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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愿做君王不二臣 ...

  •   许向安回了洛州打点茶园的事情,每月都会定时传信回京,其他几个暗卫亦在外探听消息。只有许向宁还在季少一身边护卫,两人正在屋里说着事。突然王府的下人来禀,说是佟安来了。

      “镜王殿下,奴婢奉圣人密诏。请殿下速速随奴婢进宫,莫要耽误时辰。”季少一与许向宁对视一眼,便一同匆匆进了宫。

      圣人一病不起,内宫自然是乱成一团。季少一到了太和殿,就见到太医们神色凝重。一问之下,才知他们竟是还未找出确切的病因。

      “圣人本来就有在按太医院的药方调理身体,若是寻常病症,怎会來得如此突然?”

      “除了汤药外,可还用过别的吃食?”有一个宫婢扑通一声跪下了,“圣人喝药前刚用过皇后娘娘送过来的汤水,不久后就突然口吐鲜血了。”

      “难道是中毒了?圣人的吃食怎么会没用银针验过?”

      另一个宫婢跪地说:“奴婢……奴婢是奉陛下的口谕,娘娘送过来的吃食一概不验。圣人也是用了多年的,奴婢也没想过这次会出事啊!”

      “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会是现在毒发?”那个为圣人奉上参汤的宫婢惊得浑身发抖,吓慌了神,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喊:“浓了很多!奴婢……觉得今天的参汤格外的浓郁!”有太医用银针验了汤盅,银针是没变黑的。

      既然参汤无毒,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众太医查看着开给皇帝的药方,议论纷纷。许向宁嗅着满室药香,向季少一低声道:“主子,请让向宁一试。”待季少一颔首,他便为圣人诊脉。发现毒性已入了五脏六腑,许向宁凝眉良久,又问了太医院的药方。

      “沒用,银针验不出来,”许向宁查看了皇后的汤盅,里面还有些汤渣。开口说:“太医院的药方里头用了藜芦和细辛,两者虽有毒性,但毕竟是药三分毒,这用量是没问题的。坏就坏在皇后汤里的人参、沙参、丹参、玄参、芍药。诸参看似大补元气,惟与藜芦和细辛合用会助长两者的毒性。最近政事繁杂,圣人又急火攻心,数个原因叠加才会导致突然吐血、一病不起的情况。”

      藜芦反人参、沙参、丹参、玄参、细辛、芍药,这几味药材是不能合用的。

      其中一个太医明悟了,道:“银针主要是用来验砒霜的,对于这种利用药理投毒的方法验不出来。臣等原本以为圣人只是平日劳心费神,以致气血运行不畅,如今看来……是中毒已深啊!”

      尚食女官惊呼:“那皇后娘娘岂不是一直在向圣人下毒?”

      皇帝闻言猛地咳嗽起来,“来人!传皇后!”季少一心中百感交集,皇帝现在断然不能再受刺激了。他开口,“此事就交由儿去处理吧,请佟公公与本王一道,好将结果转告圣人。”

      皇后很快被带到了偏殿,见到来者是季少一也毫不意外。“镜王,别来无恙啊。”季少一听到这句眯起了眼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狐狸。当年这人陷害了他母后,又下毒害得他大病一场,险些废了一身武功。彼時他势孤力弱,无力保全自身与妹妹,只得将计就计,装作病体蛰伏上京多年。季少一将他们之间的恩怨想了一遍,道:“全是托了娘娘的福。”皇后回以一个嗤笑。

      季少一的眼神冷了下來,他看了佟安一眼,话锋一转:“叙旧的话就不说了。皇后娘娘,你为何要长年累月地下毒谋害圣人?”

      他曾以为贾氏对皇帝是有情的,没料到她早就将整个天家都算计了。所有人都只是她的棋子。

      皇后拢了拢发髻,她早就在这深宫中待够了,也不跟他啰嗦,“圣人久病,自然无力与贾家在朝廷上抗衡,有助我族把持朝政。也好確保我兒在朝中有人可用。”她像与族中小辈闲话家常般,话说得稀松平常。

      “本来也没想那么快取他性命的,可谁让他要废了峰儿?”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蓦地尖了起来,“所以我在今天的汤里加重了药量,只要他季东明死了,峰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渝之主!”

      “就为了贾家的权势,所以你害我母后、幼妹,去为你儿谋算?”季少一眉眼凌厉,脸上一贯挂着的笑不见了,赫然是动了真怒的。

      如今东窗事发,单凭谋害圣上的这条罪就已是死罪难逃,皇后也知自己活不过今日,“本宫也不过是排除异己罢了。若圣人膝下还有其他龙子凤孙,本宫同样会如此对付他们!峰儿一旦登极,自然会尊本宫为太后。到时候为他、为己,又有何区别?”

      “季令峰已被发往丹州,擅自回京就等同于谋逆!还敢妄图登极?”季少一的一字一句都是在诛贾氏的心。皇后怒极反笑:“大局未定,谁可断言勝負?镜王莫要过于自信……”此刻佟安上前一步,打断她,“皇后娘娘,既然你承认了谋害圣人的罪名,奴婢会向圣人转告的。请随那些婢子们到冷宫等待发落吧。”

      “佟公公,本王有一事相求。”反正皇后也活不长了,为免再刺激皇帝动怒,皇后曾害过他的事就不用一并告知皇帝了。季少一尚未開口,佟安已心下了然,犹自说:“殿下言重了。除了皇后亲口认罪以外,其他的一切,奴婢都没听到过。”

      “那就有劳公公了。”

      两人回到太和殿,佟安低声问太医院众人:“龙体还能恢复吗?”卻见太医们面面相觑,就连许向宁也是轻轻摇头。共同商讨片刻之后,其中一个两鬓斑白的太医上前叩头,道:“臣等无能,今日的毒可解,但往日的毒深入圣人的五脏,已无转圜余地。为今之计,唯有用药护住心脉,好为圣人争得多些时日。”

      于是,太医为圣人施針逼出尚未深入的毒素。若莫过了一炷香时间,就见到刚才还昏迷不醒的圣人的面色红润了些许,慢慢睁开了双眼。他抬手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佟安和季少一。

      趁着自己还有几分清明,皇帝把季少一唤到床边,好好地端详自己的这个儿子。“少一啊……朕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了。朕愧对大渝百姓,更愧对你们……”病中的天子攥紧了季少一的手,像是捉住一条救命稻草。这是他如今唯一可以将国家安心托付的人了。“你要记着……为君者,勿要轻信奸佞之言。切记!切记!”季东明的一生中就是因为听信谗言佞语而做过很多错事,他不想季少一再步他的后尘。见季少一点头,皇帝用颤抖的双手轻拍他的手背,才再嚅动嘴唇,“朕命你监国,予你决策庶务之权,以保我大渝基业……”

      季少一抿唇,垂首跪下来接旨,“儿谨遵圣意。”

      窗外枫叶尚未红透,江恪却差不多该回霞州了。霞州历来都是要冲之地,加上他在京这段时间长,州中应当积存了不少事務待他处理。如今辽族使团已去,为免他们有机可乘,江恪作为节度使也要回驻地坐鎮。季少一刚接手监国事务,也是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才能在他回霞州前再抽空來见江恪。

      “今天带你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堂堂监国镜王抓了宣武节度使上马车,闹得神神秘秘的,坐了好一会儿,也没告诉江恪究竟是去哪。江恪暗想,难道是要进宫面圣?不知道皇帝的病如何了。只是季少一看上去心情很好似的,也不太像。正胡思乱想着,马车停下了,掀帘一看,原来是公主府。当朝的公主只有一位,便是与季少一一母同胞的德清公主了。

      江恪心中惊讶,季少一居然带着他去见家人了。他一把搂着这狐狸的腰,凑近了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两手空空去拜见公主,成何体统呢?你这个当人兄长的也不贴心。”

      “江恪你要反了你!”季少一笑骂,让他松开放在自己身上的爪子。两人闹了一会才消停。

      “好啦,我先跟你说说。当初我阿娘出事的时候,我妹妹还小,又害了眼疾。便将她交由出身李家旁支的一个大臣收养,改了李姓。”

      江恪认真地听着,但腰板莫名比先前再挺直了几分。季少一瞧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觉得好笑,“你倒不用这样。怎么啦,怕我妹妹因为你没备礼就不喜欢你了?”

      “我江恪相貌堂堂、英俊潇洒,怎么会有小娘子讨厌我呢?”

      季少一闻言失笑,双手捧着他的脸捏了一把,带着笑意地说:“那你可赶上好时候了。要是在三年前,你这俊俏模样还真的是无用武之地了。”不等江恪再问什么,下马车后季少一从仆从手中拿过一个食盒递给江恪,说:“礼呢,我事先已经替你备好啦。喏,拿进去吧。”

      江恪揭开食盒的其中一层瞧了瞧,发现每个间隔里头都盛着葡萄、桃子、西瓜、枣子等不同的果食。不禁面露惊讶之色。季少一对这反应满意了,拿他的话来堵他:“怎么样,我这个兄长当得还算贴心吧。”

      “嗯,不仅如此,殿下当贤内助也是可心得很。”

      刚好出门来迎的李又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季少一本来吓了一跳,见是她来了,才故作凶狠地小声斥责。“李又珊!连哥哥你也敢取笑,太没大没小了。”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季少一还是习惯性地将自家妹妹认真打量了一遍,见了她精神饱满的模样,才彻底放下心来。

      公主殿下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裙,眼睛一眨一眨的,灵动得很。完全看不出以往病过的模样。“事先讲明啊,本公主可没有偷听,只是你们顾着说话没注意我而已。”两人长得相似,一看便知是兄妹,吵闹起来格外有趣。江恪向李又珊笑了笑,想着毕竟是初次见面,正要行大礼参见公主,却被她拦住了。“哎,这位就是江节帅吧,不必行如此大礼。”她的眼睛滴溜溜地在江季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果然般配非常,她望向江恪:“既然你是我哥的心上人,那你以后也是我的哥哥了。”

      自李又珊的眼疾大好后,除了时常见面外,兄妹二人也经常互传书信。来前季少一跟她是通过气的,所以她早就对这位据说骁勇善战、英俊非凡的江节度好奇得很。

      江恪一听了“心上人”这三个字,就望向季少一,见他双颊微微泛红,便豁然笑道:“妹妹好。”

      一行人便进了屋里说话,一时欢声笑语不断。这时,有女官往放了食盒的案几上又摆了茶点。季少一瞧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了一会才道:“這位是……陆女官?”

      “辛夷见过镜王殿下。”

      李又珊吃了塊点心,咽了下去才说:“魏王储位被废后,我便将辛夷要了过来在我身边办事。”

      原来辛夷是治好又珊眼疾的陸老太医之孙,李又珊在治疗眼睛的两年中与她成了好友,素有来往。怪不得刚才说到近日的内宫之事,李又珊身在公主府也一清二楚。季少一想,自家妹妹真的是长大了。转眼间天色已晚,江季二人离开前,季少一还是忍不住揉了揉李又珊的头。换来了公主殿下的一记白眼送别。

      贾家倒台后,季少一清理了王府中潜伏的线眼,府中骤然冷清了许多。外院的秋风簌簌,可屋里的床帐半掩,倒是情暖如春。

      江恪望向窗外庭院,随着月季花开,淡淡的幽香弥漫心头。他是个专情的,也不去看别的,只逮着季少一这朵开得最秾丽的逗弄。花枝巍巍颠颠地折腰,露珠落在花瓣上滚动,要滑到艳红的内里。
      几番赏玩,季少一不知是热的还是臊的,连眼角都被染了朱砂。花儿软得沁出水来,好不可怜。深处传来的感觉太陌生,令人本能地推却着,骨子里又想渴求得更多。

      饱尝雨露的花添上几分靡丽,枝条柔韧、缠人得很。江恪怎肯放过如此春景。他带着一身薄汗,有些恶劣地笑了笑:“月季四时长春,平素无暇细赏,倒是今日方知个中滋味。”他去绕季少一的发丝,吻他被汗湿濡的脸颊。
      季少一累得狠了,还在余韵中没回过劲来,他可算是体会到江恪的凶性了。只别过脸去,气息不稳地喘道:“我只怕你辣手摧花。”江恪当即低沉地笑了声,搂着他的腰,轻轻去啄吻他的颈侧。季少一从中品出些示好意味,鸦羽颤动数下,转过身来与江恪深吻。离别在即,两心相印,只恨诉不尽相思。

      为季少一拉回了滑落的衣衫,遮住圆润的肩头。江恪摘下颈上的赤玉莲花坠子,系在了季少一的颈上。“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护身符,这些年来我一直带着的。你且替我收好。”玉坠子被江恪捂得火热,好似他身上的体温。季少一将它攥在手里,似握住了一簇火焰,灼人极了。他知道这坠子的重量,是将一生毫无保留地交托般那样重。江恪爱他重他,季少一是知晓的,此刻他神色自若,只同江恪调笑:“哦,那我可以把它视作定情信物吗?”

      是定情信物,但也当然不止如此。赤玉如焰,丹心似火。恰似眼前人。季少一抚过江恪英俊的眉宇,愈看愈爱,世上竟会有如此赤诚之人。

      他用双臂圈住江恪的脖颈,仰起头去吻他,边吻边呢喃,“可我现在没別的能给你了。这该如何是好?”江恪的目光在季少一漂亮的脸庞流连,如今只觉得世间琳琅都不及眼前人。哪怕是宫中珍品如红玉手镯,又怎能与他相配?他想到曾有人以美人喻贤君,当中果然有几分道理。

      江恪头一遭得了隆恩,心还止不住悸动,胸中有千言万语说之不尽。他本想自称为臣,但又不舍与季少一太过生分,话到嘴边才改了口。“……我也沒別的想要。明琰,我知你配得上那至尊之位。从今以后,我江恪只认你一个明主。必为你除乱党、杀叛臣,还大渝一个河清海晏。”江恪将豪言壮语说得认真极了,红眸里盛着季少一,用同样的笃定口吻说:“除此以外……我只愿君心似我心。”

      季少一与他十指紧扣,心潮澎湃,“得卿如此,是我何其有幸。”他把赤玉坠子攥在手里,“这个我就先替你好好收着,等你回来。”

      圣人一病,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实在算不上是太平。据暗卫二来报,台州在贾家倒台一事后倒是静了许多,探不出什么消息来。不知是元气大伤,还只是暂且按兵不动。

      但据许向安来报,他留意到近日途径洛州水路到台州的船只增多,而且这些船只吃水较深,不似寻常商船。他未知底细,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去信上京提醒。季少一读完此报蹙紧了眉头,疑心这与去了丹州的魏王有关。送别江恪时,他边在小恪爱身上绑好缰绳,边说了此事,又道:“澜川途经台州、洛州、丹州,万一有贾家残党藉水路与魏王暗中来往,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不可不防。其他地方混乱,你此去要多加小心。”

      “好,我先回霞州一趟,如魏王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就立即赶回上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愿做君王不二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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