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拨云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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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七月的第二周是平台年中大促，“如海”和“远扬”两个团队同时备战，汪如海恨不得做两个分身，在省城和乙城坐镇。
汪如海：“‘远扬’今年第一次下场，去年黑五没什么数据参考，不要有压力，目标就是把我们预计的库存消耗掉，不过……”
檀辰：“不过也要预留一点货避免断货，明白的汪老板，我今早刚检察过货件情况，两周没问题，我们按照‘如海’新品去年同期的销量做的数。”
汪如海满意闭嘴，拉着檀辰和小徐二次确认了下所有的促销和广告情况，中午赶回了乙城，主持“如海”的大促。
活动一共两天，檀辰和小徐合计了一下，保险起见，安排轮岗，核心时间断保证两人同时在岗，也就是差不多国内时间晚上八点到十二点这段时间。檀辰带夜班团队到早上六点，小徐再过来接替到中午十二点。
同生意规模做精品的卖家往往只有几十甚至十几条链接要运营，但“远扬”和“如海”同属于铺货类型，上线不到一年，已经有了超过四千件品，类目跨度还大，任务不算轻松。檀辰在值班的时间，需要持续查看出单情况和广告竞价，根据情况进行调整。好在尾程配送不需要自己负责，平台配送费贵有贵的道理。
檀辰心里盘了下主要任务，打开张望准备的夜宵便当，愣了一下。
饭盒也是公司的样品，极简的裸色塑料饭盒，檀辰几乎没有用过。现在里面整整齐齐地码好鸡蛋饼、肉圆、青菜和一拳头米饭，陌生又熟悉。
米饭上甚至有两个切开的小番茄作为装饰。
凌晨两点，“如海”省城办公室一片呼声中，檀辰难得态度欠佳地喝退围观众人，去公区微博炉加热，独自坐到汪如海办公室品尝夜宵。
其实也没必要。檀辰一边吃一边心想。每年大促公司都会统一定好夜宵外卖，零食饮料炸鸡盒饭应有尽有——资本家在赚大钱时总是不吝于多投入一点饲料的。
只是张望坚持要准备夜宵，让檀辰在他本人和饭盒之间选一个，檀辰只能妥协。他试图在出发前假装遗落在家，没想到第一时间被张望发现并果断塞进自己包里。
檀辰吃了两口，这才想起来拍张照片发过去，立即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
张望：【怎么样，爱心便当，是不是色香味俱全？】
檀辰：【很厉害。】
张望发来一个骄傲的表情，檀辰盯着表情包小狗比的大拇指，有点好笑。
檀辰：【早点睡觉，明早我带米粉回去？】
公寓楼下有家很好吃的牛肉米粉，兄弟俩吃过一次欲罢不能。
张望：【不用啦，我电饭煲里预约煮了粥，你回来可以直接喝，好补觉。】
檀辰：【好的。】
白天檀辰提前补了觉，吃完夜宵又灌了一杯功能饮料遛缝，整一夜都精神熠熠，看着订单数字不断攀高，相当有成就感。根据他的经验，第一天促销单量大概在平时的五倍朝上，而目前刚开始十四个小时，已经达到这个目标。下一个小高峰差不多是在当地时间晚上六到十点，这样看来，第一天有望能实现目标的一点五倍。
几个运营的同事都哈欠连天，檀辰让他们需要休息的去会议室休整，自己开始噼里啪啦整理数据，想在回家前跟汪如海先同步一下。
刚发过去，对面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汪如海声音相当亢奋：“我看到了，远超预期，‘如海’这边有些品估计第一天要售罄，一会我们拉两个店铺看看能不能相互补上，我看两边好的不太一样。”
檀辰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招，火速按他说的匹配了一下两边的出单情况。
“是的，”檀辰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如海’还是主要出在饰品和日用品，还有一些标码的服装，基本都是之前权重就很高的品。‘远扬’在运动时尚这块出单很猛，可能也是因为整体价格段更低一点，厨房家居一般，大概只翻了三倍。”
汪如海：“嗯，跟我猜想的差不多，你看相同的品直接跟上，丢购物车没关系，只要能在这个链接持续出单就行。我看‘如海’的一些爆品后续旺季后撑不到两周，正好你这边把他节奏拉缓点。”
“好的，”檀辰记了下来，安排各个类目对应的同事去做，“还有别的吗？”
汪如海：“没了，辛苦了。结束后好好休息两天。小徐早上来接班？”
檀辰：“对，排班时间发你了，高峰时间段我俩都会在办公室，其他时间轮流守，刚才的安排我也整理发他一份。”
“行，这孩子太会做事了，”汪如海笑了一声，“眼里有活。”
檀辰：“谬赞，老板记得发奖金就行。”
汪如海：“那当然。”
奖金着实不菲。汪如海一诺千金，不等月底结算，直接按照交易额自己贴钱给大家发大促奖金，檀辰和小徐作为运营主管，额外收到一笔分红，几乎是半年的工资。
檀辰回家睡了一天，倒好了时差，兴奋地拿着这笔钱带张望去消费，买衣服零食水果和书。两人大包小包地逛到走不动路，又去吃了顿不错的饭。
张望由衷感慨：“我现在觉得做生意也挺好的，多劳多得。”
檀辰：“是啊，其他兼职，像我这个年纪估计现在才开始上手。”
他随即警觉地看着张望：“你别想，还是先安心准备高考。”
“喔”，张望应了一声，没有多说，“那你打算一直跟汪如海做生意吗？”
檀辰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随口答道：“目前看是吧，打工比较省心，很多我根本搞不定的问题甩给汪如海就行。”
张望没有多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檀辰怕他多想，还是忍不住说：“目前看起来是还不错，时间也算自由……一开始也不完全是我能选择的，只是运气好，现在看起来有个不错的境遇。未来谁都说不好。”
“我希望你，无论未来选专业还是选工作，还是找自己真正感兴趣的。”
檀辰努力地组织语言：“我对你没有什么要求，你可以一直做学生，先把高考考好了，上个不错的大学，选个喜欢的专业，目前的存款加上我的工资，够我们两个人用。等你上大二，我正好大学毕业，更没什么经济压力了。”
张望一脸失望：“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也可以赚钱养你？”
檀辰诧异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小望。”
张望：“你很厉害，哥，从小都很有自己的想法，学习也好，兼职也做得厉害，一直带着我这个拖油瓶。但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你或者奶奶任何人的责任。”
“我就是，我讨厌你这幅好像做出什么牺牲的样子……不是，我是说，”他有点语无伦次，话一出口却变了意思，惊慌地看了一眼檀辰，“我是说，我也可以为你付出。”
“我不想总是你在说，‘你可以选择你喜欢的专业啦’，‘我对你没什么期望啦你高兴就好啦’，为什么啊！我们只差两岁，凭什么你说得我好像担不起任何责任一样。”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这些话从哪里泄洪般涌出，想关闸都无从下手。
“张望，你怎么会这么想？”檀辰又惊又诧，看着他。
张望猛地站起身，愤怒没来得及爆发就转成了委屈，恨自己说了这么过分的话，又无法消解内心的堵塞。
他抿着嘴看檀辰，胸口起伏了几下，“对不起，哥，我要冷静一下。”
他随即头也不回朝外走去。檀辰没有犹豫，准备追过去，被服务员拦下买单。
等他没好脾气地结完账冲出商场，早看不到张望的身影。
这就是叛逆期吗？檀辰后知后觉开始冒火，连着打了三遍电话，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他只能黑着脸绕着商场转圈，又沿着商城回公寓的方向走了一段，仔细检查了路边公园树林和草丛，一无所获。
檀辰一直找到篮球场，只看到几个放暑假的小学生。他出了一身汗，怒火中烧，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鬓角，眼神里尽是杀气。
小学生们原本跑来跑去玩皮球，被这个浑身冒黑气的年轻男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离他远了点。连小学生们带的两条小狗都夹着尾巴，冲他叫了两声。
檀辰：“……”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猫嫌狗厌的了。檀辰挫败地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毕竟十六岁了，距离家也不远，手脚健全，顶多自己在外面转几圈就回去了，何况这附近都有监控，省城治安也还不错，不如先回去洗澡睡觉。
檀辰在派出所门口转了一圈，搜人口失踪立案标准，发现报案需要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以上，且十六岁已经不能被称为儿童，只得放弃。
九点半，檀辰回到公寓，心烦气躁，抱有一丝期待地打开门。
门口只看见小徐的鞋。
小徐难得在客厅打游戏，见檀辰回来很是兴奋：“辰辰你终于回来了！我买了新的游戏机，怎么样，来一局？”
檀辰：“不了小徐哥，我有点累，先去洗澡休息了。”
小徐：“诶，你弟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檀辰：“嗯，他去打篮球了，估计晚点回来。”
他不想费口舌解释刚才发生的事，随口敷衍过去，拿了条毛巾进卫生间。
十点，檀辰的怒气已经完全退去，只剩下不安，回自己房间看书。
十分钟都没看完一页。
正当他感觉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焦虑时，突然听到大门输密码的声音。
他第一次发现密码锁不同的按键有自己的音调。数字键都是微微上扬的“滴”升，井号键则是一个像对平稳的低音。
檀辰一时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手忙脚乱地把书开了又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灵机一动，关了灯躲进被窝里，装睡。
这样至少今晚不用跟张望进行更多对话。
但是我又在躲什么。
他相当不爽，又一时脑子短路，只能先装鸵鸟，听听外面的动静再说。
房间隔音一般，他清楚听见小徐几乎一模一样地重复了邀请自己打电玩的话，再次被张望拒绝。
小徐十分失望：“你们哥俩怎么回事！我在你们这个年纪看别人打游戏都羡慕死了啊，这就是学霸吗？”
张望：“不好意思啊小徐哥，外面太热了，我这一身汗，想先去冲个澡，一会就睡觉了。”
小徐：“去吧去吧，你哥也这么说。”
张望的声音显然犹豫了一下，问道：“我哥他，已经回来了？”
小徐：“是啊，估计在房间看书呢。诶，下次打篮球记得喊我啊，我高中时还挺能打的。”
“啊？”张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小徐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赛车进入到最后一环冲刺，难以分心。
张望意识到檀辰给自己编了个借口，在小徐这显然也打探不出更多消息，只能硬着头皮，轻手轻脚推开檀辰的房门。
里面一片漆黑，毫无动静。
他怕客厅的游戏声吵到檀辰睡觉，开了个门缝，侧身进去，又轻轻地把门带上。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勉强看到床上隆起的身形，张望悄悄摸到衣柜边，随便拿了件干净的睡衣，又做贼似地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