会，谁承想，一推开门，他想避开的不速之客等在房内。
见他进来，却生便连忙召来灵童端来水盆。
堂前的红木八仙桌上摆满了人间吃食——逝染默默回忆起，自己上一次看到应当是在却生的生辰日，自己上一次吃到，至少得是一两百年前。
谈不上多么惊喜，也算不上多么愉悦，只是心底有一窝曾装着偌大人间事的地方轻微跳动起来，一瞬间占据整个心脏，便明知故问：“这是作甚？”
“为师父布席。”
却生亲自把水盆接了过来，端到逝染身前，待逝染洗净后，又拿起搭在其旁的干帕子，为他细细擦拭掉挂在手指上的水珠。
逝染低着头，视线正正好看清却生认真的神情，仿佛在却生眼底，自己这双手是什么奇珍异宝。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时，逝染就压了下去，忍不住动了动手指，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这奇怪的心绪还没琢磨出一二分，却生已经松开了抓着他的手，引着他坐下，将碗筷放整齐后，又为他添菜。
逝染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碗骤然堆满。
不是因为自己贪馋，更不是因为怀念，纯粹是因为他觉得有人为他夹了菜，不下肚会很没礼貌——逝染便拿起筷子，开始吃碗里的菜。
许久没吃人间食，乍然一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感觉，当然，如果他味觉没错的话，逝染微妙地感觉到舌尖上传来的不对劲的触感，忍不住抵住发麻的上颚，还是问：“怎么尝起来怪怪的？”
“是吗？”却生看了眼，也尝了口，“……”
他骤然窘迫，脸色也尴尬起来：“这一道我做的时候没注意，好像盐放多了。”
逝染极其敏锐地捕捉到这其中的关键词，温声问：“你自己做的？”
却生点了点头，提起这个似乎还颇为遗憾：“谁叫山上禁口腹欲，我就只能自己做了。”
玉琼山的门规里，是要求弟子们戒掉七情六欲的，像这口腹之欲，若是被发现了，定是要责罚的。
逝染的确没想到却生会自己亲自动手做，更没想到这一桌都是他自己做的，而且似乎还是为他而特地做的，顿时心中冒出许多情绪。
他于是认认真真地把每道菜都挨个尝了，最后正色道：“味道的确不错，但门规禁止这些，这次我帮你瞒下来，下一次不要做了。”
却生莞尔一笑，满脸都是顺从：“听师父的。”
逝染没吃太多，许久没吃人间食，已经不太习惯了，能吃了小一半，已经是很勉强的情况。
吃过饭后，却生还没走，逝染疑惑，看着他。
却生看着他，满脸无辜：“我该服侍师父沐浴了。”
逝染：“……？”
他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重复：“沐浴？”
却生点点头：“人间敬父，都是要每晚服侍父亲沐浴的。”
逝染忽地感觉到却生根本就没有改过自新，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但事实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他，冷声道：“不必。”
“师父还在生我的气吗？”却生委屈得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师父怨我之前太过顽劣，可如今我是……，我是真的想孝敬师父的……”
说着说着这人就要掉眼泪。
逝染蹙了蹙眉，虽说一眼能看出这人在演，但是仔细想来，又不是出去惹是生非，更不是欺师灭祖，不就是个服侍沐浴，比起之前折腾出来的种种，这简直就是韭菜下酒，小巫见大巫。
所以他到底有什么理由不去答应呢？
于是逝染揉了揉这颗爱演的脑袋，温声：“师父没有生你的气，师父只是不舍得你受累。”
却生心底颤了颤，本能使他意识到接下来会有风险，但依旧坚持着去维持自己的新人设，道：“比起这些，师父这些日子才是真的受累。”
逝染点点头：“所以我才不希望你也受累。”
面前的小孩像是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反而更加坚定道：“不受累的，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却生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逝染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脸色绷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
却生终于“如愿以偿”地服侍了自己的师父沐浴。
热水蒸腾出雾气，氤氲在却生眼底，逝染才下了水，他便站在浴桶旁，眉眼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然而，下一刻，那沉在浴桶里的人，一伸手，把他拽了进去。
他所有的思绪都随着这一个动作，散在了水里。
却生静静地看着逝染。
逝染回看他。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竟有些剑拔弩张。
雾气缓缓升起，阻隔断他们的视线，却生撇过了头，不再看逝染，逝染却蓦地按住他的腿。
“我想起来很多事。”逝染的手已经沿着却生的线条往上走，预备要解开他的衣袍。
却生绷着身子一动不动，任由逝染的手胡作非为。
于是逝染边解着纽扣，边说：“你知道我当时看见你的第一眼，我的眼里没有别的，只有密密麻麻的伤口。”
“后来我在你的梦境里也看到，你身上有很多陈年的疤。”说话间，外袍褪去，被逝染搁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只留着一件薄衫，热水没了阻碍，直直涌入伤口的正中心，激起一阵疼痛感。
却生忽而想到什么，按住逝染继续往深处走的手，问：“师父，那册话本，你看完了没？”
逝染却不顾阻力，手仍是贴上却生的腰腹，摸到狰狞的几道疤，道：“没看完。”
逝染顺着疤痕往后探去，手摸到了却生的脊背，粗粝的手感直白地讲述着这具身躯曾经经历过什么，逝染抚摸着那些粗粝，温柔问：“不妨你来告诉师父，话本里讲了什么？”
“话本里没讲你要这样对徒弟。”却生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泛起了一股酥意，痒痒的，还顺着他每一处被触摸过的地方往更深处钻了进去。
逝染倏忽间笑了：“不是你要服侍师父沐浴吗？”
却生心说我那就是个幌子你不也都看出来了吗？
他就这样盯着逝染，企图让他停下动作。
逝染才终于收回了手，烛光下他的眼神明晃晃的，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一丝侵略性——“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没在一出关时就给我的好徒儿检查下这副身躯。”
却生莫名不敢对上这样的眼神，视线落在远处的烛光上，轻声道：“那册话本还是拿给我吧，叫别人看到了，对你影响不大好。”
“嗯？”逝染问：“什么影响不太好？”
却生讶异：“你没翻过？”
逝染：“翻过一点，后面就放着了。”
却生闭了闭眼：“那你为什么要拿那本？”
逝染：“我只是顺手。”
他顿了下，又问：“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却生：“没有。”
他语气里有着难以言喻的僵硬：“洗好了，我要回去了。”
还没站起，就被逝染一把抱住腰，给带了回来。
逝染似笑非笑，漫不经心问：“不是要服侍师父沐浴吗，我还没好，坐着。”
却生无奈叹气：“行，师父你继续。”
逝染便继续问：“今日的菜，谁教你做的？”
却生：“我自己琢磨的。”
逝染：“玉琼山上待着习惯吗？”
却生短促地笑了声：“有什么不习惯的。”
逝染：“可你还留着七情六欲，怎么能算习惯呢。”
听到这话，却生抬头奇异地看了逝染一眼，手穿过静静流淌着的水流，抓到了自恃圣洁的神仙手心，声音很轻，像要被水吞没——“可是师父你，七情六欲也没散干净。”
逝染用空着的右手对他弹了个脑瓜崩，神色未变，“没大没小。”
却生没感觉到疼痛，反倒因此而兴奋起来，笃定道：“师父看过那册话本。”
逝染神色自若，定声道：“看过又怎样，没看过又怎样。”
听了这话，却生没忍住放声笑起来：“师父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心想着下山吗？”
逝染没说话。
却生又笑问：“那师父你真的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下山吗？”
逝染还是没说话。
不知是谁先败下阵来，水温骤然间升高，雾气愈发汹涌，混着呼吸的频率，再也散不干净了。
一打眼看去，朦胧的水雾缠起晃动的烛光，人影迷离惝恍，似乎有人终于耐不住，攀上另一方的肩，隐着笑意，重重咬了一口。
只听到玉琼山上一尘不染的司命神轻声笑起来：“却生，你属狗的吗？”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六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