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作业 ...
-
暮语靠在教室外面的瓷砖墙上，微仰着头，心里乱得很。
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刚刚王远带着嘲讽的眼睛，以及那句话。
“似乎有人作业没写，那就出去站着吧——暮语同学。”
第几次了来着？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连暮语自己都记不清，他已经被王远以多少种方式赶出过班级。
要么是没写作业，要么是回答不出问题，要么就是作业做得不好……总之，从高一开始，他就没有安稳度过过一整节数学课。
不过这倒也无所谓，反正王远的课既烂又无聊，他不想听，站在外面乐得清闲。
只是……
想到方才王远让他出去时，同学们看他的表情，暮语心里猛地一紧，几近勒得他不能呼吸。
本以为上了高二就可以换个老师好好上课了，却还是没能摆脱。
也对，王远可是有铁靠山的，更何况还有一个人在，他不可能不来这个班。
暮语自嘲一笑。
“我们把书翻到第5页啊，看这一题，函数……”
教室里讲课的声音透过门缝钻出来，环绕在暮语耳边。他把后脑勺抵在墙上，定了定神，缓缓睁开眼睛，打开了手上的书。
又到自学时间了。
暮语心里苦笑。
只是高中数学不比小学初中，灵活性大，不仅要会方法，还要有技巧，仅靠自己硬学怕是很难有提升。他之前保守估计过自己现今的数学水平：150分的卷子还不太能及格。
怎么办呢？
他高一时所有科目都拽着数学，还不至于跌得太惨，仍然能够上学校前面的位置，可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被数学拖垮。
“唉……”
暮语叹了口气，靠在墙上半天没有其他动作。
“我们来看第二题，这个题有点儿难度啊，我找个同学讲一下。”王远的声音隔着墙壁传来，“严谌来吧。”
“老师，严谌同学下午没在。”
王远：“对对，我忘了，那谁能讲出这道题，举手。”
暮语听到班里的对话，蹲靠在墙上，眼神晦暗。
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真的很难形容。
对于王远，他已经麻木了，可是严谌……
那天早读他说的结梁子，并不算是随口乱说，是真有这回事，只是严谌本人不知道。
想来他当时也是脑子糊涂，直接就说了出来。
暮语不清楚自己对严谌到底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才好。
要说他和严谌有什么仇什么怨，还真没有，他们甚至没见过。但是他的高一生活，有一大半话都不离严谌。
这次阴差阳错跟严谌坐同桌是意外，但王远会出现这件事，其实有迹可循。
暮语想起高一王远跟他说的话。
那天本是个寻常的大课间，他被同学喊去办公室，说数学老师找他。
他到的时候，办公室里没有一个老师，只有王远坐在办公桌旁，对着他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看看你这几次的数学成绩！你又在耍什么花招？怎么，是觉得这样就能把我给弄走？”
暮语盯着他手里的成绩单，暗自握紧拳头，神态却是在笑：“我哪儿有这本事？只不过是教成什么样就学成什么样而已。”
他顿了顿，把脸凑近王远继续说：“我要是真考到年级第一，那等您教到您喜欢的那位好学生，他就不是最好的了，您说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王远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瞪向暮语的眼神异常阴冷：“但是我的背景你也知道，能折磨你的法子可多着呢，单凭你一个学生，又能改变什么？所以别想着耍小聪明了，好好瞧着我教上严谌吧。”
想到这里，暮语不禁感叹：他倒还真是说到做到。
一整个高一的时间，费尽心思，总算是教到了这个班。
他还挺佩服王远的锲而不舍。
暮语闭着眼睛拿后脑勺不轻不重地磕了两下墙。瓷砖墙面冰冰凉凉，带着细微的痛感，淌进他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学生讲课的声音停了，紧接着是王远的。
“嗯，这位同学讲得不错，那再讲一道吧，也锻炼锻炼你的思维，大家都好好听着。”
讲题声再次响起。
整整一节课，学生讲了全程，王远的几句漫不经心的夸赞贯穿其中，再无其它。
“今天严谌同学不在，没办法让你们听听他的做题思路，今后要是没事，大家就多向严谌同学学习，有问题去问问人家，多动动脑子……”
下课铃准时打响，覆盖了王远遗憾中又带着兴奋的声音。
暮语已经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情，站起来准备回去。
“好，下课吧，今天的作业先做练习册上的题，明天大家提醒严谌同学收啊。”
暮语推开后门，刚跨出一步。
“暮语。”
步子停下又收回来，他扯出一抹笑，转过身。
王远站在他身后，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仰着头斜视他道：“看到了吧，这就是结果。”
暮语笑得很平静：“老师想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在那儿跟我绕，现在我可不需要你了。”王远轻笑一声，“严谌一个人就足够拉高九班的数学平均分，你那点儿小伎俩，还是省省吧。”
“不过老师觉得你可怜，所以还是要给你开点儿小灶的，免得其他老师说我不管你。”说着，他朝暮语勾了勾手：“跟我过来吧。”
暮语拼力压着想要一拳揍到王远脸上的冲动，紧握双拳。过大的力度使得指尖发白，连指节都发出了阵阵脆响。
最后，他麻木地跟着王远走进了办公室。
出去上课的老师都回来了，正坐在办公桌旁说话，看到两人进来后敛了声，好奇地打量他们。
王远跟每位老师都打了一遍招呼，这才坐回办公桌，慢悠悠转过来，盯着被晾在一边的暮语。
“老师找我有何贵干啊？”暮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先开了口，玩笑般的语气像是在跟一个熟人寒暄。
办公室里的老师在刚刚已经猜到了他是谁，见状都觉得有些诧异。看他跟王远说话语气这么熟，还开玩笑，显然关系不错。
又见少年长得这么乖，身上也没有半点打架斗殴的痕迹，心下对传言中暮语逃课的说法产生了些质疑。
王远将其他老师的神态看在眼里，也看到了暮语脸上那抹冷笑，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佯作关心地问道:“这次的暑假作业难吗？”
暮语反问：“老师觉得呢？”
王远摆出一副伤心的神态：“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打印的题，没想到太难了，让你觉得不会写，但刚开学也就算了，这次……”
他从桌上拿出两张卷子，递了过去，继续道:“老师又给你仔细找了几道题，难度不高，就是你的作业了。”
去你妈的难度不高。
暮语没有伸手去接，王远故作委屈：“这可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题，你不写吗？”
办公室的气氛已经开始不对，话音细细碎碎散在空中。
暮语紧咬着牙，过了好久，才将自己藏在外套衣袖里的拳头松开。血液重新流动，一阵僵硬与酥麻淌遍整个手掌。
“谢谢老师的好意，我拿回去写。”
他伸手去拿卷子。
王远捏着卷子的一角没放手：“这两张卷子也不多，明天应该能交吧？这次可一定要认、真、完、成。”
他故意加重强调后四个字，看着暮语把手中的卷子抽走，眼中闪过轻蔑。
“老师也不想罚你，但如果你再不写作业的话，我不能老是轻飘飘地说句算了，那是对你不负责任。”
“我知道了，不用老师提醒。”暮语转身要走。
“等一下，暮语。”
另一道呼喊响起，暮语浑身一顿，松开的手又重新握紧，转头去看王远对面坐着的老师。
那是一个身形微胖，脸型偏方的年轻人，还戴着一副镜片很厚的眼镜。
是他在叫自己。
高一的语文老师——赵圆。
他都快忘了，有王远在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他，想必他也成了九班的语文老师。
“我知道你是暂代课代表，那你、你继续帮我收作业好不好？”赵圆两手交叠握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紧张。
“实在不好意思赵老师，我并不是很想做语文课代表，麻烦您找其他人吧，我先走了。”
暮语没有在这个办公室多停留一刻，快步离开了。
背后的办公室里，交谈的声音不再压抑，逐渐清晰。
“那个同学是暮语吧？看着像个乖学生，怎么听着不太像啊，还不做作业？”
“这样一看，严谌同学真是顶好的学生。”
“你们是不知道，暮语之前还是赵圆的课代表，现在倒好，人家干都不想干，你说你还找他干什么？”
“真没想到王老师你对暮语这么上心啊，还有赵老师，没事儿，再找个其他同学收作业吧。他也真是，我还被他的样子给骗住了。”
一位老师进入办公室，门随之关闭，声音被锁在里面，渐渐淡去。
暮语右手攥着卷子，寒气流过四肢百骸，原本带笑的面容也缓缓染上了丝冷意。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