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拨云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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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檀辰快要彻底睡着时，他终于又听见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
张望再次做贼似地从门缝挤进来，踮着脚走到床边。
熟悉的柑橘味沐浴露的味道，甚至好像还带着一点温热的水汽。
檀辰感觉到床的另一侧缓缓下沉，张望整个人像是被调到慢动作，慢慢躺下，拉起自己的被子。
“……”他调整好姿势，小心地发出了一个气音：“哥？”
檀辰不想搭理他，等他下文。等了半天没有下文，正要忍不住开口时，张望突然凑了过来。
一米六的床，堪堪能躺两个人，所以他这番动作主要是转身贴近了檀辰。
檀辰话到嗓子眼又卡住，隔着两层被子都能感受到旁边人的温度，甚至好像有没完全吹干的头发，戳在脸上，凉凉的。
檀辰平躺着，趁黑眯着眼睛，用余光勘测张望的动静，只能看到对方鼻梁的形状。
张望接着小声说道：“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要跟你吵架的。”
檀辰突然想起电影里信徒向神父告解的画面，神父坐在小小的木质隔间里，拉开一扇小窗，目不斜视，信徒凑上来小声叙述自己的罪行。
张望：“我只是，我只是不希望只有你一个人那么辛苦，我可以跟你分担。”
“我不是故意跟你说那些话的。”
他显然还是没有组织好语言，讲到一半，又卡壳了。
檀辰听着他屁放到一半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呼吸声倒越来越重，忍不住开口问道：“嗯，然后呢？”
张望：“……”
张望：“…………”
他原本手都要伸到檀辰脸上了，闻言吓得一抖，火速缩了回去。
不仅是手缩了回去。张望缓缓地平躺回去，浑身卸了力，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生无可恋地说：“哥，你没睡着吗。”
檀辰：“不是你把我叫醒的吗。”
张望：“那你都听见了。”
檀辰：“听见了，这就没了？”
张望：“……”
檀辰：“你跑去哪了？”
张望又羞又愤又后怕，还好没做什么危险行为，还好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还好两人各自有床被子。
张望：“我就，随便转转，我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沿着挂彩灯那条路走了一段，又原路走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来找我。”他吸了吸鼻子。
我是找了，就是完全找反了。檀辰无言以对。
“我直接去派出所报案了，他们让你回来去登记一下。”
“？”张望不解道，“失踪人口不是要二十四小时以上才能报案吗？”
谎言被当场戳破，檀辰有点恼羞成怒：“总之，以后不准说走就走，就是离家出走，也要给我留个地址和回家时间。”
“遵命！”张望秒速回答，答完才意识到檀辰刚才试图诓自己，没诓成还有点生气，气里都是对自己的担心。这么品味一番，居然还给他品出一丝甜味，遂又心情开朗了，腆着脸再次凑过来。
这次他直接伸出左手，隔着被子搂住了对方。
“哥，”张望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也希望你好。”
车轱辘话翻来过去讲了几轮，檀辰不耐烦地说：“希望我好那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读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懂？”
张望嘿嘿傻笑：“懂，明白，找个好工作赚个好大钱。”
檀辰：“工作不是为了赚钱……”
话没说完，就被一只手捂住了嘴，食指和中指间还贴心了给俩鼻孔留了一丝缝隙，不影响他呼吸。
张望：“我知道我知道，哥，要有自己的追求和梦想，这跟赚钱也不相悖啊，我看汪如海的追求就是赚钱，知行合一，你给他打工也算是助力梦想成真了。”
檀辰扯开他的手，已经开始对这场无主题辩论失去兴趣：“行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先睡了，晚安。”
张望：“晚安。”
一分钟后。
檀辰：“你要这样贴到什么时候？”
张望：“我们小时候都是这么睡的啊。”
张望显然把檀辰的话听进去了，第二天开始积极汇报自己每天去了哪干了什么，檀辰礼尚往来，只要看到都会马上回复。
看不到的时候说明已经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檀辰：“……”
檀辰：“一千五百个品让我去找实验室一个个开报告？我甚至在五分钟前都不知道什么是REACH报告！”
“先别激动！我们先了解一下！”汪如海深吸一口气，“背景是这样，十月欧洲市场开放，我们作为第一批受邀卖家进去，这是很好的机会。”
“但是呢，进去的前提是合规，饰品这类的就需要提供合规检测报告，这还只是饰品的，如海那边还有两千个据说需要提供食品接触材料报告的。”
汪老板也很烦心，把超强薄荷糖嚼得嘎嘣作响，“我先找了几家实验室，分头聊聊价格，大概的时间，也不一定非要做。我也去问问柏经理有没有更清楚的要求。”
两人分头开工，檀辰一下午就在跟实验室料合规，越聊问题越多。
檀辰：“嗯对金属首饰……GPSR合规加REACH测试报告……铅镉镍……高度关注物质符合性声明……塑料的也要吗？我们也有的，哦邻苯二甲酸盐……多环芳烃化合物加SVHC……”
檀辰：“……”
檀辰：“不好意思啊有几个字我不确定，您这边有材料清单吗？额，点位要求，我记一下，哦价格不同，差这么多？稍等，我现在问下老板。”
他歪着头夹着手机，两只手端着电脑和纸币，直接冲进汪如海办公室。
檀辰：“点位要求是什么？对面问单点位还是多点位。”
汪如海：“开免提，你好，这俩价格差多少？”
对面：“还是看具体材质，单点位两百左右一份报告，多点位就看包含几个，我们常见的三四个点位合作的可能在两千块一份。”、
“那确实不便宜，”汪如海皱着眉头看了眼檀辰，“有其他卖家找你们做吗？我听说可以多点位，外加签同一材质保证书可以吗？”
对面语气好像变得轻快一点：“可以的，您跟平台确认好就行，如果我们量大的话还有额外优惠。”
檀辰听着汪如海跟实验室的人你来我往一通，甚是意外，不知道汪如海什么时候恶补了合规知识，毕竟据他所知，如海之前也从没做过欧洲市场的生意。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汪如海一声长叹，无奈地看着檀辰：“怎么办？”
檀辰：“听起来不是很划算。”
汪如海：“早上问柏经理也是说可以先准备起来，但他们也不确定欧洲市场的盘子有多大，贸然投入这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檀辰：“一定要全部都做吗？我们先挑少量爆款，做一点试试不行吗？我听实验室这个人的意思，一份报告能最多包涵一百五到两百的产品，我们如果每种挑一款做报告，成本控制在一万以下，折合美元大概一千四，差不多一周的毛利，好像也能接受。”
汪如海：“嗯，我也是这个想法，先把我们卖得最好的品和单价高的品拎出来看看吧，挑一挑。如海那边我们先把不跟食品接触的产品挑出来，优先铺过去，爆款里看看有没有需要报告的，掐尖做。”
檀辰：“我先开始跟这个实验室也简单聊了下那个什么食品接触材料，虽然像不锈钢也有各种型号，听起来至少比铅镉镍什么的好分辨点，或许可以直接手动筛选材质，然后大概盘一盘。饰品这块金属材质我真两眼一抹黑了，只能看你了，老板。”
“行，”汪如海痛苦地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我看能不能找个外援。昨天连夜补习了一波，年纪大了，真的学不动了。”
檀辰也学不动了，一时半会等不来汪如海的外援，只能白天吭哧吭哧带新人上品，晚上连夜补习奥氏体不锈钢和制作厨房用品的一百零八种天然材质，看得两眼昏花，恨不得直接一键删空这些复杂材质的产品，一劳永逸。
张望晚上照例去打篮球，回来时看檀辰在忙，切了个果盘就没打扰他。等洗完澡再回房间，看到果盘吃了一半，檀辰趴在电脑前睡得正香。
屏幕幽幽的蓝光映在他侧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呼吸轻缓而绵长。
高三都没这么累。
张望放轻了脚步，无声地走到桌边。房间里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和电脑风扇的嗡鸣声。
他们俩都不耐热，喜欢把空调冷气开得很足，几乎是正对着檀辰吹。张望犹豫了一会是否叫醒他，最后还是去衣柜翻出来一件长袖，轻轻披在檀辰背上。
外套刚落下，檀辰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扭头看向他的方向。
“小望？” 檀辰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含糊不清，“我怎么睡着了。”
他微微动了动压得有些发麻的手臂，头在臂弯里蹭了蹭。
张望俯下身，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去床上睡吧。”
檀辰手麻腿麻，没有立即站起来，只抬起头，用下巴点了点果盘：“西瓜挺甜的，你还吃吗？”
张望心里蓦地一软，像被温热的羽毛轻轻拂过。他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温暖的弧度，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揉了揉檀辰睡得有些凌乱的发顶。
“嗯，我一会吃，”他像哄小孩一样，声音放得更轻柔，“起来吧，一会吹感冒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托了檀辰一下，好让他借力站起来。檀辰梦游一样走了两步，倒进床里，不知道还咕哝了两句什么，张望凑过去听了一会，却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张望关了灯，站在黑暗里静了会，终于还是在檀辰的面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