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开荒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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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杉：“什么时候回省城？”
汪如海不说话，随手点开系统自带日历，发现下周四大年三十，这才想起来。
“后天就小年了？我妈还喊我回去吃饭，那估计就后天吧。”
“那我在家等你，”章杉声音带上几分笑意，“春联和财神像都收到了，水果也很好味，汪老板有心了。”
汪如海：“不客气，多谢章公子过去一年为如海做出的贡献，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章杉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等你回家，小海。”
汪如海愣了下，干脆地挂了电话，这才看到章杉半小时前发的消息，说收到了东西，附上一张照片——显然第一时间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给财神爷他老人家收拾出一席雅座。
汪老板说要回去过小年是真的，只是没跟章杉说这其实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回家过年。汪父汪母今年不知道怎么突然转性了，前阵子主动给汪如海打电话，可能是听到他回省城的消息，先是关心了下工作和身体，然后状若不经意地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年一过自己也快虚岁三十了，古人说三十而立，这生意不知道算不算是立起来，闯荡几年不回家，真忙假忙，想回不想回，现在父母都主动示弱了，再不回家好像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汪如海摸烟盒，发现一根不剩，习惯性打开右边第二个抽屉，发现一包不剩。一直呆在省城，以至于这办公室都忘记补货了。
他摸了半天，最后摸出一把去年章杉丢在这的酸梅干，随手拆了一颗扔进嘴里，酸得整个人都扭曲了，酸劲儿过去了又有点咸。
汪如海忙不迭要吐，找餐巾纸包起来，吐完砸吧砸吧嘴，又品出一丝回甘。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如何跟章杉后面会如何。说完全没有感觉是假的，毕竟是真爱过的人，每天还腆着脸在身边晃悠，汪如海又向来是不委屈自己的人，偶尔有一些基本的生理需求上头，根本无从抵抗。
但凡见不上面还能姑且绕过自己的心。
过去一年朝夕相处，他几乎要以为那分别的年月才是假的，只是午夜梦回，偶尔一个恨意喷涌的时刻闪现。
于是三十岁的汪如海知道了，自己还是无法原谅二十岁的章杉。
这次回家也是，开头是父母示弱，却只字不提他当年离家的真正原因：喜欢上一个男人，还被对方甩了。双方暂且默契地揭过这页，惴惴不安中等待伏笔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对此汪如海倒是拿定主意一口咬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女人，就算了没有章杉也会有别的赵钱孙李周吴郑杉。大不了心一横甩门就走，三十而立，在哪不是立。
汪如海烟瘾上来，心痒难耐，纠结再三，又摸了一颗酸梅干，皱着脸嚼起来，顺便定好后天回省城的车票。
章杉到底没在家里等到汪如海。汪老板一出站便被父母掠走，接到饭店，只来得及给章杉发了条讯息，晕头转向间看到偌大的包厢里还坐着另一组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他脸色有点不好看：“……这是？”
汪父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
汪母赶忙插进两人之间：“哎呀小海，给你介绍认识一下，林叔叔林阿姨，还记得吗？上次应该还是你升学宴上见过。树嘉，你林叔叔家的千金，正好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更是好多年不见了。我们就想着正好，两家一起过个年，吃个饭，也给树嘉接个风。”
对面一家三口很客气地应了，关切地目光聚集到汪如海身上。
林叔叔：“小海长这么大啦？变了！成熟了！上次升学宴时你还看着小男孩的样子，真是光阴似箭呀。”
两对父母热情寒暄，汪如海在一派欢声笑语中被安排坐在了女孩的旁边，只得跟她点点头，客气地打招呼。
他脑子里面转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林叔叔是何方神圣，省商务厅的二把手，也算是汪父的兄弟单位的上级，两人曾经是大学同学，在汪如海“离家出走”前经常走动往来，后面听说外派去了其他省市，今年才调回来。进而对这个林树嘉也有了点印象，两人小初高都不在一块，逢年过节却总能有机会在饭桌上见一面。
这姑娘小时候黑黑瘦瘦像个猴子，现在竟出落得明艳大方，饶是汪如海此时心里再不爽，也由衷赞叹一声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美丽。
这场饭局表面上延续了昔日传统，又借口给林树嘉接风，但男未婚女未嫁，说没点心思，鬼才相信。
只是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汪老板早已不是二十岁出头那个一点就炸的毛头小子，既来之则安之，当下还能面带笑容，吩咐服务生斟酒起菜。
林树嘉比汪如海小四岁，显然更沉不住气。根据汪如海的观察，从他进门到现在，这妹妹都没给过林父林母一个正眼，对饭局的无声抗议十分明显，以至于汪如海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
冷菜上桌，酒水就位，家长们开始表演。
林父：“小海年轻有为呀，如海今年在乙城乃至省城的业绩进步都很快，连我都听说啦。”
林母：“这么厉害的呀？年轻人跟我们是不一样，我们当年这个年纪，孩子都几岁了哈哈哈。小海谈对象了吗？”
来了，直切主题。
汪母：“没有呢，我们都着急，忙起来都找不到人的，”
林母：“哎呀年轻人一心放在事业上才是对的，恋爱什么时候不能谈呀。不过有空也是可以考虑考虑。我们家树嘉之前也是忙学习，又在异国他乡，这好不容易毕业回来了，我们也劝她，可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林树嘉一筷子戳进凉拌西红柿，发出“叮”的一声。
林父汗颜：“哎呀小姑娘家讲这些话题不好意思的，我们不提不提，吃菜，吃菜。”
汪父跟林父开始聊些工作和同事，汪如海撇了眼埋头苦吃的林树嘉，友好地凑近她耳边说：“我喜欢男的。”
林树嘉正往嘴里塞一枚红艳艳的樱桃鹅肝，闻言差点没直接卡进嗓子眼，呛了一声，随即捂住嘴，愣是把鹅肝整颗吞了下去，避免引起家长们的关注。
但显然八只眼睛的余光全程没离开二人，第一时间纷纷发出关心。
“年轻人讲什么悄悄话呢？”
“树嘉是不是呛到啦？小海快给人家倒杯水。”
服务员很有眼力见地来添水，被汪父瞪了一眼，迅速会意，把水壶放在汪如海手边，火速离开了包厢。
“……”汪如海简直无言以对，只能给她添了水，半开玩笑地对两对父母说，“我们有自己的话题，你们聊你们的。”
笑容灿烂到无懈可击，汪父只觉得眼皮一跳，没来得及细想，又被林父拉回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中。
林树嘉自觉尴尬，又有点不爽，终于抓住机会小声回击道：“我喜欢女的。”
汪如海：“……”
汪如海：“我不接受形婚。”
林树嘉“呵”了一声，“谁他妈要形婚了，我可以是有对象的，你对象难道能接受你形婚？”
汪如海第一反应是这小姑娘看起来白净清秀怎么开口如此粗野，第二反应是章杉那张苦大愁深的脸坐在自己婚礼台下然后下一秒只见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电光火石间宾客席血流成河司仪李小树拉长了嗓子喊：“新郎被人抢走啦——！”
汪如海自然地无视了这个问题，故作自然道：“喔，那就好，本来想着我爸妈知道我是gay还试图撮合这么婚事还挺不好意思的，现在我的良心舒服多了。”
这会轮到林树嘉瞪大了眼睛：“你已经跟家里出柜了？这么勇的哥？那你家里接受了？哦那接受了应该不会还有今天这餐饭，难道是我想多了，这饭真是单纯给我接风的？”
“……”汪如海表情空白了一阵，眼角扫了眼汪父汪母，不意外地撞见两人一触即走的眼神，“不接受，冷战八年了，这第一回欢度小年夜给您老碰上了，老头老太太演失忆呢。”
林树嘉啧啧称奇，手里不忘给自己舀了勺姜丝鳝段，“真勇啊，海哥，改观了，今天这顿饭还不错了，回去跟你请教请教出柜心得，这鳝丝真不错啊，香！”
林树嘉一番狼吞虎咽，趁得旁边小口咀嚼的汪如海成熟又优雅，林母看不下去了，咬牙切齿地笑着解释道：“国外吃的不合胃口，每次回国都到处吃一轮，这家店鳝丝是他们招牌菜，小海你也快尝尝，冷了就不好吃。”
“好的阿姨，”汪如海从善如流地给林树嘉添了一勺，又给自己舀了一勺，“我也今年刚回省城，对新开的饭店都不是很清楚，有好的也一定推荐给我。”
“那必须的，你们生意应酬应该也多，饭店很重要的，吃得好，生意才能谈得好。”小伙子真上道，林父话锋一转，“不然这样，你们加下联系方式，到时候可以让树嘉把吃过好吃的饭店地址发你。”
汪母掩嘴笑：“树嘉太厉害了，之后有什么想尝试的店，你俩都可以一起去试试。”
林树嘉：“……”
汪如海：“好呀，我来加下树嘉。”
汪父汪母连连点头，林父林母笑意盈盈。
林树嘉只得放下筷子加他，一头雾水：“你要做甚，哥？”
汪如海：山人自有妙计。
结果没来得及施展妙计，山人先被人抓包。
一行人吃饱喝足在酒店楼下告别，拉拉扯扯热热闹闹，一个人影突然冒出来，声音颇有磁性。
“好巧，小海，你家来这过小年吗？”
汪如海脸上的笑意一僵，缓缓回头，看见章杉那张冷笑的脸。
如果在家庭相亲聚餐局偶遇拉拉扯扯破镜重圆（没完全圆）因爱生恨（不完全恨）的前男友此时正确做法是：
选项一：假装来相亲，假戏真做伤透他的心。
选项二：假装无事发生，客气打招呼然后转头就走。
选项三：当众牵起章杉的手，跟众人介绍，这是我男人。
为什么会有选项三，汪如海恨不得给自己一下，转过身，调整好表情：“好巧，是啊，你也是吗？”
汪父汪母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阴郁，哪怕离别八年十年，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又都是久经世故的人精，一眼便看出这男人身份不一般。
“小海的朋友？真巧，”汪母神色自若地看了眼章杉，转头又笑着挽过汪父的手，把空间留给汪章二人，把林家送到饭店门口：“今天就到这吧，门口那辆车是不是你们的？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家休息吧，树嘉这刚回来，是不是还要倒时差呀……”
声音渐远，汪如海终于开口道：“你怎么在这？”
章杉跟同行的数人示意他们先走，重新望住汪如海的眼睛道：“几个生意伙伴吃饭，一会还有二场。倒是你，你们小年夜两家一起过？亲家吗？”
他天生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但眼裂更长，瞳色更深，冷冷看人的时候便显得格外无情，透着一丝狠辣。
汪如海不喜欢他这副审视的样子，心里相当不爽，莫名还有点委屈，没时间细究，胡乱解释：“我爸朋友一家，碰巧吃个饭。”
说完他又有点后悔，凭什么我要解释，补充道：“我跟谁吃饭关你什么事？”
先行的一群人在门口吵吵嚷嚷，喊他快点过去，章杉深深地看了眼汪如海，没说话，走了。
汪如海觉得他最后一个眼神好像落在自己脖子上，仿佛被蛇凉凉地缠了一圈，心跳空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