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拨云 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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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辰的秋招比想象得顺利很多，几乎所有的电商公司——无论是平台性质的大企业还是快消品牌公司，都对他应届四年工作经验相当感兴趣，何况还不仅是短暂的实习，而是实打实的一线实操经历。
八月底，参加了几个招聘会，他收回来一沓公司简介宣传单，随手放在客厅的桌子上，正好被进进出出收拾行李的小徐看见。
小徐饶有兴趣地瞟了几眼，见檀辰洗手出来，欲言又止。
檀辰：“小徐哥有什么事吗？”
“辰辰，”小徐眼神复杂，“你这是准备秋招？毕业不打算在远扬接着干了？”
“我先看看吧，看有没有公司要我，”檀辰有点意外，转念一想他要走的事汪如海没跟别人说，毕竟还不算尘埃落定，“走一步看一步。”
“哦哦，那也挺好。”小徐作恍然大悟状，“怪不得最近都没在公司看到你，你有跟汪老板联系，呃，说你要走的事吗？”
檀辰莫名其妙地答道：“没有，还没来得及跟他讲。”
小徐仿佛松了口气，笑了笑。
檀辰看他返回房间，搬了点东西出来，小心地用泡沫膜包好，放到纸箱子里，有用黄色胶带把外箱封好，发出“呲拉”的刺耳声音。
他围着箱子绕了一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坐到檀辰旁边，审视地看着他。
“小徐哥，你怎么了？”檀辰被他盯得发毛，微微皱眉，往后挪了一点。
“本来是想找个更正式的时间专门跟你聊聊，”小徐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后面几个月我估计也顾不上，择日不如撞日。”
檀辰：“啊？”
小徐：“檀辰，我们也认识挺久了，哥不跟你绕弯，与其看其他公司，不如来跟我干怎么样？”
檀辰只觉得心里模模糊糊的预感突然显了型，不说话，等他后文。
“是这样的，你知道我都快三十了，给人家打工也快十年了，”他开始还磕磕绊绊，说着逐渐顺畅起来，“今年跟小夏商量着结婚，她家条件好，什么都不缺……我是没这么好命，要不是这几年趁着生意扩张攒了点钱，都不好意思提结婚。”
“她家里说了，可以支持我点启动资金，加上我自己攒的，但得做出点像样的事业。人家说三十而立，我们打工领的那点辛苦费，什么时候才能立起来？”
“小夏是个好女孩，她家里先开始怎么反对，鸡飞狗跳的，我能猜到，但她从没开口抱怨过，铁了心要跟我过日子。我也想让她过得更好，不能白瞎了人家一片心。”
小徐说起女朋友，笑意和眼纹都更明显，慢慢又敛了，接着道：“汪老板对我们都好，尤其喜欢你，本来想着你毕业接着跟他干，我没资格开这个口，没想到你也打算走，那不如我俩合伙怎么样？你来做个股东，加上运营主管。虽说现在整个公司上下远扬的占比还是不小，但你也看到其他几个主管平台来势汹汹，汪老板也不像之前跟咱们沟通那么密切了。盘子大了，重心总会分散，又有几个大集团公司的元老能一直受器重呢？说到底，谁都不是不可替代的。”
“但小夏对我是不可替代的，”他抬起头，直直地盯着檀辰，“我现在也回不了头了，坦白说，檀辰，公司我都注册好了，你一句话我们就开干。”
檀辰没想到有这么一大段等着自己，听完静了片刻，心情复杂。他看着小徐——徐守成——不算年轻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徐哥，恭喜你，”他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刚毕业，可能还是想去平台看看，学习学习。”
徐守成脸上一瞬间有丝了然的失望，但他很快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又伸手拍了拍檀辰的肩膀，起身，再开口时微妙地换了一种客套口吻，“我猜也是，你这样的人才当然不能局限在小公司，不过没事，随时欢迎你来！”
檀辰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终究忍不住问道：“你要走这件事，汪老板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徐守成正指挥搬家公司轻拿轻放，闻言好像背影僵了一瞬，看不见神情。
末了，他转身跟檀辰做最后的告别，潇洒招手：“那就这样啦，檀辰，常联系！”
“常联系，”檀辰点点头，“生意兴隆，徐老板。”
檀辰总觉得徐守成走得突然，好歹也是“元老级别”，汪如海是个体面人，多少应该组织吃个散伙饭。他琢磨了两天，直到周一上班，一去公司就被汪如海传进办公室。
汪如海一如既往地拾掇得干净斯文，大热天穿了一身亚麻长袖长裤，扣子扣到下巴。气色还行，就是两边眼袋隐隐发青。他简单说了徐守成离职的事，让檀辰先接管一下他手上的活，新主管组员都在招。
“正好赶上秋招，有的人想进来，有的人想出去，”汪如海显然话里有话，勾着嘴角看檀辰，“你工作找得怎么样了？找不到我这随时有份offer给你。”
檀辰哭笑不得，坦诚地说：“收到几个平台的笔试邀请了，柏经理还说可以帮我内推。”
汪如海双眼放光：“那挺好，我支持，你去了直接卧底。”
“我就知道，”檀辰无语地看着他，“不过他们平台竞争太激烈了，很多海归的研究生，我一个本科生估计不够看。”
他考虑再三，还是没说徐守成邀请自己去创业的事，旁敲侧击问道：“小徐哥……公司都成立好了？”
“嗯，是吧，他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干涉，”汪如海抿嘴，捏了捏鼻梁，“我建议你也不要跟他走太近，为了你好。”
檀辰蹙眉，等他后文，但显然汪如海不打算多说。
汪如海：“其他平台我们也有做，你大概了解，需要内推我都能找到人。不过你远扬的那点股份我要回收，一会我们看看怎么算，顺便做法人变更，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还你。”
檀辰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好。”
“行吧没别的事了，”汪如海看不下去他淡定的样子，佯作生气道：“一个个看着闹心，不是说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怎么都要离我而去拉。”
檀辰笑道：“章公子不会就行。”
汪如海竟然老脸一红，让他快滚。
直到两个月后檀辰才偶然从资深运营刘小宝口中得知小徐出走事件的全貌。
刘小宝差不多是在檀辰大一时加入的远扬，刚来就犯了个大错，误设了折扣券。一晃三年过去，电商行业人来人往，他倒是在这踏踏实实不挪窝。汪如海平时偶尔埋汰他不够机灵，说起当年设错折扣券的事，刘小宝就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但大家也都知道汪老板嘴硬心软，心里还是认可这老实孩子的能力，奖金先进从没少过他，今年还提了个小组长。
“小徐哥居然做出这种事？”檀辰相当意外，“怪不得说不要跟他走太近。”
“对，汪老板让我不要跟别人说，没想到也没跟你说，但我实在忍不住。”刘小宝心有戚戚道，“那个供应商估计也是太忙了发混了货，我顺藤摸瓜，找到小徐哥的店铺前台，一看都是我们的品。”
檀辰没想到徐守成能做出这么不厚道的事，简而言之就是私自开了个店铺，利用汪如海的货盘供应商，爆品上到自己店铺，定价和流量估计也没少蹭。
刘小宝：“我一发现，马上就跟汪老板说了，他当时非常生气，停了小徐哥的所有权限，本来还要找证据截图，后面又不了了之，又过了一周小徐哥就走了。”
檀辰：“那几天我正忙着跑招聘会，什么都不知道，小徐哥搬走时也没说什么……后面跟汪老板聊，他只说小徐哥有自己的想法，别的都没多说。”
“汪老板还是体面人，”刘小宝叹了口气，“我听了都生气，又谁都不能讲，都快憋死了。”
檀辰若有所思：“估计收集证据也不是打算真把他怎么样，只是万一后面有跟卖或者侵权相关，有备无患。”
刘小宝瞪大眼睛：“有道理！不过供应商那都够他喝一壶的了，好像很多供应商都以为是亿海下面的新店铺，所以才能以那个低价和量给他货，后面知道是他独立门户出去，就没这么容易了。”
檀辰叹了口气。他现在不知道徐守成跟自己讲的话里有几分真假，又觉得那个早上看到这个新生意人为数不多的真心。
希望至少对那个小夏是一片真心吧。
檀辰莫名想到这茬，发了会呆。
“哥，想什么呢？”张望疑惑地看他，给他夹了个鸡翅，“尝尝，我新学的可乐鸡翅，还挺简单的。”
“没什么，”檀辰回过神，低头吃饭，注意到张望神情有一丝失落，想想还是开口道：“今天听说了小徐哥的一些事，大概就是为了小夏伤害了老汪。”
他说得自己一乐，随口道：“成家立业不容易，可能也有他的苦衷吧，只是对汪老板着实有些不厚道。”
张望大概知道前因后果，听檀辰这么说猜到其中另有隐情，笑道：“谁知道是为了小夏还是为了他自己？小夏又没有要他做对不起汪如海的事。哥你不要共情坏人。”
檀辰对他这番发言颇为意外，看着他眨了眨眼。
这个暑假张望在家变着花样给檀辰改善伙食，同时盯着他规律作息，加之秋招各方面进展顺利，檀辰没什么烦心事，肉眼可见养好了不少，至少人没再在衣服里晃荡。
张望看他不自觉的小表情，显得无情又无辜，心动得牙痒痒，下一秒又觉得檀辰心还挺软的，可以利用一下。
“哥，”他放软了语气，“不如共情共情我，今天去打了八个小时黑工，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呢。”
檀辰：“……”
檀辰没好气道：“你那黑工不打也行，什么初创公司这么薅大一学生啊？工资不多，活倒是不少。”
“嘿嘿，”张望傻笑，“只许你辛苦，不许我努力嘛？而且至少比之前做辅导老师的工资高点。”
檀辰心想那我辛苦加班可不就是为了你不用辛苦兼职，这下好，一个家两个劳碌命，什么牛马之家。
他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道：“吃完滚去休息，我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