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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未明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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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辰坐在后排,莫名觉得主副驾驶斗法的两个人弥补了他从小没见过父母吵架的遗憾,甚至品出一丝温馨。
因为檀辰在场,两人并没有把话说得太直接,直到檀辰下车,还颇为和谐地先后叮嘱他到宿舍记得说一声。
然后在檀辰转身离去的时候,章杉一个急转弯,打道回府。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汪如海被惯性甩到一边,本就有点酒劲上头,这下感觉整个胃都在晃荡,“一会吐你车里。”
章杉沉默,稍微放慢速度,微微转头看了眼汪如海,又在对方抬头前不动声色地转了回来。
章杉:“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汪如海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愣了一下,直接爆笑出声:“哈!这什么老掉牙的问题,居然能从你章公子嘴里听到,真是有意思。”
章杉不接话,只是等他的回答。
汪如海:“随便你,旧情人,炮友,朋友,合作伙伴……这么看感觉自己还挺不讲商业道德的,什么人都能带上床。”
章杉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小海,我是认真的,当年是我不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去弥补,或者你觉得我不可信,那就用时间证明,我……”
汪如海若无其事道:“当年确实是你错,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公寓楼的租金让利我收下就当是你的赔偿,你想再多赔点我也不介意。”
“但我不会跟你产生任何情感上的瓜葛了,八年了章杉,我们拢共才谈了一年吧,”汪如海看向窗外,嘴角带着笑意,“哦,也不能算谈,毕竟你从来没承认过,那就当暧昧吧,毕竟多少还有点□□关系。”
“八年能改变很多,章杉,我看你变化也挺大的,但我不想知道你的什么心路历程,不关心,不好奇,你省省吧。”
“也不只是你一个人变了,我也变了,如果你还抱有幻想像当年有那么个人追在你屁股后面跑,醒醒吧大叔,你都三十了,是不是缺爱了来我这找补来了?”
汪如海嘴边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还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就此打住。
一时两人都陷入沉默,汪如海感觉有点坐不住,章杉这辆车的车窗隔音效果还很好,行驶在高架上却听不见外面一点杂音,沉默像黑色的漩涡拖着他下坠。
汪如海酒醒了大半,以至于不能痛快地把章杉骂一顿。
他有点后悔刚才没再加一轮,影响发挥。
章杉仍是沉默,专心看着前方,好看的侧脸很僵硬,以至于汪如海瞄了一眼有点于心不忍,又火速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什么时候了还心软。
汪如海调整了下语气,堪称温和地道:“难听的话我有一肚子,但我这个人相信和气生财,所以总结来说就是死心吧,没可能,也别跟我玩感化这套,我没时间。”
“那你为什么一直戴着?”
“什么?”汪如海一愣。
“那你为什么一直戴着那枚戒指?”
“没有为什么,”汪如海想了想,语气仿佛回答为什么明天出差一样补充道,“就像我当初喜欢你也没有为什么,现在不喜欢你也没有为什么。”
章杉无法多讲出一个字,汪如海的话像密密麻麻的针刺封住他所有的出口。
汪如海好不容易憋了个坏,准备再补上一刀,突然发现驾驶座的人面部僵硬,双目赤红。
汪如海看了眼窗外,确实到了家门口,看章杉的模样又有点紧张,不由自主地退后一点,“你……”
“下车吧,”这个小动作彻底击溃了章杉,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从喉咙里发出来,“我会另外找地方尽快搬出去,早点休息,晚安。”
汪如海目瞪口呆地看着车子离去的背影,酒彻底醒了。
这其实是章杉的公寓,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章杉刚才好像哭了?或者再多说一句话就要哭出来了?
汪如海不可置信地搓了搓脸,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往回走。
真那么恨吗?确实没有,像他自己说的,时间太久远,激烈的情感体验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汪如海是记仇的人,但时间一长就只能记得事情本身,却记不得仇恨的感觉,这在某种程度上很大地限制住了他的复仇能力。
那还爱吗?
汪如海打开指纹锁,走过玄关,抽了张酒精湿巾擦手机,随意看了眼餐桌的方向,猝不及防看到桌上的饭盒。
估计是章杉电话里说的家里做的甜皮鸭和杏仁酥,还洗了一点蓝莓,端正地放在餐桌上,旁边摆着两套餐具。
环视四周,到处都是两人的生活痕迹,却偏偏没有那个人。
像极了八年前的那一天。
“……”他骂了句脏话,垂头捏了捏眉心。
虽然汪如海是省城人,但是现在住的这个小公寓却是章杉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房产。
城市烫金地段,一梯两户,三室两厅,楼下商场健身房一应俱全,眺望中心公园,爱神广场。
汪如海站在阳台上面无表情,爱神广场上灯影绰绰,依稀能看到有一对情侣相依着坐在喷泉旁边。
两人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日子。
最开始确认关系的时候,章杉也会跟他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牵手散步。
妈的,我有那么见不得人吗,想想还是很生气。
汪如海冷哼一声,烦躁地拉上了阳台的门,想去厨房找瓶气泡水喝,突然听到密码锁的声音。
愣在厨房门口的汪如海:“……”
章杉若无其事地进门,手里还拿了个小纸袋,放在玄关柜上,先抽了张酒精湿巾擦手。
章杉:“看你嘴角有点溃疡,买了VC,一会记得吃。”
汪如海:“你不是说要搬出去?”
“是啊我说我会另外找地方,这不是还没找到,”章杉眼里有活地又把桌上的饭盒收拾了一下,“甜皮鸭尝尝吗?不吃我放冰箱了。”
汪如海杵在客厅,完全忘了自己要去拿气泡水,看着章杉突然忙碌起来,先是收拾饭盒,然后整理冰箱,当他开始给桌上的发财树浇水时汪如海终于忍不住了。
汪如海:“发财树不能天天浇水,这盆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
章杉:“你办公室里搬来那盆上次在你出差的时候就死透了,这盆我新买的。”
汪如海:“…………”
汪如海一时间有种荒谬的悲从心起,说不出话。
反倒是章杉坦然地看着他说道:“我想通了,像你说的,旧情人,炮友,朋友,合作伙伴,我都可以,只要留在你身边,什么角色都可以。”
“……”汪如海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看着他:“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章杉莞尔:“像你说的,我变了,我也不是十年前的章杉了。”
他趁汪如海毫无防备,上前一步,在他嘴角留下了一个轻吻。
汪如海没有躲开,只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还是在对方离开时嗅到一丝熟悉的味道。
怎么八年过去味道倒是没变。
章杉:“喔对了,以及关于张望那个小朋友。”
“嗯?”汪如海尚未回过神,不知道怎么亲完自己突然扯到张望。
章杉:“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你的得力干将檀辰。”
汪如海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不够用,“他俩可是兄弟。”
章杉:“异父异母吧,你又不是不知道。”
汪如海意识到这个男人用一种很卑劣的手法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而更可悲的是自己确实也跟着转移了。
但是章杉这个转变是不是有点太大了,从脆皮深柜恐同变成厚脸皮骨科爱好者。
汪如海狐疑地看他转身接着鼓捣发财树,用棉签沾了水仔细沿着脉络擦拭。
这真的不是之前那棵发财树吗,明明看起来一模一样啊,而且出差前还绿意盎然活蹦乱跳的怎么几周就死了。
汪如海仰天长啸一声,不管了,回房间睡觉。
章杉手上动作一滞,没有回头,竖着耳朵听他回房间睡觉,这才舒了口气。
不容易,一把老骨头了,也是这么些年脸皮厚了不少,不然搁十年乃至八年前的章杉,说走就走,绝不回头。
他终于放过那棵发财树,收腹提臀,踩着猫步走到汪如海房间门口,屏息凑到门缝听了会,确实没听见什么动静,又踩着猫步走了。
两人自重逢到现在也相处了接近大半年,其实能感觉到汪如海的态度有一些变化。
虽然今晚这一套连招差点把自己杀得片甲不留。
章杉回到桌子前,倒了杯水。他不是不知道汪如海的想法,毕竟经过这么多年的揣摩和偷偷观察,汪如海早已长进了大脑,揉进了灵魂。
章杉从看到他指间那枚黑曜石戒指时起,就知道对方心里还是有自己——但是成为刺也是一种存在方式。
章杉的目的是拔除这根刺,重新植入一颗充满生机的……无论什么。
他说的也没错,章杉一句句开始回味今晚的对白,我也太自以为是了。
章杉起身,端着水和vc走到汪如海门前,这次故意保留了正常的脚步声。
“小海,睡前把VC吃了吧。”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