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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命有价 ...

  •   时隔三个月,江赫终于又得到了上二楼的许可。

      老实说他并不期待,只是激动于自己终于可以转正,每个月拿几千块钱工资。他希望自己工作的地点能在一楼,或者更远的地方,比如分店之类的。在张弘毅眼皮子底下工作,他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心慌感受。

      他在舞池帮助的那个其实并不需要他帮助的女人,叫张海娟,是张弘毅的二女儿,后来在一楼他们又见了几次。只要看到他了,张海娟便会叫他给自己拿酒水。

      “我懂你想做什么,但你长得挺帅的,所以顺手跟我老爸说了。”

      “谢谢姐。”

      张海娟要了一杯莫吉托,问江赫要不要尝尝,跟他说这是大城市的人喜欢喝的。

      “谢了姐。”江赫并不在意什么大城市小城市,看张海娟的表情,说的这些大概率也是骗他的。但他不能拒绝,也不敢拒绝,身份地位的差距带来的压迫感十分真实,尤其当他们处于黑色地带的时候,你无法分辨对方正面意外的情绪会造成什么后果。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只有很淡的酒味,味道酸甜,以江赫的标准算得上好喝。只可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酒太冰了,虽然酒吧里开着空调并不冷,但他在外面已经被冻坏了,这时再来一杯和冰块差不多的饮料,感觉连心脏都结了霜。

      “好喝吗?”张海娟托着腮,看着他笑。

      “好喝,谢谢张姐。”

      “你这个年纪喝这个,刚刚好。”张海娟把一块水果放进嘴里,“再喝就快三十岁了。”

      她的话有些奇怪,也有些意义不明。江赫感觉她透露了什么,但他想不明白。

      包厢里,与上次不同,里面是一派混乱的欢乐,多了许多穿着鲜艳紧身吊带裙、烫着大波浪卷或者直接披着直发的女人,每个男人身边都紧靠或者挨着一个两个,打麻将时揉肩,打台球时做人肉垫,喝酒时喂到嘴边,唱歌时相互摩擦……而张弘毅还是和之前一样,在沙发中间坐着,左右各揽一个女子。

      江赫和杨海刚走进来也没打扰到他们享乐,张弘毅也没说什么,让江赫过来摸了摸头,只说了一句注意看好好学,也没说看什么学什么。

      但杨海刚显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带着江赫走到靠近门口的角落。

      “也就是因为你年纪小才有这个机会,再晚几年可就不行了。”

      “杨哥,这是什么意思?”

      杨海刚没回答他,只是说:

      “先站这,还没到时候呢。”

      什么都不做虽然轻松,但却有一种不安的感受,并且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加重。他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心理上身体上也无法做任何准备——或许他该做些什么,能不能自觉做事会不会是考验的一环?

      包厢里的各种声音,一口气涌进了江赫的耳朵里,而他又无暇去理解,放任它们在脑中融合,变成了笼罩环境的迷幻氛围——复杂,眩目,眩晕;有的人好像在笑,又像是在哭,酒杯相碰间,又是谁的灵魂被冰块撞碎,还是像一只黑色桌球被推去把其他的球碰进洞里,再自己进洞……江赫的思绪飘到千里之外,他想起了他的妈妈,希望江琳琳今天有记得吃药。

      想起了江琳琳,他又回忆起了刚上小学的时候。那时,也是这样的冬天,江琳琳和几个朋友一起在家里喝酒,江赫过去偷喝了一点,被江琳琳扇了一巴掌,然后把他关在了阳台,第二天早上才放回家里,又流着眼泪照顾发烧的他。对江赫来说,这就是他最熟悉的母爱,就像……就像张海娟给他的那杯冰酒,冻得他骨头疼痛,可是又留恋冰块里的甜蜜滋味,不敢喝完,又不愿放下。

      “咔哒。”

      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只有江赫肩膀高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男孩的头发又黑又短,皮肤黑黄,一双大眼白多黑少,鼻子很大,上唇比下唇厚些,右脸靠近耳朵的地方有一块指节大的深棕色胎记,身材非常瘦,身上还穿着校服,是今年新发的深红色棉衣。但最令江赫留意的是,男孩的手上还拿着一把短刀。咋一看和水果刀长得差不多,却不是像水果刀那样只有一边开刃,这把刀开刃的地方在刀尖,中线两边还有肉眼可见的凹槽——这是一把杀人刀。

      男孩走进来,什么都没说,只是拿着刀站着,看向张弘毅。其他人好像没看到一样,自己做自己的事,杨海刚则一手摁着江赫的肩膀,让他别动。

      张弘毅抽着烟,摸着身旁的女郎,好像看了男孩,又好像没看。慢慢地,他吐出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看到张弘毅的动作后,男孩直接拿着刀转身走出包厢,杨海刚赶忙拉着江赫跟上。

      只见男孩一声不吭地走到一个卡座那儿,里面坐着一个身穿衬衫、戴眼镜,有些胖的中年男人,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盘水果,旁边似乎坐着人,又好像没有——看不清具体在做什么。

      男人在做什么,究竟是什么人,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男孩已经走到他身后,用胳膊捂住他的嘴,然后对着他的脖子连捅五刀,直把那脖颈扎得支离破碎,头与身体之间仅剩一根脊骨相连,喷射的血液直飚到三米多高的天花板上,喷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停止,卡座上仿佛淅淅沥沥降下了一场血雨——一瞬间,男孩和那个男人都成了血人。

      围绕着突然的血案,周围掀起恐慌的惊叫,而江赫——他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吓傻了还是什么,身体僵硬不能动弹——血液从脖颈喷洒而出,萦绕着缕缕白雾,那热度仿佛覆盖在他的脸上……那样滚烫。

      这就是人命的温度吗?

      他蓦地想起被他往死里揍了一顿的阿良阿宇,心里十分不安。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头,毫无防备,眼珠依然转动着,像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被鲜血浇透了才失去颜色,变得像阿良被烫瞎的右眼一样了。

      光是站在附近,那热度已经烫得他浑身动弹不得——要是这温度真的直接烧到他的身上,他真的能受得住吗?

      杨海刚拍拍他的肩,把他带回了包厢。

      很快,jing cha便来到了现场,在张弘毅的乖乖配合下查看了监控,调查了人证物证,最后认定此次命案与□□无关,是那个姓林的13岁男孩模仿国外电视剧里暴力行为的牺牲品。

      江赫忽然想起了张海娟对他说的话。

      “杨哥。”

      “嗯?”

      “多少钱?”

      杨海刚笑了。“十七年,两百万。”

      江赫的心底一片冰凉。红义帮并不需要他的加入——不,该说这才是真正的入伙仪式吗?为张弘毅在牢里蹲十七年,这就是他第一个任务,或许也是唯一的任务。

      十七年两百万,在这个县城里多少人的十七年能换来两百万?十七年后,那个男孩也才三十岁,有两百万存款,似乎是个不错的买卖……两百万,别说每个月的药了,他能把江琳琳直接送回市里的医院,做化疗之类的,还可以去更好的医院看,挂专家号,总能治好的。

      他本身成绩就不好,现在又辍学了,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有,且不说江琳琳能不能撑十七年,即便要他死,他也不可能存到两百万来救她。

      他应该高兴的,这样母亲肯定有救了。可是他的心却没感到激动,反而感受到了恐惧——这看似是个选择,其实他哪有其他路可以选?

      张弘毅挥了挥手,让江赫过来,他笑着问:

      “阿赫年纪这么小,喜不喜欢刘德华啊?”

      他借着灯光掩饰住面色的僵硬,垂着眼回答:“喜欢啊。”

      张弘毅指了指屏幕,“这首,你能不能唱?”

      江赫点头,捡起麦克风,背对着张弘毅,开始唱歌。

      -

      “妈,我回来了。”

      江赫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朝里面喊。门内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他倒不意外这个。江琳琳经常睡到下午才醒,又关着卧室门,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回应他。

      门开了。客厅里没有人,这很正常,只是镜子被放在了沙发上,江赫把它挂了回去。他又看了眼卧室——没锁门?

      进去一看,被子翻开了,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妈?”

      他又去了阳台,厕所门关着,他敲了敲,没有上锁。里面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江赫跑出门,大声喊江琳琳的名字。除了出门抱怨他大早上太吵的邻居,没有任何回应,仿佛江琳琳凭空消失了一样。他忽然想起那面被遗落在沙发上的镜子。

      他跑进卧室,一把拉开抽屉,铁盒里江琳琳的身份证果然不见了,连带着他存在里面的两百块钱。

      江赫颓然地坐倒在地,心中涌上一阵绝望。

      他把头埋进膝盖,两年来第一次放任自己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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