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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为等他一声呼唤 ...

  •   回程路上撒着欢,车载音乐震耳欲聋,把气氛烘托得比来时还热烈。
      宋佳金看着一路的风景,几乎有点哽咽。
      直到宋诗涵突然笑出声。
      黎礼:“咋了这是,豌豆吃多了?”
      宋诗涵:“李志坚就坐着一点位置,人家淑女三分之一,他算两个淑女,六分之一。”
      宋毅:“还不是你太占地儿。”
      李志坚脸红了:“不是,这还这么大片地儿呢,我是坐直了抓着前座会舒服点,没那么晕。”
      “晕车啊?”刘韩顺出矿泉水递过去。
      李志坚:“没事儿没事儿,我在窗边凑着风就行。”
      这片地貌多风沙,李志坚开窗只开了一条缝。
      宋诗涵:“我说呢怎么老一吸一吸的。”
      黎礼把天窗开了,视野一下明朗很多,宋诗涵直接站起来,把上半身支出去:“来首《月亮之上》。”
      宋毅实在看不过她那丢人劲:“下来下来,一会儿钩树上去了。”
      没人应她的要求,宋诗涵就自己干嚎:“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的飞翔,昨天遗忘啊风干了忧伤——”
      宋毅:“下来,一会儿交警出动了。”
      “哎行行行,”宋诗涵坐下了,李志坚从兜里顺出几袋民宿抓的小零食,撕开了递宋诗涵手里,“等我高考完学车了自己买一个开,天天出去放风。”
      宋毅:“狗吧你是,还天天放风。你买得起车吗,你哪来的钱。”
      宋毅不会开车,驾照都没考,怕拿了爹妈的车,这辈子拿人手短就被套牢了。这本也没什么,可能在乎面子吧,指不定过几年就投降了。不过现在还不想。
      宋诗涵对生意也没兴趣,还想多读几年书,不想被爹妈管着压着。听宋毅这么一说,咂着嘴叹气。

      这边聊着呢,黎礼看向宋佳金,却发现宋佳金躲开了。
      想悄摸拉一下手,摊开了手心,宋佳金只在他手心弹一下,不给牵。
      人多眼杂啊,大哥。少儿不宜啊大哥。
      黎礼悻悻收回手,又被宋佳金逮住。摸出支笔来,圆珠笔的质地在手腕游走,有点痒。宋佳金低着脑袋专注着,也知黎礼时不时盯过来,小声提醒:“看路。”
      这时黎礼突然接到电话,一串熟悉号码,宋佳金帮忙按了接听,估计他会不好意思,就举在黎礼耳边让他听。
      “嗯,我是。”
      “好,好的,知道了。”
      “我一会儿到。”
      黎礼滚动喉结,似乎很渴,挂断后有点怔愣。
      宋佳金:“怎么了?”
      黎礼清清嗓子:“我妈出事了。”宋佳金握住他右手。
      黎礼问了嘴刘韩:“会开车吗替我一下。”
      宋佳金这才察觉,黎礼似没他看上去那么平静。
      好在路程已经不剩多少。
      黎礼和刘韩换了位置。宋毅拍了下黎礼的腿,没问,这么多人呢,要是真有事儿不但帮不上忙,还添乱。而且黎礼一直看着窗外,明显的不肯有任何交流。
      让他静会儿吧。
      迎上宋佳金回身的眼神,宋毅嘴型表示别担心。
      宋诗涵李志坚还在状况外,月亮之上切到《荷塘月色》,嗷嗷的,倒无意间驱散了黎礼的害怕。似乎一只手一直不肯放,拽着,不让他滑到世界另一边。
      可就像一个直滑而下的甬道,四周没有光亮,下滑着一直下滑着,身体里的所有脏器下坠着,因速度过快而倍感压迫。
      黎礼几乎已经没法说话,发不出声音。给宋佳金发消息。
      【礼】—置物箱药
      宋佳金从没翻过黎礼的东西。从不过问他手机,不过问他的日记,也不过多过问他的以前,以至于一开副驾那置物箱,竟是一堆药片时,感到莫大的愧疚。
      按照黎礼的索引,找到那板药片,功效上清清楚楚,抗抑郁的。宋佳金从夹缝递过去给黎礼。黎礼熟练扣下几片,水都不用,脖子一梗就咽了。
      还是李志坚先看出黎礼不舒服,水递过去,只这一瓶,喝过了,不过黎礼不会介意的吧。
      宋毅作为中转站,跟那俩小的说:“没事儿,胃病犯了,歇会儿就行,你俩撒自己的风。”
      黎礼抑郁症这事儿,他也是无意知道的。黎礼从没正儿八经跟他讲过,宋毅也就不问。只知黎礼大学有段时间,老是一下课就没了人影,不知去向,回来后状态能好点。
      后来就不会莫名其妙消失了,再后来就渐渐多了笑容。
      就像脱胎换骨,宋毅始终记得最开始认识的那个黎礼,透露着阴冷,让人不寒而栗,隔绝了所有人的靠近。他好像会一触即发,平等对所有人开炮,据说曾把一起喝酒的朋友用啤酒瓶开瓢。
      很多人怕他,宋毅却想,他那时太痛苦太挣扎。所以时不时叫上他打球吃饭,让他帮忙做作业。一副欠揍模样,却在后来得到黎礼的真心感激时说:“我们两不相欠。”
      黎礼攥白了手指,宋毅紧紧攥着他手腕,攥到黎礼发痛。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收费站的工作人员说:“祝您旅途愉快。”
      车子又一次由停止而转动。
      黎礼沉默的表情绽放一点笑意:“手劲真大,就是技术差了点。”
      “等着,迟早打趴你。”宋毅松一口气。
      宋佳金默默听着后座的动静,也松一口气。
      “一会儿我打车去我妈那边,你们开车回吧。”黎礼说,“小心开,别蹭了。”
      刘韩:“蹭不了,视力好着呢。”
      宋诗涵李志坚却也还是孩子,没资格多过问。宋诗涵看向黎礼,因很少听他讲起妈妈、家,而敏锐察觉,那边概是出事了。
      宋诗涵:“你能行吗?”
      黎礼:“小佳金会陪我,你们回去歇吧。”
      宋毅一听撒了他手,冷哼一声。
      哎哟喂,还醋上了。黎礼哄他:“毅哥,一会儿把刘韩好好送到。”
      宋毅比刘韩更女权:“我一个车不会开的,送哪门子送。”
      黎礼:“她开,你陪着呗,车我不怎么开,随便你们怎么用。”

      这是一家蛮高档的疗养院。今天天气也好,适合载歌载舞,花圃里的花又翻新了,围院而立的银杏,明晃晃的灿烂,竟有点耀眼。
      可推开病房门,看见她躺在那里,鼻子上罩着氧气罩,手背被繁多的输液管占据,而那雪白纱布包裹细弱手腕。黎礼觉得好痛。
      埋首在她身边的座椅上,泪水从指缝滑落。宋佳金静默在病房外等待。脑海里回放着先前医生的口述:“她衣服上的塑料纽扣裂成两半,用那锋利的边缘……”
      伤口的照片那么清晰,翻开的肉,看着就疼,红艳艳的,就像楼下花圃里的一串红,有柔嫩的花瓣。得有多坚决的死意,才敢从这头缓慢划拉到那头,就像用钝刀划拉老硬的牛皮。可那是手腕啊,被纸页边缘轻轻划过,都会红肿留痕。她没有痛的知觉吗?
      宋佳金第一次见黎礼的家人,没想到是这样的形式。妈妈很漂亮,就算多年抑郁寡欢,憔悴了心智,依然透露一种神性的不可侵犯。躺在那里就像一尊不肯再保佑世人的佛。

      原来那个人险些离开你,那些困扰多年的爱恨情仇,也就随之泯灭了。黎礼感到心脏被清空头脑被清空,什么情绪都没了。
      想起从前,一一摩挲,竟觉得就算苦痛也熠熠生辉了。
      妈妈是首席舞蹈家,远看时那么美丽坚韧,近看身上都是练习所留下的伤疤。观众面前的她那么璀璨,是神的具象化,只要在观众面前,哪怕崴了脚也可以站起来继续直到幕布落下,才砰然倒地。
      妈妈有两幅面孔。
      当他坐在台下观看,总忍不住随人群鼓掌,且因她是他的妈妈而骄傲自豪。可当他跑去后台扶起那个倒地的母亲,却只得到厌弃的目光:“不需要。”
      黎礼总是手足无措,不知怎样才能减轻母亲的不满。她笑时比皱眉亲切太多。或许除了他,没人见过她的暴戾,他也就没法向人讲述她如何麻木不仁。
      又或许,打心底,他不肯承认,不肯承认妈妈并不完美。她只是一个被伤害,而耿耿于怀到心智扭曲的普通人。
      记忆中那个跟在她身后,从豪车中落地,将崭新皮鞋踩在民办学校昂贵地皮上的,不正是小时候佯装美满的他么。尽管留着小女生的发型,穿着浅淡色调的衣裤,不也没人敢当面喊他一句变态。只敢在妈妈离去后,展开真面目。
      那时期妈妈确有错,可错的不是她一个,是整个不包容的世界吧。
      病床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转醒,黎礼抬头看见那动弹的手指,小心握住:“妈。”
      就像小时候他握住妈妈的手指,才敢穿越马路,握住妈妈的手指,就获得了整个世界。
      就这么都算了吧,已经过去太久了,贺州都不在乎,就算在乎也挽不回了,她的鬓上也已掺杂白发。时间太快了。恨了这么些年,似再不释怀,就什么都不剩了。
      “来了。”妈妈微弱的呼吸将氧气罩扑满水汽。似乎为等他一句呼唤,已经疲惫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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