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小老头 ...
-
一声哨响划破长空，早读拉开了序幕。
教学楼下，一群人排排站着，看起来很规矩，眼睛却不停地偷瞄队列末的某人——
暮语一个人站在最后。
今天在楼底下堵学生的不是蓝胖，而是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圆脸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戴了一副小圆眼镜，挂着亲切和蔼的笑容。
“看看，一个两个又迟到。”他操着一口浓重的L市方言，沿队伍头慢慢移到了末尾，打量了暮语两眼，问：“我怎么没见过你，第一次迟到？”
暮语事先已经观察过队伍，其中只有两个是认识的，剩下的都没见过。
是以他点点头，胡扯道：“是啊老师，我昨天才从家搬进宿舍，没适应，所以今天起晚了。”
“哦，那得赶紧适应。”这位老师认可了他的解释，转过身又从末尾转到了队首，朝众人摆摆手说：“站了好一会儿了，赶紧去教室读书吧，下次别迟到。”
一群人别提多开心了，居然还用跟他一样的方言说道：“感谢老师，老师你真好。”
圆脸男人依然带着温和的笑，赶他们：“走吧走吧，到班里好好学。”
“一定一定，老师再见！”
队伍散了后，暮语径直往楼上走，在转角处被人拍了下肩膀。他回身一看，是自己高一时候的同学，刚刚也站在队伍里。
“好久不见，”他挨着暮语一块儿，边走边说，“这些天都没在早上迟到队伍里见过你，我还以为你不会迟到了。”
有“闹钟”的情况下，大概率不会迟到，奈何今天没有。他躺在床上越睡越舒服，等到觉出不对时，已经要迟到了。
暮语不禁回想起自己昨天信誓旦旦的保证。
昨天晚上他把作业写完，闲来无聊，就拿着书跑到阳台上背。
背得投入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滋啦——”，激得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旁边的阳台灯被打开，严谌从门里走了出来。
“好，我明天就回。”
他挂了电话，察觉到旁边的灯光，转头看去。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
“……”
暮语正捧着一本书，有些懒散地将双臂搭在露台栏杆上，旁边还放着一摞课本。
严谌将手机放回口袋，看着他问:“你这是在……背书？”
“哈哈，是啊。”暮语干笑了两声，觉得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你刚刚是在打电话？”
“嗯。”
严谌回答完就没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我这几天可能不在，如果有题不会，拍照发我吧。”
暮语有些懵：“不在？你要去哪？”
“需要回家一趟。”
“哦，这样啊……”暮语想了想，笑着说：“你安心回，我觉得最近补习颇有成效，应该问题不大。”
“嗯。”
在这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暮语拿着书，背也不是，不背也不是，只得偷偷瞄一眼旁边，看看人走了没。
夜风习习，皎洁的月光洒下，照在楼下正对着他们的人工湖中，几声蛙叫散在风里，使炙热的夏季变得有些温柔。
他看见严谌也将手臂搭在了栏杆上，安静地抬头望着月影。
严谌好像……心情不太好？
暮语不知道自己是从哪看出来的，就是感觉他比平常还要静，一个人站在阳台上，莫名让人觉得孤独。
他自觉没有严谌那么敏锐的洞察力，想来他就是想一个人看会儿夜景，还是不打扰了。
暮语扒拉了两下书，打算收拾东西回宿舍。
然而书还没合上，严谌就结束了赏月，转过身看着他说道：“不早了，明天没人叫你，记得早起。”
“……”
这人……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行，晚不了。”暮语很自信。
收拾好东西，他跟严谌道了声晚安，推门回去。
哪知自己说得好听，第二天早上就在教学楼底下演了一出迟到。
暮语看了看在等自己说话的同学，扶额道：“我忘了自己没定闹钟，睡过了。”
“哦，那你这次来的还挺凑巧，前一段时间一直都是蓝胖负责吹哨，今天正好小老头换岗。”同学一脸“你很幸运”的表情。
暮语没听过这个称呼，困惑地问：“小老头？”
“哦，你可能不知道，就你们对面十班的数学老师，也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叫孙忠华，人特好玩，会用方言跟学生开玩笑，还会逗学生，我们都挺喜欢他的。虽然五十多岁，但他天天说自己是老头，还一副小孩子样子，所以大家都叫他‘小老头’。”
他说完还觉得不够，感慨了句：“真羡慕十班的同学啊。”
“……”我也羡慕。
暮语登时一阵心塞。
这特么就是传说中的，别人班的老师啊。
两人教室不在同一层，暮语在三楼跟他告别，慢悠悠往楼梯上走。
幸好今天碰上了小老头，没碰上峰哥，他后半节早读过得很顺畅。
可这顺畅只持续到了早自习下课，就被肖文明掐断了。
班主任一进班，趴在桌上准备睡觉的同学们又蔫了吧唧地坐起来，苦逼地看着他，那模样别提多可怜，就差嘴上说一句“老师求求你让我睡觉吧”。
“我今天来学校，往教学楼的迟到队伍里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熟面孔啊。班里好不容易没了的迟到风气，怎么今天又有冒头的架势了？”
肖文明站在讲台上，视线扫过今天在队伍中的一个同学，然后瞥了眼后排说：“也不知道是谁带的。”
暮语:“……”
老肖，你这样不如直接报我身份证。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班实行一个新制度。”肖文明推了推眼镜，露出笑容，“接下来上课，如果有哪个同学迟到了，要么罚五块钱充当班费，要么自己在大家面前表演一个才艺。”
他刚说完，好多同学还没反应过来。
松麒率先大喊:“老师，你不会是跟着对门儿孙老师学的吧。”
“我跟人孙老师比差远了，人家一罚罚五十，你们也想？”肖文明“核善”地看着众人。
“不不不，这样就好。”
“老师我们会遵守的，咱们要有独立性，要创新，不能全照着对面班的来。”
“好，那就从今天开始实行。”事情说完，肖班主任潇洒离去，徒留一大片刚反应过来的同学们。
一时间，嚎叫声此起彼伏。
“我们班的阶级敌人——班主任！”叶鹏宇装模作样地捂着脸，一幅惨兮兮的样子。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五块钱可是巨款啊！”
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惨烈，暮语听着都深受触动，暗下决心这几天要早点来。
虽然早上迟到了，但暮语一天没怎么困过，神清气爽地上到了最后一节课。这节精神不了了，倒不是说这节课开始犯困了，而是因为这节是王远的课。
出了名的无聊。
王远才讲没几分钟，班里面大部分人已经昏昏欲睡，只有一小部分还在强撑着，听他用拙劣的方法讲题，照着数学书念。
自严谌提过要给暮语出题后，王远上课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没有合适的理由让他出去，只能憋着。
暮语坐在位置上，无聊到笔都不想转了，准备拿出别的课本看两眼。他身体微倾，探头去掏桌肚子。
目光掠过地面的瞬间，一个不大不小的纸团出现在视野里。秉持着维护班级卫生的原则，暮语弯下腰把纸团捡起来。
还没等把它扔进垃圾桶，暮语又将纸展开了。
实在不是他好奇内容，主要是他瞥见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纸团里的字很多，基本都是同学们上课时候开的小火车纸条，讨论内容五花八门。
暮语来了兴趣，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哇，暮语和严谌真的是模范同桌！我刚刚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互相讲题！
——哇哦～
——哇哦～
——哇哦是什么意思？如果想歪了，小心我拿刀砍你！
——卧槽，别啊，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暮语：“……”
这帮子同学，怎么一个两个脑洞都这么清奇？
他掠过这一段接着往下看。
——我去，咱们这个数学老师也太……我要吐了。
——同意。
——忍着吧，托关系进来的老师，后门特别硬，撬不开。
——救命，来个人把他弄走！
暮语表示赞同，谁能弄走王远简直就是大救星，他一定叫对方一声哥或者姐。
——谁作业没写完啊，快给我交作业！！！
——哎？你是哪个课代表来着？
这句话上面还画了个满脸问号的小人儿。
——班长，你要是再不交作业，小心我直接去抢。
——哈哈哈哈哈快去争夺班长的作业本！
……
暮语看到这里，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很快被捕捉到，众人的目光锁定在了他身上。
这可算是让王远逮到个好机会。
他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暮语，看你的样子是会做这道题？那正好来讲一讲吧。”
暮语定睛一看，黑板上是道三角函数和指数函数的综合题。
好巧不巧，这道题他早就做过了，严谌甚至还给他拓展了知识点，把一系列情况全讲了。
别的题不说，王远这道题挑得好，他是真会。
暮语将纸张重新揉回一团，扔进垃圾桶，帮同学们销毁了开小差的证据，这才迈着步子走上讲台，从容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解题步骤，再一步步为大家讲解。
恣意的笔画在黑板上荡开，随性的字体带着不羁与张扬，呈现在数字中。
暮语写着写着，就觉得自己这字当真是跟严谌没法比，可能确实有点个人恩怨在，数字各个都带着锐利的尖角。
就比如这个“5”，下面明明应该是圆圆的，怎么就变成尖尖的了。
不过他就是想想，写得还是整齐的，步骤也很清晰，一步未省。如此写下来，讲得就更顺了。
王远站在一旁看傻了眼。他本来是准备等暮语讲不出来，让人去外面罚站呢，可计划落空了。
讲毕，暮语看都不看他，直接下讲台走回自己的座位。
王远用不断地咳嗽掩饰住自己的震惊，招呼学生们看向他：“咳，暮语讲得不错，我们来看下一道题。”
这可比在考试分数上恶心王远有意思多了。
暮语笑得开怀，往旁边看去——却只看到一张空荡荡的课桌。
哦，他忘了，同桌这几天请假。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