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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怎么滴吧 ...

  •   黎礼正往大门去,预备把宋佳金接进去,或者俩人就顺着往外去得了。没见过谁上赶着到医院寻闲情雅致的,何况还是精神病院。
      而电话里的音听上去吭哧吭哧挺费劲。黎礼:“嘛呢?”
      宋佳金:“我琢磨从栅栏钻进来的,看来不太行。要不翻进来吧,先挂了,我试试。”
      “哎哎哎哎哎,”黎礼喊上了,“没事儿吧您,喝多少来的啊?上这儿发酒疯来了?”
      终于给黎礼急出今晚最长的一截话,宋佳金心里挺舒服:“怎么滴吧?!”
      “嚯哟,这气势,那挂了,被逮了可别说认识我。”黎礼说。
      “你——”宋佳金还没想出下半句,就见黎礼探头探脑寻出来了。还伸长手臂挥了挥,电话还没挂,不知冲电话里的谁演着:“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重拾理智后重试。”
      宋佳金本想果断摁挂断,又突然生发出耐心来。黎礼的话,不会为一个玩笑的剧情而真的挂他电话。
      就像一道相向而行数学题,宋佳金不想慢吞吞和黎礼赛着速度前进,捏着手机跑了过去:“您好您好,黎先生是吧,这边有您的包裹麻烦签收一下。”
      再抽风的两个人,习惯了也就同频了。

      黎礼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善解人意,无所畏惧。相反,他属于怕得太久太多,麻木了。从小得妈妈一抬手就反应过来做错了事,虽然不清楚错在哪,但为了避免挨打挨骂,害怕妈妈厌烦的神情,黎礼会乖乖认错。
      小孩子很好捏造塑造的,随便揉捏一下,为了抵抗父母施加的压力,而变幻成趁手的橡皮泥。
      妈妈很时髦。黎礼才几岁那会儿,上舞蹈课之前,妈妈领着黎礼在咖啡店等待,会点一杯拿铁,搭配黄砂糖慢慢搅拌。黎礼是不喝的,喝了豆制品奶制品,上课时肠胃不舒服,跑厕所的话,就坐在教室外的妈妈会生气。
      长大些了,漂亮非凡。和妈妈出门,常会被夸好漂亮的小孩,真是幸福。妈妈当着那些阿姨叔叔的面,总和颜悦色,那样月光撒在嘴角的模样。却在人走楼空之际烟消云散,黎礼开始害怕和妈妈单独相处,慢慢开始害怕和任何人单独相处。人作为群体的一份子时,顾虑重重,会注重言行举止,会倾向成为一个闪闪发光的正直的人,可当没了别的见证者,就露出本来面目来。黎礼后退着,直到和墙面紧紧相贴,指甲在墙面抠挖并不舒服,何况他的指甲总被妈妈剪得过分短。等到妈妈走开,放过他了,黎礼放松下来,才发现那连接皮肉的地方破绽开了。像在心口切开一条口子。
      久而久之,黎礼更愿意自个儿待着。这样就没人能在他跟前上演一出完整的起承转合,不必一再被告知,对别人妈妈都可以友好,唯独对他,只剩厌恶。
      可是妈妈也很漂亮,旋转的舞姿,刻苦的练习,对艺术精深的领悟,常令人不由自主原谅她。尽管只一瞬间。
      当班里孩子说起在春节晚会上看到的那个跳舞的姐姐,黎礼会在心里默默骄傲,那是我的妈妈。即便没有人向他发问,甚觉得他身上有奇怪的脂粉香味,过于……女流气。黎礼只好惴惴不安地骄傲,预备着被人问起,要用低沉的男音作答,我认识啊我每天都可以看到。
      而变声期迟迟没有降临,就像那个一直未曾降临的问询。妈妈巡演的时间越来越多,他没法天天见到妈妈了,更多的是那张和妈妈相似的年老面孔。外公会写书法哦,也很厉害的。外公话很少,几乎不对黎礼笑,不过不会打骂他,会问他想吃什么晚饭。家常菜还是大菜,外公都做得很好,毕竟伺候了老婆子几十年。外婆是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黎礼小时候会替外公不平,为什么要对老巫婆这么百依百顺呢。甚至想撺掇外公另寻一个外婆。
      这话一直憋在心口的。有一回外公外婆吵架,外婆好凶地叫嚣着:“滚出去,谁离不了谁啊,要离趁早离,再晚可就进棺材了。”
      黎礼听了好生气,他默默地好爱外公,外公给亲手做了那么多好吃的。教他包饺子包子馄饨,听了他说馄饨饺子不都是皮包馅儿的傻话,也只是哈哈大笑:“你小子傻帽一个,你妈一天天净瞎搅和,还说送出去留学呢,别再到那边把面粉当豆粉兑着喝咯。”
      留学?妈妈没跟黎礼讲过,大概一直没下工夫去办,要是黎礼哪天真招她烦了,就直接打包送到爪哇国去,随便给哪个酋长当压寨小弟。
      黎礼小小的心脏感到酸楚,皱一皱鼻子眼要哭,外公大吼一声:“憋回去!”黎礼就抹抹眼睛喊:“我要和外公在一起。”
      一句话给老人家雷在原地了。这小子自打被送到他这边上学,并不怎么亲人,话也不说,人也不喊。经常他走在前边买菜,黎礼静悄悄跟在后头,走两步就得回头看一眼还在不在。只好把黎礼叫去前边带路。他一带路就知道怎么去他喜欢的烤鸭和芹菜那儿呢。堪比人形导航仪。小老头在背后记下了黎礼都爱吃什么,老给做,才把小小瘦瘦一截的身体,养得合格些。
      外公并不是天生天然就有长辈做派,不跟儿孙辈亲近的。实在每逢见了黎礼,就觉得女儿这些年,太憋屈了。不肯再亲近任何男性,连带对他都三分怒火。做父亲的自能理解,甚觉得,往些年撮合她和那男的,算是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别的道理,外公不肯琢磨。琢磨了又能怎样了,除了给自己个交代,对女儿有益吗?没有就不琢磨。

      不知黎礼身上怎会真的有笔,摸了只油性笔出来,捏了宋佳金假装抱着个方块箱的手,往上写——大傻缺。
      笔画相当复杂,写到大字那一撇时,宋佳金已经领悟:“滚滚滚。”
      黎某手劲不是盖的,说捏牢就能捏牢,宋佳金挣不开,就动用眼睛来发火。黎礼只瞄了一眼就笑:“这叫刺青,艺术。”
      “艺术艺术艺术。”宋某向来如流水,一分钟八百趟变脸。
      黎礼就又写,跟在纸帛上练书法似的——还骂我让我滚,本来今天小宋来找我好开心,结果被骂一顿,天晴转阴啊!
      “您会找地方写诉讼的哈。”宋佳金弹黎礼低到手边的脑门。一路从脑门弹到下巴,标记一条有手指力度的边缘线。黎礼抓了宋佳金手指,一口咬了。
      留下个印,宋佳金嗷嗷叫:“狗吧你是。”
      某狗掰着指头数:“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宋佳金思索了两秒,直译:“怎么滴,你能拿我怎么的?”
      某狗竖拇指:“汪汪,汪汪汪汪汪?”
      宋佳金:“厉害,你怎么知道?”
      某狗再要张嘴,被宋佳金捂了嘴:“得了哈,没完没了不当人还挺过瘾是吧。”
      黎礼摸手机拍照他在宋佳金手臂上写下的心情日记,嘴犟着:“不过瘾。”
      宋佳金这就明白为啥是他不是别人了。磁场时间自不消说,此外还有一个重点——他俩都不爱当人。有人平步青云,有人功成名就,就有人什么都不要,只要爱人在身边,日子过一天算一天。
      不对,黎礼要去留学的。他虽然狗了点,装人的时候倒也有模有样,且像魔法幻象一样,毫无破绽,可说天衣无缝。
      揉着黎礼脑袋,宋佳金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黎礼立正敬礼:“yes,sir.”

      宋佳金开车,黎礼降了车窗吹着,发丝飞扬,不跟宋佳金那一头短寸一样吹不动。
      上车后黎礼又静默下来,车载里音乐很多,宋佳金挑了个劲爆曲风的榜单,给黎礼吓一哆嗦,沉闷的气氛被掀去九霄云外。
      对上黎礼那佯怒的神情,宋佳金挑眉:“怎么滴?打一架啊?”
      原来你能猜到,不过是因为,我所想的是你会有的反应。黎礼笑:“你是哥,看路看路,您讲话归讲话,咋还跺油门啊。”
      黎礼上手带了一把方向盘,车身稳下来。
      车往荒郊开,周边越来越静,连星星都多起来。耳边只剩音响的躁动,却也可称纯净。
      黎礼翻去后座摸到瓶水。自打上回和宋毅一群人出行,车上储备粮被消灭完后,黎礼只来得及买几瓶水备着。一气干完半瓶,终于透过气来。瓶口递到宋佳金嘴边,宋佳金暂时不渴:“没别的了?”
      黎礼:“一会儿买点。”
      宋佳金:“你以为去郊游啊?”
      黎礼:“散心可不就是郊游。”
      啧啧啧,您可不像需要散心的人。不过以宋佳金对黎礼的了解,这位有时处于自个儿都没法控制的状态。这会儿看着没事儿人,回去指不定还得喝一顿呢。
      所以宋佳金预备带着这位把劲都使完,回去后再睡个好觉,明早起来就又是一条好汉。现在处于好汉修炼阶段。
      宋佳金踩了油门,飚出去,黎礼“哎!”了一嗓子。
      下了高速,一片黑,隐隐有乡间人家的灯光亮,怼着那条连成线的彩灯,宋佳金刹车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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