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听话的狗 ...

  •   门被从外面打开,一声不吭地走进来三个人。

      中间是一个染着黄发的男子,看上去最多20岁,穿着一身滚满了灰的衣服,被一左一右地摁着肩膀,神情紧张,手和腿都在微微地发抖。架着他的两人均没有什么表情,进来后不做任何动作,只是把手搭在男子的肩膀上。

      包厢里的声音,似乎变小了。

      江赫放下了麦克风,他发现张弘毅在看他。于是他站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说什么害怕了犹豫了,都是笑话。

      江赫以他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果断走过去,一句话没说就一脚踹到了黄发男人的肚子上——这一脚他没给自己留任何余地。“咚!”的一声巨响,男人像一只被踢飞的皮球一样重重砸到门上又无力地弹到地面,脸朝下地到下了,嘴里先是咳嗽了两声,紧接着便是哭一样的痛苦呻I吟。

      张弘毅没说话,包厢里的人依旧在各做各地玩。台球碰撞,麻将搓响,茶盏相碰,冰块滚动,好像没有人看得到听得到刚刚发生的事情。

      没有等男人缓过气来,江赫便抓起黄发男的头发,迫使对方抬起头。因为头朝下落地的缘故,对方的鼻子红得吓人,眼睛紧紧眯着睁不开来,满脸的泪痕,嘴角渗出牙齿磕破口腔的血——这样一张脸,不论对方身份怎样,看着都十分可怜——对着这样一张脸,江赫没有一点留情,一拳砸到了他的右脸上。

      黄发男连痛呼都没能发出来,右脸迅速变红、肿大,泛起青紫。紧接着,江赫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提得更高:他身体毫无支撑,脚踝拖在地上,头皮都被扯起来圆锥形的一点,如此尖锐的刺痛,感觉头盖骨要被一起拔掉。江赫提起膝盖,猛击他的肚子,迫使他呕了好几口血,接着用力拽住他的头往地上一摔——黄发男趴在地上咳嗽着,紧接着控制不住地呕吐出来。

      “呲。”

      张弘毅摁灭了烟,重新拿起一根。江赫眉眼一动,没再管奄奄一息在地上喘息的黄发男人,拿起茶几上的打火机凑到他跟前。张弘毅挑眉看了他一眼,默许他为自己点烟了。

      深吸一口香烟,火星在昏暗里亮得刺眼。

      张弘毅站了起来——他不算高,但足够魁梧,眉眼像是在笑,却有沟壑穿过眉心,斩断了笑意。张弘毅慢悠悠地走到黄发男的面前,给杨海刚投去一个眼神,杨海刚便大步走来,扯住黄发男的头发把对方提起;抓着发根的手往后扯,另一只手扒着他的眼皮,迫使他后仰着睁大通红的双眼。

      然后,张弘毅把橙红色、烧得正旺的烟头,摁在了他的右眼上。

      “啊……呃嗬——嗬……”

      黄发男小声地惨叫着——不是他能忍,而是他早已被接连的疼痛消磨了力气,喉咙被倒流的胃酸灼伤,仿佛吞进了刀子,连吞咽口水都痛苦无比。还能发出这点声音,已经是这具身体的极限了。

      眼球的水分很多,因此烫起来和其他地方很不一样,视觉上能看到轻微的沸腾,只被烧了一会儿,眼仁就变得浑浊,眼白微微透明——所有人都闻到了烤猪眼的味道。很香,身体违背本心地产生馋念,或许对于人类自己来说,烤熟的人和一块熟肉,也没有那么大的不同。

      直到烟头熄灭,张弘毅才把烟拿开。黄发男双手捂住右眼,杨海刚一松手,他便侧卧在地上,蜷缩起身体。

      包厢里的人都已不再动作,房间里只剩下了刘德华《缘尽》的背景音乐,黄发男痛苦的吸气,以及张弘毅绕着他慢慢踱步的脚步声。

      “阿良啊,我平时是不是看起来太好说话了。”语气听起来并不凶狠,反而带着笑意,透着浓浓的无奈,好像一个看到小辈闯祸后溺爱的长辈。

      但和语气不同的是,随着话语落下,他停下脚步,对着黄发男的肚子猛踢一脚。

      “你刚来我手下的时候,我是没教好你吗?”

      嘭!

      “你宇哥还跟我夸过你聪明呢。”

      嘭!

      “脑子是坏了,还是疯了?”

      嘭!

      ……

      每说一句话,张弘毅就踢他一脚,直到黄发男没了反应,只剩下鼻子一张一合地呼吸——他停下了,转身看向了台球桌边的一个剃着寸头的中年男子。寸头男咚地跪在了他的面前,以磕头的姿势跪伏着,呼吸急促。江赫能清楚看到,对方身体两侧支撑的手在不断颤抖。

      “宏哥!是我的错!”寸头男大喊。

      江赫听到这句话,明白了这个寸头男便是“宇哥”。

      “阿宇啊……”张弘毅无奈地笑了笑,“阿良可是你介绍进来的,你是不是也算他的师父?”

      “你觉得,徒弟犯错了,师父该怎么罚?”

      “大哥!”阿宇声音颤抖,“阿良做的这些事,我都不清楚啊!”

      “嗯。”张弘毅点了点头,没有任何表示。他回到了沙发上,一伸手臂,那两个穿着抹胸裙子的女人便战战兢兢地靠了上去,一个抱着他,另一个给他点烟。白色、浓郁的烟,从他的鼻孔与嘴巴流出来,将他的脸遮掩得模糊,仿佛虚幻……透过绸缎般的烟雾,江赫看到了一双看向他的眼睛——没有其他五官的配合,这双眼睛便显露出令人脊骨生寒的阴翳和凶狠出来。

      江赫走到阿宇的面前,举起了拳头。

      -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江赫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的拳头上鲜血淋漓,衣服上也溅上了血点,指骨用力到疼痛,冷汗沤湿了衣服,身体散发出一股难闻、混杂的味道。

      幸好最后张弘毅还是给两人留了一条命。听杨海刚说,他们现在还活着;阿宇还好,阿良则瞎了一只眼睛。

      明明下定了决心才去做的,江赫却还是为那两个人感到难过——不,不如说是为他自己难过。在他最羞愧的梦境里,阿良和阿宇从来没有出现过,出现的仅仅是自己那双被血液浇透的手。

      后来他也想到,应该有其他挣钱的方法,只是比起在红义帮挣的要少得多;而如果出去打工,可能江琳琳会直接自我了断。他们都是自私又无私的小人,明知道两人的命运早已捆绑在一起,却都试图通过伤害自己来照顾对方。

      现在,他们母子两人已经完全靠着江赫从红义帮拿到的钱生活。可惜直到昨天为止,他都不算正式的红义帮成员,只被允许呆在良城夜色的一楼,由一个叫覃杰的人领着,每晚就站在DJ的台子边上,一晚能得三十块钱,但客人剩的果盘随便他吃。

      每天江赫就靠客人吃剩的果盘填饱肚子,三十块钱全部花给江琳琳,一般还能剩一半左右,存一个月刚好够交房租。而他们积蓄里剩下的钱则全部用来买药。至少在江赫眼里,他们的生活似乎可以很快好起来。

      如果他每个月都可以拿到三千元,减去每个月差不多一千元的花销,剩下的钱完全可以负担买药的费用。

      江赫站在公交车站的圆形站牌下。

      今年冬天确实很冷,可惜他们没有多余的钱可以买新衣服,又长高了的江赫还穿得下的衣服只有现在身上这件薄棉衣。幸好他年轻,又是在南方,感觉还能受得住。

      没等一会儿,杨海刚就来了。他裹得挺厚实,羽绒服拉链直接拉到鼻子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点棕发。

      “江赫,你老妈怎么样了?”

      “挺好的。”

      “行。”杨海刚看着江赫的衣着,有些不忍,“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我没衣服了。”江赫如实回答,“等转正了就去买。”说着,他翻身坐到电瓶车后座。

      “你穿这样,等会到了夜色你直接成冰块了。”

      “不会的杨哥,我年轻,身体可热了。”

      “真的假的,别是发烧了。”

      -

      江琳琳喝完了粥,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她知道江赫说自己去当烂仔,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但同时,她就是心里再反对,又有什么资格说出来——这个家里,吃的,用的,住的,全靠着成为烂仔的儿子,而她就是个只能用钱,永远不会有回报的米虫。

      她慢慢地下了床,出了房间。客厅很冷,因为风会从灶台上的排气扇那里吹进来,而他们既舍不得买炭火炭笼,更买不起电暖炉。客厅墙面上唯一挂着的东西,是一面老旧的绿底圆镜,背面印着美女模特的照片。

      江琳琳把镜子取下来,把脚抬到沙发上,蜷缩起来照着镜子,并慢慢地用手梳头。镜子里的人胸脯干瘪,干枯的黑发中夹杂着丝丝白发,有着很深的眼袋,皮肤蜡黄,脸颊凹陷,眼周满是色素沉着的斑点——她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了。不说年轻的时候,两年前的她,三十六岁,和二十多岁的人没有什么差别;而现在,她看起来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妇。

      她知道,江赫其实本质上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对自己爱的人百般好千般好,只是太不在乎自己,所以总是在边缘徘徊。这是她的错,不管是惩罚孩子,还是奖励孩子,她总是掌握不好度,养成了江赫做事容易极端的性格。

      “好丑。”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美貌本是她一生中最自豪的东西。凭着美貌,她过上了优渥的生活,独自养育了自己的孩子,得到了无数的优待——有人说,美貌是转瞬即逝的东西,江琳琳并不相信,因为老去的美人自然还是美人,只不过不再是年轻的美。她曾相信自己也会像那些欧美著名的女影星一样一辈子美丽——没想到,美貌确实不短暂,却足够脆弱,一场病痛便足以将它夺走。

      江赫走之前对她说的话,她听见了。她其实并不想死,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她一直在吃的那一种药,确实昂贵,确实有药效,可惜对于目前她的情况,只相当于一种格外昂贵的止痛药。可笑的是,即便是找止痛药,对现在这幅身体,也只有这种药能起到作用。

      江琳琳的生命,哪怕再给一次她五百万,也无法延期。

      死,她虽然不想,却也不怕了。她唯独放不下的,只有自己的儿子江赫。

      她知道江赫是个很强、十分坚韧的人,即便没有她也能活,或许还能活得挺富裕。但她真的不想让他做烂仔,这些给黑老大当小弟的人,最后的结局除了横死街头就是锒铛入狱;这些手下的性命与身体,对他们来说只是帮派的牌与筹码。天天拜关公,拜这个神,那个神,仅仅是为了用江湖义气掩盖吃人的血腥。

      现在留给她的,只剩一个办法。只有这个办法,能把江赫从红义帮里一了百了地带走。

      有了他们的庇护,即便在陌生的大都市,她相信江赫一定能过得很好的。

      江琳琳在沙发旁边找到了自己许久没有背了的包,从床头柜里翻出证件,推开门离开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