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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是,调琴还是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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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又是一个餍足后的清晨。
连竞的回笼觉刚醒,而姬瀚宇已经到达垫着防痔坐垫的工位开始了牛马的生计。
当然,连竞也不是没工作要靠别人养的,他的收入比姬瀚宇还高些。
毕竟这年头会弹钢琴的一抓一大把,但会调琴的可不多。
连竞的客户范围很广。
私人商业琴房、有琴童的家庭、大中小学校甚至老年大学、商场或公共文娱空间……这些地方都需要调琴师周期性地上门调音。
虽然一台琴要一两年才调一次,但耐不住需要调琴的客户多。
连竞技术好、服务好、人又年轻帅气,好的口碑攒下来了,客户之间口口相传、互相推荐。再加上如今调琴师数量越来越少,老师傅退休了没什么年轻人干这行。
连竞完全不愁没活儿,反而忙到排不开班,有余力挑活儿干。
他慢悠悠地起床,摸着墙壁去到餐桌准备吃姬瀚宇给他留的早餐,正好摸过了客厅的钢琴。
这是一架二手的YAMATA的入门级立式钢琴。这个神奇的公司几乎生产市面上常见的任何一种乐器,且能将质量做到中档偏上。无论是儿童初学还是成人练琴,盲选YAMATA都够用。
选这台琴的人,一看便知是在网上做足了功课,还顺利从放弃学琴的小孩家里捡了个大漏,以小几千的骨折价买到原价万余元的好琴,脑袋转的灵。
成人学琴,大多是小时候没有条件,长大了想弥补童年的自己,再发展些兴趣爱好,也是个有行动力、热爱生活的人。
这就是连竞对姬瀚宇的第一印象。
他对此人的判断,不是从面对面的接触开始,而是借由一台无人时沉默的琴。
彼时,姬瀚宇买下这台二手琴的同时,也从那对失望但也从魔音绕耳中解放了的父母手中,得到了调琴师的联系方式。
自此,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连竞靠着调琴不仅养活了自己,还吃上了中餐。
十二
“您好,我是连师傅,您约的调琴师,对吧?”连竞放下手头的工具箱,熟练地穿上鞋套,弯下腰的时候他听到了对面的呼吸一滞。
姬瀚宇局促地“啊吧啊吧”两声,“我听他们说连师傅,还以为是老师傅。没想到这么年轻……”
这句话,包括对方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连竞常听。
跟他第一次见的客户都是样,看连竞太年轻、长得不够老实,担心他活儿差。
连竞笑着说:“我也调琴很多年了,不算‘小师傅’。”
足够气定神闲,才能消除客户的疑虑。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不相信您的调琴技术。”姬瀚宇有些尴尬地抬手抠抠自己后脖颈,“就是觉得,你长得好、好看。是我刻板印象了,以为调琴师都是花白头发老头。”
连竞说:“那你的印象倒是没差,二十年后我也是花白头发老头。”
“那不一样的,肯定不一样的。”姬瀚宇急着结束这个尴尬的话题,后知后觉地向后撤,“快请进,您请进。”
没了视觉之后,触觉、听觉和嗅觉成了连竞理解空间的手段。
朝向好的房子里有阳光的味道,浅淡的橘子香氛恰到好处,空调运作中的声音轻轻的。
“琴在哪儿?”连竞问。
姬瀚宇说:“就在客厅,这里这里。”
对方或许用手指给了连竞接收不到的视觉信号,但没关系,连竞可以听着姬瀚宇的脚步声锁定位置。
“您请坐。”姬瀚宇拉出了椅子。
脚步声“蹬蹬”,热水从水壶里“哗啦”倾斜而下,落入杯中。
“您喝杯水。”姬瀚宇又“哒哒”跑回来。
连竞礼貌拒绝,“不用了谢谢,琴板给您拆下来,立在这边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姬瀚宇连连后退,“您忙,我不打扰您。”
说着,他就踢到了自己家的茶几,疼得抱着脚“嘶嘶”倒抽凉气。
连竞这个看不见的都没磕碰呢,倒是对面这个看得见的四处乱撞。
有赖于对钢琴的熟悉和敏感的听力,很多连竞上门调过琴的客户起先都看不出来他是盲人,甚至很多人直到连竞主动告知的那一刻都不敢相信。
连竞也是很坏的,他很享受对方的惊慌失措,还有眼底那些看不见但能被觉察出来的震撼。
确实有很多客户知道他是盲人之后流失了,或者想在调琴费用上做手脚。但更多的客户都会慢慢接受,以至于跟别人推荐的时候忘记提及他是个盲人。
这也是连竞筛选客户的一套秘法,屡试不爽。
连竞细细地用扳手调节旋钮,在基音与其共鸣出的泛音之间寻找最准确的频率;又取出刷子,拂去细小夹缝中的灰尘;他的指尖抚过琴键,确认回弹的力度和琴键的重量。
确认无误后,连竞把所有琴板装回去,用专用的护理液和绒布擦拭干净钢琴的亮漆表面。
“这台琴原本是小朋友的练习琴,为了磨技术一般都把琴键调得比较重,现在调的比较正常了。你要弹一弹试试琴吗?”连竞知道姬瀚宇没有离开,一直坐在客厅看他调琴。
姬瀚宇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其实才刚学了几节课,只弹了几首练习曲,还不怎么会呢!”
见对方端着包袱,连竞也不强求,开始了调琴之后的规定动作。
他会视心情附赠一首免费的曲子。
肖邦的夜曲,是很烂大街的那首,但弹的人不一样,听起来像是完全不同的两首曲子。
如果说此前姬瀚宇是有点沉迷美貌,那么现在早在第一个乐句奏响时他已经彻底沦陷了。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中消散。
连竞听到了掌声,也感受到了对方无意中释放出来的信号。
如何处理仰慕,他已经很熟练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是盲人哦!”
只需要这一句话,就够了。
连竞转过身,笑着敲敲自己的义眼,指尖与树脂材料碰撞发出“咔哒”声,证明他所言非虚。
而对面的姬瀚宇,显然是死机了。
“啊……啊?!真的假的,我、我完全没看出来。”他很快回过神来,激动地说,“好……好厉害!”
接着,他说:“这,这也太帅了吧!”
连竞有些意外。
更常见的反应,是人们忽然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掩盖“如临大敌”般的慌张。
连竞想:这人真有意思。
“啊,还有还有,这个送给您。是八分音符的钥匙扣,我用超轻黏土捏的,整体是昨天干燥好的,就是音符符头上的小花花是我刚刚听你调琴的时候搓的,晾一晾很快就干了。”
连竞接过钥匙扣,意外地发现“八分音符酱”个头还挺大的。圆润翘起的符尾,短粗的符干,胖胖圆圆的符头上摸得出微笑的线条和半干的饱满的小雏菊。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唇角勾起的弧度,更看不见姬瀚宇被这个笑容迷得微微发烫的耳尖。
“谢谢,我很喜欢,就不跟你客气了。”
连竞心情愉悦地收好工具箱,起身准备离开,“虽然阳光洒在钢琴上的画面很好看,但乐器的保存尽可能避免阳光直射,给她换个阴凉干燥的角落,她的声音会保持得更好。再见哦!”
可惜,这套完成过数次的动作进行得不怎么顺利。
没迈出去几步,连竞磕到了刚刚袭击过姬瀚宇的茶几,脚下一滑,“咚”地摔在了地上,被自己的工具箱肘击了。
但是,八分音符酱还好好地立在高高举起的手里,没有任何一块超轻黏土受到伤害。
“对不起,我做手工挪了茶几的位置,是我不好。”姬瀚宇连忙将人扶起。
他的手臂有好摸的肌肉线条,坚实的胸肌也弹弹的、厚厚的,让连竞觉得靠起来很舒服。嗯,选沐浴露的品味也不错,若有似无恰到好处。声音也挺性感的。
很少有人搞暧昧是在去医院堵车的路上,更离谱的是车子开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连竞早就好了。
换句话说他就根本没摔坏。
哪儿都不疼,就是心痒痒。
总觉得,这个暧昧还可以再搞一搞。
不是,他到底是来调琴的还是来调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