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拨云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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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辰看着窗外的云，难得开始走神。
周日那顿饭吃得他着实难受，回忆不出砂锅的味道，只记得自己灵机一动的“教育引导”好像下手过重，听得张望半天没缓过来。
也好，长痛不如短痛，下猛料才有好效果。檀辰看着一朵云飘出视野，低头接着写期末小论文。大三年级没有通选课，以电商自己的专业课为主，其中几门大课的期末考核还能小论文的形式取代考试，正对檀辰胃口。
只是今天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檀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都是埋头苦读的学生仔，静得落针可闻。
他疑惑地转回头，思路中断，干脆起身去接水。
角落里的张望用书挡住自己，好险，第一次跟踪没经验，下次还是要找个更隐秘的地方。
凭借顾小北的情报，张望这几天一有时间就扎根图书馆，从顶楼开始摸排，每一个小时换一个方位，第一天就发现了九楼靠窗角落位置的檀辰。
只是这个位置实在凶险，前无遮挡，后无空间。张望在书架间绕了几圈，踩了个点，心有不甘地走了。
根据他对檀辰的了解，只要是他的固定座位轻易不会换。于是第二天张望轻车熟路摸过来，果然一眼看到檀辰像游戏npc一样定时定点刷新了。
直到今天，张望终于占到一个能恰好从书架缝隙观察檀辰后背的拐角雅座，从下午三点开始一直盯到六点。
可惜出于安全考虑，只能观察后背。张望小声叹了口气，随手翻了下面前的书，勾勾画画，稍微掩饰一下自己力能穿墙的眼神。
如此这般过了一周，张望把檀辰当调剂，连续图书馆固定座位打卡，结果是收获来历不明的小纸条和巧克力。
张望：？
他只是去上个厕所，回来就发现自己书本上多了个白色的小卡纸和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
卡纸白底黑字，工整娟秀地写着：小哥哥你认真的样子好帅，送你巧克力，祝你期末顺利！
末尾还画了个小心心。
张望脑海中出现八个大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把卡纸和小礼盒原封不动地推到一边——第一次不予理会，第二次就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勿扰。”——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有相当丰富的示好处理经验。
半个小时后，他看了眼被推到一边的卡纸，又看了眼书架后的檀辰。
张望：！
次日，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檀辰看到桌上的纸片和苹果，嘴角抽动了一下。
看起来是可疑人员打印了这张纸后裁下有字的部分。檀辰用两根手指拈起，只见上面打印着：小哥哥我喜欢你，送你苹果补充VC，祝你期末顺利！
坐他对面的女生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了下他和他手中的字条，显然在用尽全力压下疯狂扬起的嘴角，身体都在微微颤动。
檀辰：？
檀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判断不是对方的投递，毕竟这个诡异的反应毫无羞涩，更像是目睹了什么真相，大概率是恶作剧之类的。
张望眼睁睁看着檀辰把苹果留在原地，自己收拾好书，走了。
甚至第二天也没有出现。
据顾小北一手消息，檀辰还是去了图书馆。张望只得重复前序路径，再次摸排一遍，发现檀辰去了八楼，并在此扎根。
张望不敢轻举妄动，在八楼找了个角落位置，踏实本分复习，夹起尾巴做人。
直到大三年级最后一门期末考完，檀辰就此消失在图书馆。张望心里清楚他大概率是要搬去公寓，方便做兼职，当下仍是有点不知所措。
毕竟如果自己独自回乙城，好像不如赖在学校宿舍，还能捡起暑假的兼职，赚点外快。今年过年晚，年前有差不多三周时间，届时如果檀辰通知自己回家过年，再回去也不迟。
张望就这样做好决定，一个个送走室友，又去学生事务中心提交了春节留校申请，在中心老师几分同情的眼神里写下胡编乱造的理由。回寝室时在学生超市买了一箱方便面和卤蛋，以防不时之需。
他联系上暑假辅导机构的老师，一问果然急需带教，寒假时间本来就短，大学生们还都急着回家过年，像张望这种有经验的更是稀缺，一通电话后让他次日就来上岗。
小年，张望带完最后一节自习课，拖拖拉拉地收拾教室。
“小张老师还没走呢？”隔壁班的带教老师踩着高跟鞋过去，路过教室探头看了一眼，“快收拾好回家过小年了！”
张望冲她笑笑：“马上回去了。”
一月初，省城白天的温度徘徊在零度，到了夜晚，太阳的余温消耗殆尽，微风都冷得刺骨。张望双手揣兜，站在公交站台，头顶昏黄的路灯落下温暖的一隅，在他身后拉出短短的倒影，像条耷拉在地上的尾巴。
不知道檀辰在干什么。他看着公交车过来的方向，决定回寝室的第一件事是烧水泡面。
太他妈冷了。张望面无表情地呼出一口白色的气。
等了近十分钟，依然没等来熟悉的七路车，张望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想给檀辰发消息，却先一步接到小徐的电话。张望愣了一下，想起来这还是暑假时檀辰怕自己临时找不到他，让两人加了个联系方式。
张望：“喂，小徐哥，有什么事吗？”
“小张兄弟，我今天回老家过年，出门时太匆忙了差点忘了……诶你这人走路……”小徐那边十分嘈杂，信号也断断续续的，声音忽大忽小，“小檀这两天感冒发烧，看着像甲流，出门时叫他都没什么反应，我怕他一个人在家出什么事，你记得打个电话问问……”
张望还想追问，那边听起来是在排队检票，只得连声道谢，让小徐放心，自己一会就去看看。
每年冬天一烧。张望叹了口气，连着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七路车来了。
远扬的员工公寓楼就在省城大学前一站。张望跳下车，进了熟悉的公寓楼，却又纠结要不要上去，在楼下做最后的尝试——要是檀辰接了电话，听起来状态不错，那自己立马走人。
还是没人接。倒是公寓前台的姐姐一眼认出了他：“又来找你哥吗？”
张望：“呃，是。”
“正好他室友留下了房卡，”前台说着，火速把塞给他，关机锁抽屉一气呵成，“你要用的话不用再开电脑办新卡，我直接下班啦。”
等张望再回过神时已经站在公寓门口，把门上贴的一副对联读了三遍。
上联“财来运转通万里”，下联“福至人和旺四方”，横批“富贵远扬”。
张望：……
谁的手笔一目了然。
檀辰仍是没有接电话，张望心里默数一到十，终究还是心一横，推门进去。
张望：“哥？”
无人应答，屋里一片昏暗，只有檀辰的房间门缝透了一点光出来。
张望带上门，从边柜翻出自己的拖鞋，打开客厅的灯。屋里倒是挺干净，餐桌上空荡荡一片，连垃圾桶里都是空的。
他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终究还是像只大苍蝇搓着手潜入檀辰的房间。
“呃，小徐哥说你生病了，”张望低着头，“我不放心就来看看要没什么事我就走……哥？”
他看见檀辰倒在床上，却没盖被子，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手边还摊着一本书。
屋里没开空调，张望穿着外套都不算暖和，檀辰却只一身单薄的卫衣。
“哥，你在发烧？”张望下意识伸手摸他额头，靠近都能感受到热度灼人，“哥，檀辰，你醒醒！”
檀辰皱着眉头，勉强眯着扫了他一眼，又缓缓阖上：“你怎么在这。”
张望估计他烧得有点不清楚了，顾不上解释，先把空调开到二十五度，又艰难地试图把他塞进被子里。
檀辰一手拉住被子：“热。”
张望：“盖上发发汗，体温计有吗？”
檀辰不说话，张望只得凑近用自己的额头贴了贴他的。
此时倒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这完全是从小跟着檀春习得的条件反射，大概能判断对方烧到多少度。
张望：“我去买药，很快回来。”
檀辰睡得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烧了多久，只觉得浑身滚烫。他依稀记得早上小徐出门时还跟他打了招呼，然后睡到中午，吃了两包苏打饼干，感觉恢复了一点精神，靠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又昏睡过去，越睡越热，从被子里睡到被子外面，刚觉得好点，又突然被人叫醒。
只是听到开门的声音就知道是张望。檀辰半梦半醒间都在叹气，这小孩真是阴魂不散。
但很快又听到关门的声音。他想，可能又是自己说了什么把他赶走了吧。
檀辰突然有点发堵，眩晕中找不到情绪的由头，思路漫天飞舞，想了会最近跟汪如海吵的架，想了会很久之前跟檀春斗气。
也是一个冬天，檀春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毛线帽让他带，檀辰就是不带，气得檀春瞪眼。
然后想了会上次跟张望吃砂锅煲，吃到最后两人不欢而散，檀辰看着他往宿舍走，头都不回一下。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还是说其实自己做错了？
檀辰试着爬起身，天旋地转找不着北，只得又躺了回去。当下又渴又饿，又冷又热。
那个小兔崽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檀辰在梦里听到梦外的喊声。
“哥，醒醒，先吃点东西，”张望仿佛是突然出现在床前，身上还带着寒气，“我买了皮蛋瘦肉粥，你出来喝点，再吃退烧药。”
檀辰梦游般爬起身，随意套了件毛衣，出房间，缓缓走到餐桌前。
桌上不仅有皮蛋瘦肉粥，还有几碟小菜，冒着热气。
张望不知道在厨房里忙活什么，好一会才坐到檀辰对面，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这几天看在你发烧的份上收留我几天吧，我睡沙发，不打扰你……这是退烧药，这是止疼药，有哪里疼吗？”
檀辰感受了一下，摇摇头，声音沙哑：“就是有点头晕。”
张望：“行，那止疼药可以先不吃。退烧药吃完去睡一觉，看下明天怎么样……”
他见檀辰开始进食，稍微放心些许，自顾自开始吃饭，时不时还给檀辰夹点小菜。
檀辰显然是被饥饿驱使着进食，根本尝不出味道，只是饿了。张望早看到他桌上放了两个饼干包装纸，这才知道厨房怎么能那么干净。
也算是过上小年了。张望抬眼看他，把自己造得没个人样，想说句小年快乐，话到嘴边又被粥噎了回去。
檀辰吃完饭便回房间休息，张望则从卧室的衣柜里搬出自己的被子，勉强在沙发上搭了个窝，一边玩手机一边看电视。
夜三点，已经睡了八个小时的檀辰出来上厕所，出来才适应了昏黑的环境，看到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睡得倒是挺香。檀辰凑近看了眼，长手长脚的此时都规矩的收了起来，呼吸平稳，手里还握着手机，摇摇欲坠。
檀辰把手机轻轻抽出来，放在茶几上，又从自己房间拎了条毯子出来，两面对折，给他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