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开荒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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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父汪母回来时刚好跟章杉打了个照面。汪父眉头紧蹙，汪母脸色铁青，章杉气定神闲，微微颔首，道了声叔叔阿姨好，不等两人反应，便径直走出大门，头也不回。
汪如海愣在原地，以为父母要进行一番追问，问他这男的姓甚名谁什么关系。没想到两人对视一眼，双双憋回去了。
他有点不自在，主动开口道：“呃，你们先回去吧，我公司临时有点事，得去看一眼。”
汪父冷冷地道：“什么事比小年夜还重要？”
“饭也吃了，人美国人又不过小年，”汪母上前一步，把汪如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折进毛线背心的衣领牵平，嘴里念叨着，“也别太辛苦，这都瘦脱了相。你去忙吧，晚上早点休息。”
“什么时候回家吃饭，提前说声，妈做点你喜欢吃的菜。”
他低头看她，轻声道：“知道了妈，我给你们叫了车。”
汪父哼了一声，闭嘴了。
汪如海看着两人彼此搀着往外走，眼眶发酸，心里有种说不上的疲惫。
小年夜本就是多是家庭聚会，一桌又一桌的客人散场，一茬又一茬的小孩子疯跑，尖叫声嬉笑声要把人淹没。
周围人来人往，他在原地站了会，像颗蓝色的瘦高香菇，不知道下一步往哪去。
等这颗香菇磨磨蹭蹭回到家，开门，开灯，面对空荡荡的客厅，只觉得自己蓝得发黑。
他慢慢吞地掏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名字。
“小海？”章杉几乎是在拨通的一瞬间便接了电话，旁边十分嘈杂，“我出去接个电话。”
汪如海猜他是走到包厢外，一阵叮铃哐啷后鬼哭狼嚎和动词大次变成闷响。
“我回家了。”汪如海说道。
章：“……”
汪：“……”
章杉咬牙切齿：“二十分钟后到家。”
汪如海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不想挂电话，对面便也没挂。于是汪如海听着他被包厢里众人数落一通，插科打诨了几句，还是提前离场，路过一个个包厢，吵闹声渐微。听他拦了辆出租车，给司机塞了二十块钱红包，让快点开。
小年夜路上可能没什么车，他听见车窗打开，风声唰地灌了进来，还有隐约的，不知道是来自电话里还是外的心跳声。
汪如海听着手机里的风声，静静看着爱神广场。冬夜没有情侣驻足，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被风裹挟着前进。
他听见章杉下了车，一路小跑，电梯“叮”了一声，信号断了。
汪如海：“……”
平均一层约两秒，他不自觉开始默数。
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隐约听见电梯履带运行的声音，犹豫要不要去开门。
信号重新联通，没人说话，密码锁滴滴滴滴，发出错误提示音。
章杉：“……”
“小海，”章杉深吸一口气，“你改密码了？开门。”
汪如海原以为他不会这么快回来，想捉弄一番，比如半夜到家进不了门，没想到当真二十分钟速达。
好像自己有点无聊了，这套行为显得相当不成熟。汪如海有点唾弃自己，磨磨蹭蹭走到玄关处，开门：“你怎么……”
话音未落，便被章杉一把抱住，吻了上来。
“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
汪如海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高中的朗诵活动，有个可爱文静的女孩选了首聂鲁达的诗。彼时他没听明白这首破诗在写什么，却能感受到一种惊人的静谧。后来他买了这本书，翻了翻就扔在一边。
直到此时此刻，这句话和这一幕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章杉：“你在想什么？”
汪如海：“想一个女孩。”
章杉：“骗人。”
随即他便感觉自己像娃娃机里总被人惦记的倒霉公仔，每天看着机械臂下落抓取，每次都意思意思放开了，这次终于触发惩罚机制，一下被死死钳制，动弹不得。
亲了半天，好不容易得了个气口，没来得及说话，又被一把推到墙边。章杉欺身向前，整个人罩住了他，同时还不忘伸手在他头后面做缓冲，
这会能清晰感受到是对方的心跳。汪如海挑衅地盯着他眼睛，又从发际线到鼻梁，唇峰到下颌线打量了一圈。
还是帅的，我真的很喜欢他的脸。汪老板绝望地想到。
“心跳这么快，小海，”章杉沉沉地看着他，表情紧绷，“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估计路上还吃了薄荷糖，有淡淡的薄荷香味。汪如海不动声色地回味了一下，咽了口口水，终于开口道：“没什么，就是跟你说声，我回家了，没别的意思。”
“……”章杉眼眶跳了一下，“我以为你是要解释‘亲家’的事。那女生父母商务厅的？你爸打算卖儿子往上升吗？”
汪如海气笑了，接话道：“是啊，我看树嘉也挺可爱的，还说不介意我喜欢男的，结婚后我们互不干扰，各过各的，父母也高兴，两全其美。”
“美在哪，”章杉凑得更近，鼻息交汇，两人下身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小海，我爱你，别骗人了，你也还是爱我的。”
汪如海心脏快要跳出来，暗骂这个老男人怎么一把年纪反而讲话没羞没臊，想把他推开一点，却发现对方浑身肌肉绷紧，纹丝不动，只能假装不挣扎，仿佛是自愿被禁锢在这。
“下个月结婚，”他微微抬起下巴道，“到时候别忘了送份子钱。”
“份子钱，”章杉眯了眯眼，判断他这句话到底几分真假，毕竟汪老板不仅平时满嘴跑火车，做事也不少心血来潮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候。
他突然凑近他的颈窝，嘴唇贴在颈动脉上，停了几秒，深深地吸了一口。
汪如海打了个颤。
“我现在就预付。”章杉抬起头，轻笑了一声，说完这句话，眼疾手快抄起他，抗上肩膀，直奔卧室。
汪如海又想起大学时跟章杉去海岛度假。夏风清新，夜海深蓝，两人靠在海边沙滩椅里漫天散扯。有那么一个瞬间世界安静下来，无人说话，只听见海浪有节奏地奔走，好像在大海的深处也有一颗心脏，不断迸发。
章杉凑过来：“宝，亲一个。”
两人接了个绵长的吻。
凌晨一点，卧室里只有两人微微的喘气声。
章：“新密码是什么？”
汪：“你猜。”
章：“……再来。”
凌晨两点。
汪如海：“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所以开始总想起以前。”
章杉揽过他：“没有以前，睡觉。”
乙城
“张望！”檀辰看着一洗衣机的碎纸屑，恨不得直接把他一起塞进去，“这次是什么纸？不会是你的作业吧？到底为什么作业会出现在衣服口袋里？”
张望慌里慌张放下手里的活，冲到阳台，把檀辰请回客厅：“我来我来，您歇歇，刚烧开水，您喝点，苹果橙子也切好了，溏心红富士，您尝尝。”
檀辰把烂摊子一扔，回客厅吃水果。汪老板送的年货品质优良，不知道从哪薅的供应商，苹果香脆可口，橙子皮薄水足。
张望耐心地在洗净的衣物里翻捡，终于在一片稍微大点的残渣上捕捉到一颗涂黑的爱心，蓦地回想起这坨湿哒哒的碎纸由来，决定还是不要想起来比较好。
檀辰大爷般吃完水果，翻箱倒柜找出每年春节的老演员——胡桃木果盘。这还是檀春年轻时不知道从哪得的，逢年过节便拿出来，擦干净，按照果盘的分隔摆上坚果、水果和一些糖果，多半从大年三十放到元宵不会断。家里就三个人，也没什么客人往来，所以主要是放自己人喜欢的。檀春喜欢吃酸极还裹盐的梅子，檀辰喜欢吃除了核桃的所有坚果，张望喜欢吃所有能吃的，尤其喜欢奶糖。
檀辰洗干净果盘，把两人前一天采购的零食摊了一桌，进行拙劣的摆盘，一格奶糖，一格瓜子，一格坚果，外加几颗梅子。
他盯着梅子看了一会，直到张望关上阳台门，回到客厅，这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顺手扔了一颗奶糖给张望。
张望伸手接住，美滋滋地吃了，“哥，今晚找部什么电影看？”
檀辰：“鬼片吧，喜庆，一会把桌子收拾收拾，我回房间睡会，困死了。”
张望：“好嘞！”
最终两人还是没看鬼片，毕竟小年夜，当地卫视还准备了一些歌舞节目。哥俩随便做了几个菜，就着果盘，安安静静地靠在一起看电视。
“哥，我有点想奶奶了。”张望看着小品，冷不丁冒出一句，“她才走了两年，我却感觉好像已经很久了。”
檀辰一时接不上话，想拍拍他的肩或者背，又着实不太顺手，便作罢，给他夹了个小鸡腿，淡淡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张望看着鸡腿接着说：“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还有点怕她，看起来很凶。”
檀辰有点好笑，道：“你刚来的时候也就五岁吧？能记得什么。”
张望：“什么都记得。我记得你穿了件白色的毛衣，天蓝色的棉裤，眼睛大大的，像个天使。”
檀辰被他的描述莫名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还记得奶奶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棉衣，在那个大爷走后一直说‘这可怎么办呀’，然后给了我一杯糖水。我甚至好像还记得那个味道，温热的，甜甜的，”张望似乎在回味，又说得自己一笑，“当时我想，这就是我的新家吗？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
檀辰遥远的记忆好像被他勾起一点针脚，他想起来了那天檀春在大哥走了后才上前仔细打量这个小孩，一点点大的脸，头发有点发黄，嘴唇干裂起皮。于是她让檀辰用自己的杯子接杯温水，又舀了勺蜂蜜搅匀，把张望喊起来，看他喝了下去。
喝完小孩再睡，始终都挂着笑。
檀辰突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想问张望打小都过的什么日子。但往事不可追，只得道：“奶奶很爱你。”
张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眼眶一热，说这房间好像有点闷空气不流通哥你要不要再来碗汤，便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檀辰本来想说我们都很爱你，觉得有点恶心这才调整了版本，没想到效果还是如此显著，只能归结于自己果然不会说话，以后还是要跟人多学学。
身边倒是也没什么好的榜样。檀辰惆怅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