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拨云 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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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辰这场发烧来势汹汹，第一天晚上感觉稍微好了点，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又开始发烧，同时几乎没有了嗅觉和味觉，吃饭味如嚼蜡，动辄天旋地转。
张望捏着温度计，担忧地看他又晃晃悠悠靠回床上，忍不住道：“要不要带你去医院？打针吊水可能起效快点。”
“不用，”檀辰闭眼道，“今天才第二天，都是靠免疫系统作用，多少度？”
张望：“三十九度，再吃粒退烧药吧。”
檀辰：“嗯。”
张望：“真不用去医院吗？万一……”
檀辰：“跟上个月我们宿舍几个人症状差不多，吃两天药就行。”
张望只得给他端来水和药，顺手把早上开了通风透气的窗缝关上，无奈道：“行吧，那明天如果还发烧就跟我去医院。”
檀辰不说话，没一会发现张望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大杯水，自然地接过来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十分诡异。
他咂巴了几下嘴，皱起眉：“这什么怪东西，又甜又咸的。”
“我看网上推荐的自制电解质水，就是温开水加盐加糖，还加了点柠檬汁，稍微好入口点。”张望把杯子放在他床头，“你不是吃不出味道，怎么这会又能喝出来了。”
“我怎么知道。”檀辰懒得跟他多解释，只觉得口腔残余了淡淡的咸味，回味很奇怪，琢磨着躺回被窝里。
小年后辅导机构开始放假到元宵，小张老师不用往市区跑，呆在家里没事，虔心研究病号餐，并以一种未雨绸缪的心态给檀辰准备好了未来一周的预制菜，塞满了冰箱的冷冻冷藏层，确保自己走后檀辰可以靠微波炉和电饭煲，不费力地过上三菜一汤的生活。
他分析檀辰只是这几天生病才容忍自己在旁边打转，但凡病好了点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届时也没有必要强行在他旁边晃悠，不如识相点主动离开。
张望颇为伤感地收拾锅具归位，顺手把水槽和灶台上残余的水迹擦干，盯着那对陶瓷碗发了会呆。
这对碗还是第一次来过暑假时两人一起去家居百货店买的，张望精心挑选了一对蓝绿搭配的陶瓷碗碟，价格不贵，好在搭配，明眼人都能看出是情侣餐具，只有檀辰理解为三原色，并提议送小徐一套红的，刚好凑齐，被张望果断拒绝。
只能说还好小徐直得令人放心，且目测跟他的可爱女友好事将近，否则张望一定会找机会给他水里下点泻药。
檀辰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等到第三天起床时神清气爽，连之前熬夜加班的眼袋都不见了。虽说病去如抽丝，到底是年轻人，好得利索。他依稀记得昨天半夜和今早都有人来摸了摸自己额头，期间还说了什么，倒是一点不记得。
这个家里还能有谁，只有那个糟心又贴心的弟弟。檀辰顶着一头鸡窝，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做出无事人状去跟张望缓和一下关系。
沙发上空空荡荡，门口被行李箱挤占空间的拖鞋此刻也被恢复如初，桌上留了张若大的A4纸，檀辰一眼看到上面画了个表格，密密麻麻写了不少。
他茫然地扫了两眼，大致交代了一些预制菜的使用方法和别有用心的康复叮嘱，从一日三餐到日常保健，桌上对应放了一盒复合vb，一盒vc，还有一袋子苹果和柠檬。
没一个字是交代自己去向的。
“……”檀辰一口闷气无从发作，一时半会甚至猜不透这兔崽子是回宿舍还是回乙城了……他依稀记得省城大学的延迟留校也可以覆盖春节期间，但大过年的一个人留在学校宿舍没吃没喝，是不是太过凄惨了。
檀辰没好气地开始打电话，打到第二遍才接通，对面听起来环境颇为嘈杂，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檀辰：“你去哪了？”
张望迟疑了一下，答到：“回乙城。”
檀辰想问回乙城干什么，又觉得这简直不能更废话，回去当然是过年，那为什么不跟自己一起过，当然是因为要躲着自己。
为什么躲着自己，那不就是做了亏心事。
平心而论，张望并不觉得亏心，他只是不想让檀辰见到自己难受，更不想见到檀辰因为见到自己而难受的表情。
张望见他没动静，主动道：“今天起来还发烧吗？”
檀辰：“没有，好多了。”
张望的语调明显轻快了一些：“我早上摸了下你的额头，猜是恢复得差不多，不过还是要多补充维生素c，增强免疫力。”
檀辰没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在屋里愤怒地转了几圈，盯着桌上瑟瑟发抖的苹果柠檬五秒，开始低头查回乙城的车票。
全部售罄。檀辰屏幕快搓出火星子，这才意识到春运期间一票难求，连候补的车次都只有寥寥几班。
看来张望早早打了主意回乙城。檀辰放下手机立地成佛，念了几串阿弥陀佛也难以心静。
尽管过去几天自己过得昏昏沉沉，但每天从早到晚这个便宜弟弟怎么尽心尽力照顾还是深有感触，心里确实有自己，虽然放的地方不太对。
那怎么办，就这么一个弟弟，难道因为他对自己好就要从了他。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檀辰开始无意识地啃指甲，十个指甲啃完一遍，终于理清思路：一，两人兄弟一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礼尚往来，檀辰不能放他一人过春节。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檀家的家规就是遵守兄弟边界，不允许搞些有的没的，哥哥就是哥哥，不能变成qi……其他奇怪的东西，无论是实践还是想法都禁止。三，过去的行为檀辰可以不追究，但未来不会再给此贼可乘之机。
檀辰认为这三点既符合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同时发挥主观能动性，或将无往不胜。
做好心理建设，他终于重新拨通张望的电话，这次倒是“嘟”了一声就接通。
张望显然很意外，接通喊了声哥，静待檀辰发言。
檀辰：“……你在车站？”
张望：“……对。”
檀辰：“我不回去了。”
张望：“嗯。”
檀辰差点被他这一个字梗死，调整措辞道：“那你回去一个人过年？”
张望有点摸不清他的意思，疑惑道：“嗯……吧？”
“我已经到乙城了，哥，没有回去的票了，你就放心吧……呃，”檀辰正准备说什么，对面却抢先一步，声音越来越小，“我猜你也不想看到我……嗯，我就不赖在那烦你了。”
什么玩意。檀辰越听越觉得自己是个蛮不讲理的黄世仁，来不及反驳，就听到对面语速飞快又轻巧地说自己刚到站要下车了新年快乐。
…………
三十分钟后，檀辰看到张望的定位出现在省城大学的学生宿舍楼周边，黑着脸发了条消息：【三十分钟内滚回来，否则这辈子都别再见我。】
张望：“……”
檀辰：“……”
张望：“我以为你把定位功能关了。”
檀辰冷笑一声：“是关了，这不刚开就见你刷新在附近了。”
张望讪笑。
檀辰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两眼他和他的行李箱：“我怕你一个人回去过年，被檀春看到了晚上给我托梦。”
真要托梦可能也是第一个托给我，谁让我觊觎她的宝贝孙子。张望心道。
他敏锐地发现檀辰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微妙了，再没有之前避之不及的尴尬，转为一身刚正不阿的正气。
“你睡沙发，”檀辰把新洗好晒干的毯子往沙发上一扔，甚至主动地补了一句解释：“这两天凑合一下，免得传染。”
什么意思，过两天有可能登堂入室公然爬床了吗。张望雾里探花，摸不着北，注视着檀辰板正的背影，不知道这壶里卖的什么药。
一剂治疗兄控的猛药。檀辰连夜把贞节牌坊四个大字钉在床头。
几番交手，姑且到了除夕夜，在小而温馨的公寓一起度过了两人的第十二个春节。
檀辰从厨房端出蛋糕，有那么一个瞬间，张望的心里静了一拍，第一次冒出“算了”两个字。
算了，就这样吧，维持现在的状况，也挺好的，也能互相陪伴一生，这也是对方想要的。
至少偌大世界只有彼此作“亲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也不会有更亲密的存在，除非对方结婚生子。
至少对于自己来说，这辈子不会有比檀辰更亲近的人。张望这么想着，鼻子有点发酸。
可当他看到檀辰垂眸点蜡烛，黑暗中茸茸的火光照亮他的脸颊，沿着轮廓往上，蔓延到眼底，流光溢彩，再抬眼时产生了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那颗不听话的心脏又雀跃地跳动起来。
这个人为什么不能唯我所独有。
张望缓慢地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回视他，随即闭眼，双手合十，虔诚地许愿。
我可以付诸一切，只为拥有他。
檀辰：“十九岁了，要更成熟了。”
张望开朗地笑，露出八个牙齿，在烛光里白得发光：“会的，哥。”
他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看着檀辰起身去开灯，两人伴随着春晚的锣鼓喧天，瓜分了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