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未明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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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辰连夜改签车票回省城，用四个字形容就是落荒而逃。
不得了，不得了。小兔崽子要造反。
檀辰原本就是昏昏沉沉的状态，没有睡死到完全无知无觉，张望喊他的第一声给他唤醒了一点儿，正模模糊糊的时候又听他喊了声，檀辰懒得答应，想等着看他要干什么。
没想到等来眼皮上一个似有若无温热的触感，檀辰一头雾水，恍惚间以为他要扒拉自己眼皮看是不是在装睡。
然后是嘴角。
只是短促地触碰了一下，檀辰还是能辨别出这是人类的嘴唇，以及张望的气味。
他彻底惊醒，又惊又诧，差点忘了呼吸，没来得及第一时间跳起来给他来一下，也就错过了当场问责的最好时机。
他想起上周宿舍夜话，听杨畅谈养狗的心得体会。他家那只边牧聪明归聪明，犯了错还是要第一时间在犯罪现场缉拿归案，进行惩罚，否则它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任人大喊大叫也无济于事。
显然此刻已经晚了。
檀辰缓缓睁开眼睛，眯了条缝，目送张望的背影进了房间。
尽管内心十分震惊，表面风平浪静。檀辰心思缜密地放了段电话铃声，按掉，假装接听，用刚好能让房间里人听见的声音说话，然后火速改签车票到最近一班。
放下手机就开始收拾行李。
“哥，你这就要走吗？”张望闻声而出，“晚饭都来不及吃吗？”
你还有脸问。檀辰面色阴沉，但鉴于已经借假电话铺垫了加班的背景，倒也可以顺其自然解释成突然事件造成的压力导致的脸黑。
“嗯，”檀辰低头收拾行李，不敢看他眼睛，五感却好像突然变得发达，甚至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停留在自己头顶。
檀辰一边装东西，一边道：“有人搞错促销码，我得回去补救。”
张望将信将疑，但鉴于自己刚做了亏心事，硬气不起来，以退为进道：“我本来还打算晚上做你喜欢吃的青椒酿肉，菜都备好了。”
檀辰手里动作一顿，有点于心不忍。
他知道张望每天翘首以盼，好不容易等到自己回来，这才呆了不到四十八小时。
但此时此刻必须要逃走。他找不到给自己和对方回寰的余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檀辰：“这次确实紧急，你自己吃吧，下次回来我下厨。”
怎么还有下次回来，不然回去就跟汪如海说声寒假安排他住进员工公寓吧。檀辰的思路四仰八叉。
张望看他头都不抬，知道这件事没得商量，只能恹恹地帮他收拾。
等檀辰坐上回去的车时，才终于在一团乱麻中找回一点思路的线头。
首先回望这个突发事件的细节，檀辰认为这并不是一个饱含情欲的吻。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檀辰比对了一下影视文学作品里黏腻的绵长的吻和下午那个轻柔的一触即发的吻，认为这甚至称不上是一个吻，更类似于法国人的贴面礼，表亲近友好。那这件事的性质就比较正常了。
其次分析人物动机，檀辰将其定性为情感缺失的未成年人试图寻找爱的代偿。
鉴于张望从小远离父母，成长期间也没得到太多爱抚和亲吻，现在更是一个人留守乙城，偶尔才能见到一次相依为命的哥哥——且这个哥哥并不是擅长通过肢体接触给予安抚和情绪支持的类型——因此张望只能靠自己努力。
比如主动亲吻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窗外漆黑一片，檀辰侧头，只能看见车窗里隐约倒映出的自己的脸，眉头紧皱。
因为闭著眼睛，檀辰没看见张望的神情。
而就那短暂轻柔的触感，任他这辈子都想象不出张望那一瞬间眼中的惊恐和狂热。
算了，天要下雨，弟要缺爱，下一步还是要思考一下怎么更自然地表达对张望的关心爱护，进行良好的引导，让他注意力先放到学习上，注意个人生理卫生健康，不能因为缺爱随便亲人，或有感染幽门螺旋杆菌的风险。
檀辰不再看窗里的自己，列车即将抵达省城，他突然有点后悔没留下吃晚饭。
张望：【哥，你到了吗？】
檀辰：【快了，正准备下车】
张望：【好的，那我不打扰你了，注意安全。】
檀辰：【好】
张望呆呆地盯着这个“好”字看了五分钟，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
如果被他发现了，怎么会这么淡定一切如常？虽然檀辰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性子，但是莫名其妙被人亲了，就算是檀辰也会在意一下吧？
如果没被他发现，怎么又这么电光火石之间就跑路了？难道真像他说的工作上出了急事，连夜找他去救急？
张望盯着屏幕接着发呆，右手在作业本上写了一个又一个檀辰。
很软。张望又想。尽管初冬有点干燥，依然能清晰感受到那么两片薄唇，凉凉的软软的。
他耳朵有点发热，做贼心虚地低头看了眼。
好像还香香的，因为有檀辰的味道。
很难说是什么味道。他俩在家用一样的洗衣液，每天同吃同住，但张望就是觉得檀辰身上有种不一样的味道，一种盘踞在记忆深处，温馨又勾人的香味。
张望轻车熟路溜进檀辰的房间。
他做贼心虚地瞄了眼檀春的照片，精准出击床上随手丢在一边的檀辰的枕头，然后做贼一样无声无息带上了门，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所以他到底有没有发现？张望把头埋进枕头里，恨不得把自己溺死在檀辰的尾气里。
可惜这次回来时间太短，没腌入味。
确实有点变态了，张望。
但也不是没有更变态的。他心想。
怎么办，等他下次回家再试探下，还是找机会再过分点。
但还能怎么过分。张望思路中止在这。偷亲一下不是想象力的红线，但的确是实操的极限。
他撇嘴。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两人的初吻。
他又翘起嘴角。
怎么办呢，张望又把头埋进枕头。
偷他枕头抱着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他突然想起初中，可能是初一初二的某一个春夜，他跟檀辰往回走，路过体育场时，看到一对男女在拥吻。
体育场的周围是用铁丝网围起来的，每隔半米种了一颗不知名的树，这对男女就站在两棵树之间，趁着夜色抱成一团。
张望先只发现有两个人，看了又看才意识到他们在干什么，当即脸涨得通红，原本说着话也变得磕磕绊绊。
檀辰一脸疑惑地看向：“怎么了？”
张望：“那边有两个人，抱在一起。”
檀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淡淡地扫了一眼，“哦”了一声，仿佛毫不意外。
张望见他这么淡定，觉得是自己太幼稚了了，试图找补一句，说他们真是不要脸，在外面亲亲抱抱。
他不记得当时檀辰的表情，只记得他说：“这有什么，人家只是恋爱中的情侣，也很正常。”
恋爱，情侣，这四个字至今对张望来说并不算陌生。初中生已经有不少开始谈恋爱，当着老师家长面还会收敛一下，私下里互称老婆老公过家家。到了高中更是屡见不鲜。
张望他们高中集结了全市的优等生，学校反而管得不严，充分相信学生的自驱力，同时增加考试的难度。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套连招起了作用，谈恋爱的变少了，大家学习第一，爱情第二，顶多是些少男少女间朦胧的情愫，少有真的认真谈起恋爱的。
同年级也有跟自己示好的，男生女生都有。张望翻了个面，看着窗外。
窗外漆黑一片，很安静，偶尔只听到不知名的鸟叫两声。檀辰可能已经到了宿舍。
女生的心思总是很明显，没话找话，欲语还休，多看两句就会脸红。张望脑海中浮现几个模模糊糊的身影。男生则更难察觉，大大咧咧上来勾肩搭背和开玩笑搂搂抱抱的往往是试图引起女生注意的直男，话不多却阴魂不散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往往来是同道中人。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好像下水道的老鼠，每天偷偷摸摸窸窸窣窣，饿得前胸贴后背，就想弄点吃的果腹，吃了点残羹剩饭却好像胃口更大了。
老鼠的欲望和人一样，只会不停增长，直到有一天溺死在油缸。
张望抬头望明月，低头思他哥。又不是亲哥，有什么关系。
但在外面张望从不吝于介绍檀辰是自己哥哥，不同姓是因为一个随父亲，一个随母亲。
于是有些女孩会曲线救国，找张望打听檀辰的喜好，什么星座，喜不喜欢喝奶茶，周末干什么，有喜欢的人吗，能不能约出来玩。
天蝎座，不喜欢喝甜的，周末在家学习，不喜欢人，不喜欢出去玩。
张望一脸懵懂地说哦我帮你问问，然后隔天耐心地扔出一些十分不友好的回答，还会微笑着安慰别人，我哥就这样，没开窍，脾气也不算好，再问就烦了。
少数几个情绪一番起落，发现弟弟也不错，帅气还温柔，转而想跟张望做朋友。
于是他会做惊讶状，不好意思的脸红，说谢谢你，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对方还不知道，一定帮我保密。
这样两个学期过去，几乎再没人惦记这哥俩，就算惦记也只会是一场无望的暗恋。
可是檀辰现在上了大学，张望空有一身本领，连敌人在哪都摸不清楚。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