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拨云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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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啦，张望，我完啦，”江梓浩回到宿舍鬼哭狼号，“范老师给我家里打电话告状了，我爸转头就把我臭骂一顿，高三的阴影重现，还好这次只是警告……你家里怎么说？”
张望脸上笑容有点挂不住：“我家里……还没找我，估计范老师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吧，她倒是约我明天下午聊聊。”
江梓浩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仿佛亲爹的咆哮声还在耳边回荡：“还是你好啊，感觉你哥不会管这么严。”
张望：“是啊。”
张望对周围的说辞一直是从小爸妈不管，哥哥带大，以至于江梓浩等人甚至很是羡慕，毕竟看他日常吃穿用度，估计家里条件也不错，给钱不管事，这日子可太爽了。
三两句打发了江梓浩，张望彻底笑不出来。范老师今天上来就说已经找檀辰聊过了，张望问我哥怎么说，范老师说没怎么说。
没怎么说什么意思？檀辰真铁定心不管自己啦？张望盯着对话框，恨不得把檀辰抓出来揪着他的衣领问到底要怎么样才会再看我一眼。
檀辰的头像是一副莫奈的画，冷色调，此时看得张望心里拔凉拔凉的。他一直觉得檀辰应该找个招财猫做头像，配自己的潦草狗头，像极了这个小家的缩影。
小家。张望开始无意识地抠包挂上的狗眼睛。怎么亲个嘴这个小家就支离破碎啦！
张望：【哥，我错了。】
没有回复。
张望：【哥，你理理我】
没有回复。
张望：【哥，你不理我我今晚也夜不归宿】
这句话刚发出去，张望就立马撤回了。不行，不理智，不成熟，本来是诚心道歉的怎么就变成了胡搅蛮缠。
他一连几天提不起劲，好不容易等到周五，提前半小时抵达辅导员办公室。
范老师：“哟，回宿舍回得晚，来挨骂倒是挺早的。”
张望龇着八颗牙笑：“范老师我已经自我检讨过了，绝不再犯。”
范老师：“行，你哥也跟你聊过了？”
笑容僵住：“没有。”
范老师倒不意外，把跟檀辰说的话原封不动对张望说了一遍，末了终于勾起些许好奇心，试探问道：“你们到底闹什么矛盾呢？”
张望：“我不懂事，惹他生气了。”
这话说得新晋辅导员心里一片柔软，“哎”了一声：“没事，我也劝他了，他说这周忙，等周末再跟你聊聊。你们哥俩也挺不容易，我听商学院辅导员说了，檀辰一直都在忙着兼职，去年考试月还特意请假回去陪你高考，两个敏感时间，他为了回去一趟真是想尽办法，从辅导员一路打报告到系主任……他辅导员还说呢，小小年纪可成熟了。”
张望记得之前檀辰请假回来，只说自己辅导员开明，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茬，低着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范老师看了眼他的神情，心说稳了，再趁热打铁一番：“我跟他说你这是第一次夜不归宿，问题不大，家长要好好教育引导，他说相信你。”
张望抬头看她：“相信我什么？”
范老师：“呃，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玩归玩，肯定不会影响学习，说你从小到大都很懂事，周末再找你聊聊。”
这话乍听起来不太像檀辰能说出来的，但范老师也没理由骗他。张望又低下头，没注意到范老师悄悄松了口气。
张望：“谢谢范老师，我之后不会再这样了。”
“行，我也相信你，”范老师满意点头，“有空喊你哥吃个饭，亲兄弟哪有隔夜仇呢，你说是不是。”
那还是要看是什么仇。出了辅导员办公室，张望心理五味杂陈。
他从周五开始手机不离手，可一直等到周日下午都没等到檀辰的消息，终于忍不住主动出击。
张望：【哥，晚上有空吃个饭吗？】
五分钟后，他奇迹般收到了檀辰的回复：【行，六点南门见。】
汪如海：“能不能不要在我说话的时候回短信？”
檀辰放下手机，无奈道：“老板，我真的觉得这个策略太激进了，几千个品没有任何市场预期，全做报告，这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本？”
“我知道你的意思，一般情况是像你说的，精选几款做合规。”汪如海耐心地说车轱辘话，“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我们做铺货还要抢占先机，别人观望不敢做，就是我们的好机会。”
檀辰：“你的好机会是指五个店铺在整个欧洲市场一天二十单吗？”
汪如海：“这只是当前，檀辰，人不能只看当下，我们要做长期的打算，就算我现在下场亏三个月五个月，亏一年，又怎样？”
檀辰实在不能理解：“要是去年一千多个合规报告都做好到现在确实已经亏一年了，当时你不是还说可以重点准备的吗？”
“去年是去年，今年是今年。”汪如海激动起来，“去年平台刚启动，美国销量持续走高，没必要看其他市场，但是今年不一样了，关税政策你没看吗？现在是最好的做全球市场的时间，再不做就来不及了！”
小徐夹在两人中间，见势不妙开始和稀泥：“哎呀二位别急，汪老板说的有道理的，上个月平台那边新的经理来，檀辰你刚好不在，当时他就给我们盘了下全球市场的情况，确实有很好的预期。不过呢，檀辰的担心也有道理，去年我们只有一千多个品，今年上来有八千个需要做合规报告的，这个成本不得了。”
檀辰深吸一口气：“8723个，我跟实验室看了整整两天，全部盘了一遍。重金属报告他们最低能给到一个品两块钱，是不多，只算单点位也就几千块钱，但剩下的都是FCM之类的，一份报告动辄一两千，不说要多少人去准备，单是成本都奔着百八十万去了。”
汪如海静了一瞬，再开口恢复了平静，语气毋庸置疑：“辰辰，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也付出了很多，但是这个成本不用你考虑，这一年赚了算公家的，赔了算我个人的，开始准备吧。”
檀辰沉下脸看他，汪如海眼神回避，只抿着嘴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檀辰看了眼大开间闷头干活的一众运营，十分烦躁，干脆合上电脑背上包，下班。
十五分钟车程回学校，他花五分钟复盘了一遍跟汪如海的对话，然后强迫自己用剩下的十分钟思考一会要如何面对张望。
他打开车窗，十二月初的风凛冽而清新。上次见张望已经是近四个月前，当时两人还都穿这着短袖短裤，贴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热度。
愁人。檀辰的愤怒早就过去，剩下都是愁绪。过去几个月每每收到张望的短信，他的第一想法都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有答案，也无处可问，他唯一的情感导师汪如海这几个月一心扑进扩张大业，他俩甚至没什么机会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聊聊感情问题。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檀辰下了车，一眼就看到校门口杵了个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穿得倒挺单薄。
檀辰一见他就忍不住叹气，抬腿走上前去，眼看着对方瞬间因为自己的出现变得欢心雀跃，刚朝自己走了两步，笑容又收敛了几分，微微低头，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哥，”张望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说，“好久不见。”
檀辰沉默地看他，良久，嘴先于大脑说道：“怎么就穿这么点？衣服没带过来？”
张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他：“没想到今天降温了。”
檀辰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面上不表，心里一言难尽，转身朝学校后面的街区走去：“那吃点热的，有什么想吃的？”
张望跟在后面，恨不得用目光把他脑壳灼出一个洞：“什么都想吃。”
“什么都想吃，”檀辰冷笑一声，“给你打的钱都用来打游戏了？”
张望：“嘿嘿，没有，不打游戏了。”
檀辰不置可否，带他进了家砂锅店，还是来自顾小北的推荐，据说每次跟绍菲菲约会时，想不到要吃什么的时候就会来这家。
两人面对面坐下，开始认真研究菜单。檀辰也是第一次来，见菜单上的字密密麻麻，仔细一看又仿佛只是各种食材的排列组合，想起顾小北原话“水平稳定味道一致”，决定随便选几个喜欢吃的食材，估计味道做出来都一样。
张望：“哥……”
檀辰：“你……”
檀辰：“你先说。”
张望：“你好像瘦了。”
檀辰直奔主题：“为什么夜不归宿？”
张望愣了下，如实答道：“升段赛，没注意时间过了门禁，就想着在网吧凑活一晚，没想到就遇到查寝。”
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檀辰想说怎么就被抓到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能助长不正之气。
张望见他不说话，只得接着说：“我已经自我检讨了，也跟范老师聊过，下不为例……她还说也找你聊过。”
他说话时盯着面前咕噜咕噜的砂锅，说完又抬眼看蒸汽中檀辰语义不明的脸。
几个月没见，还是这么好看，只是瘦的面颊微微凹进去，看起来多了一丝疲惫。
他仔细打量，这才注意到檀辰状态并不算好，嘴角又起了溃疡，眼袋隐约泛着青，眼睛还有红血丝。
“行，”檀辰终于开口，“你也成年了，应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檀辰：“我不想管你，你就算打游戏挂科也行，但是拿到学位证是底线，这是替檀春说的。”
这句话份量过重，以至于张望一瞬间想被蛇咬了似的，失去所有挣扎的力气。
他这才意识到，这顿饭并不是和解，只是檀辰找机会说明自己的态度，这件事没有回圜的余地。
“知道了哥，吃饭吧。”张望听到自己小声说道。
一顿饭两人都食不知味，不欢而散。
张望深受打击，回去闭门思过数日，痛定思痛，重新做人，第一件事是计划跟踪檀辰的日常行程，未遂。
他这才发现檀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了共享定位的权限，盯着片白茫茫地图，心在下小雪。
当天晚上，张望便通过摄影协会的公众号辗转找到了顾小北的联系方式。
顾小北：【你说你是檀辰的弟弟？】
张望：【对的，我们闹了点矛盾，希望你不要跟他说。】
顾小北：【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望：【想跟你了解下他的日常行踪，我想找机会跟他当面道歉。】
顾小北：【周一到五上课图书馆寝室，周末去兼职】
张望：……
顾小北：【楼层就不知道了，不过我们大一偶尔碰到他都是在顶楼。】
张望：【谢谢小北哥！那你们大三有碰到过吗？】
顾小北：【大三我就没去过图书馆啦】
张望哭笑不得，再三谢过顾小北，虽然都不是什么新鲜信息，但至少有个方向，又跟他要来课表，决定先从图书馆开始寻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