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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容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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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关,方知鹤和丁牧接了到赤炎州探查神墓的外出试炼,他离开的时候,给谢云疏留了一大包松子糖。
方知鹤故意逗他:“想师兄就吃两颗糖。”
谢云疏:“……”
“好吧,不想也可以吃两颗。”方知鹤说,“照顾好自己,什么事都可以找姜翎。”
谢云疏话落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点了点头。
方知鹤不在,谢云疏除了日常修炼,大部分时间都被姜翎带着在玄天剑宗的各个地方上蹿下跳,惹出了不少祸,都靠顾砚声善后。
他们犯了错,顾砚声会罚,大的罚画法阵,小的罚练剑招,罚过会安分一段时间,但很快大的又会拐上小的继续闯祸,还美其名曰户外实践。
松子糖用了半年才全部吃完,方知鹤回到了玄天剑宗,他的小师弟已经在姜前辈——谢云疏不知道顾砚声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姜翎的兄长——的教导下进步飞快,并在无数次拯救姜翎的过程中无师自通了用灵力控制剑的大小形状撬开门锁的技术。
他坐在栖梧居院子的石桌边,看谢云疏研究他从赤炎州带回来的玲珑锁,听姜翎颇为自豪地夸谢云疏:“小谢厉害吧!你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很快就能把剑当铁丝用了。”
谢云疏抿着嘴,眼睛很亮地看他。
方知鹤给他竖起大拇指:“厉害,回去小师弟教我这招,我想学。”
谢云疏:“好。”
等方知鹤学会这项技能,剑枢台发布了适合元婴期修士的委托,任务是去东海蓬莱找洗髓丹的原材料之一幻心草,方知鹤和姜翎说他想接,姜翎问能不能带上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虽然很平静,但眼里满是迷茫。
方知鹤给栖梧居上了一层结界,以确保他们的对话不会被旁人听见:“是因为顾砚声吗?”
顾砚声对姜翎失忆后不再喜欢他这件事接受良好,大有和姜翎走先婚后爱剧情的觉悟,姜翎没反对也没接受,该怎么玩就怎么玩,没心没肺地像个玩弄良家剑尊的渣女。
最近不一样,她好像在刻意躲着他。
姜翎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我大抵是疯了。”姜翎喃喃道,“我居然觉得顾砚声有顾……顾明谦的影子。”
许茵陈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方知鹤紧急干预:“如果你说他们性格相似,我是可以理解的,天之骄子的共通点就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闪闪发光,有些自己的坚持——是的我们小谢也这样。”
姜翎不死心:“那脸呢?你觉得他们长得像不像?”
“你问我?我哪知道,我就没见过剑尊的脸。你不要告诉我你这个脸盲还分人,只看顾砚声不脸盲,还觉得他五官和顾明谦有几分相似。”
“倒不是,我看他和看你一样,都是马赛克,”姜翎非常绝望,“可我就是能在那堆马赛克里找出几个色块觉得它和顾明谦有几分相似啊。”
“……那你确实病得不轻,”方知鹤友情提示,“别太爱了姜翎同学,替身行为不可取。”
“我觉得是我和顾砚声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见的人太少,才导致我精神错乱至此。所以我需要一场没有顾砚声的远行,你觉得呢?”
“我觉得悬,请你牢记你现在是有夫之妇,我现在的‘实际年龄’对你来说是小鲜肉。”方知鹤真诚地问,“你觉得我们两个单独出去,剑尊会怎么看我?师祖娘,我不想死。”
姜翎:“……”
姜翎捏碎了手里的陶瓷杯,没忍住爆了粗口。
方知鹤哈哈大笑。
“不要逃避,阿翎。”方知鹤突然说,“逃着逃着,就分不清了。”
姜翎看着手里的碎瓷片,没有说话。
在任务完成之前,她都避不开顾砚声。
方知鹤希望姜翎能从顾明谦的过去走出来,而不是对着顾砚声想着顾明谦。
后来姜翎还是跟着方知鹤一起去了东海,因为在她独自斩杀了一只化神期妖兽证明自己能自保后,顾砚声和她说:“我要闭关一段时间。”
姜翎松了一口气,又莫名地有些不太开心。
他什么都没说,她什么都知道,顾砚声身上有很重的伤,那是他救活姜翎的代价。
“要多久。”姜翎问。
“快的话几十年吧。”
“几十年啊……”
“很快的。”顾砚声说。
“不快吧,不快的。”姜翎笑了笑,“几十年在凡间都足够我入土了。”
修士的寿命很长,长到把几十年当成几十个小时。普通人的寿命很短,短到把当下的每分每秒都当成未来。
姜翎是普通人,即使她现在是修士。
“又在胡说。”顾砚声不愿意听她说有关生死的言论。
“好吧我不说这个,我说别的。你闭关的时候,我喊你你还会听见吗?”
“通过道侣契喊我,我会听得见。”顾砚声又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出去玩的时候注意安全,跟紧方知鹤,不要认错人。”
“你偷听我们说话了吗?”
“失忆的是你,不是我。你什么性子我还是记得的,又不会因为失忆改变。”
“这样。”姜翎又笑,眼里却没有笑意。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顾砚声突然叹了声气,喊她的名字:“姜翎。”
“嗯?”
“我现在有些不开心,”顾砚声朝她微微张开手臂,平静地问,“你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安慰一下我吗?”
平静的湖面因一颗石子泛起涟漪。
“……”姜翎认真地盯着顾砚声的脸看了许久,没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波澜,她有些失望,但还是红着眼眶沉默地走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力道大得她在颤抖,像是要把顾砚声勒进自己的骨血里。
就一次,就这一次。
她卑劣地把顾砚声当成了顾明谦的替身,偷来了一段迟到的久别重逢。
修仙的生活数十年如一日,枯燥漫长,时间留下了痕迹,让方知鹤见证谢云疏一步步长成他记忆里“眸映星霜七分雪,指绕剑魄九重天”的谢云疏的模样。
转眼谢云疏二十岁,在张东来外出游历之后,方知鹤带着谢云疏和姜翎追着许茵陈提供的邪修踪迹从中州一路追到青州东南部的一个水乡,在化神期“强者”姜翎微缩传送法阵的加持下,他们及时地从邪修手里救下了一户人家。
邪修闯入私宅的瞬间,天边剑光乍起,方知鹤和谢云疏御剑穿入,锁灵封魔法阵出现在私宅下方的土地,禁锢法阵内一切灵气怨气循环。
躲在屋内的小姐担心门外父亲的安危,小心又颤抖地透过雕花窗棂看外边的情况,却看见了狞笑站在屋外的邪修。
屋门被打开之前,长剑穿过邪修胸膛,很快又拔了出来。邪修倒在地上,小姐看清了剑修的脸,他们四目相接,剑修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随即很快就转身继续杀敌。
小姐看着剑修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起初他们并不明白为什么一群元婴期的邪修冒着被灵修追踪的风险着急对一户普通商户人家下手,明明这宅子里的所有人加一起都不够一个邪修修炼的,直到听到男主人介绍说自己姓容,有个小女儿叫容昭,年方十五,姜翎才抬眼和方知鹤对视,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怔愣。
剧情出现了变数,他们在容昭一家被邪修屠尽之前救下了人,却也断了张东来与容昭的师徒缘分。
她可能不会成为谢云疏的小师妹了。
不过他们并不后悔,毕竟人活着更重要,牺牲一个家就为了让男女主有交集这种事,他们做不出来。
“师兄?姜翎师姐?”
“嗯?”方知鹤回神,“抱歉,我走神了。”
谢云疏平静地看他:“你刚刚在杀邪修的时候也走神了。”
方知鹤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下意识看向躲在屏风后的容昭。
谢云疏顺着方知鹤的目光看去,没再说话。
容老爷颇为担忧:“仙师?我们家里是招来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姜翎后退一步,把位置让给方知鹤,摆起了本就没有的师祖夫人谱:“方儿你说。”她不擅长应付长辈,一和异性长辈说话就虽然她现在的实际年龄比容老爷应该大上那么个几百岁。
方知鹤:“……”
方知鹤敛了神色,转向容老爷时已换上安抚的笑意:“容老爷莫慌,府上风水极佳,并没有招来什么不好的东西。”他余光瞥见姜翎指尖正无声掐算着方位,青石板缝隙间渗出若有似无的青光,她在布阵遮盖异常的灵力。
方知鹤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为何……”
“令嫒的体质特殊,根骨极佳,适合修仙,也易招邪祟觊觎。”方知鹤说。
容老爷瞪大了眼睛:“您是说昭儿?”
方知鹤轻咳一声:“如果屏风后的那位小姐是容小姐的话。”
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挲的细响,容昭提着月白色裙裾转出,发间垂落的银铃在紫气缭绕中寂然无声。
十五岁的容昭是霜雪初霁时的第一缕晨光,漂亮得不似凡人。
她向父亲行过礼,目光掠过谢云疏腰间尚未归鞘的惊蛰剑,掠过方知鹤染血的袖口,最后定在方知鹤的脸上——没有隔着雕花窗棂,她再次对上方知鹤的目光。
“敢问仙师所在何派?”
方知鹤一愣,才反应过来刚刚他们自我介绍时未曾自报宗门。他回头去看姜翎和谢云疏,姜翎眼神落在他腰间挂着的玉牌上,轻轻耸肩。
撒谎没有意义,于是方知鹤说:“玄天剑宗。”
容昭的眼睛亮了起来:“谢谢,我知道了。”
“宫铃上有我设下的法阵,它能帮容小姐藏匿气息,还能抵挡三次化神期的攻击,”姜翎从储物戒里拿出做工精致的银色宫铃递到容昭面前,“只要宫铃不离身,它能让容小姐作为普通人平稳度过余生,也能让容小姐平安到达中州拜师。”
容昭接过,朝姜翎行礼道谢,姜翎摆了摆手,留下一句“此行还有要事,就此别过”后就拉着方知鹤和谢云疏开启了传送法阵,消失在了容家父女面前,如同来时一般,无影无踪。
传送法阵把他们送到了最近的浮生客栈附近,姜翎指尖敲在浮生客栈陈旧的木桌上,灵力激起的涟漪将三人所在的厢房与外界彻底隔绝。
“小谢,”姜翎单手撑着下巴,不着四六地问,“你觉得容昭漂亮吗?”
谢云疏擦拭着惊蛰剑的手顿了顿,无奈地看向姜翎:“姜翎师姐。”
“这还用问吗,必然是觉得好看的。”方知鹤往青瓷杯里倒茶,把其中一杯放在姜翎面前,跟着起哄道,“容小姐从屏风后边出来之后,小师弟眼睛都没从人身上移开过。”
“……我在看她周身的灵气。”谢云疏问,“师兄和姜翎师姐什么时候知道她是炉鼎的?”
“比你早那么一点点,在容家老爷说他家的女儿十五岁的时候。”姜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顺着谢云疏的思路编造了一个谎言,“这里的灵气和其他地方比起来更加浓郁,不是有聚灵阵就是有聚灵体,能吸引元婴期的邪修成群出动想来不是聚灵阵,只能是聚灵体——炉鼎体质是天生的聚灵体,十五岁是炉鼎觉醒的年纪,想通这一点不难。”
“我没有发现此地灵气异常。”谢云疏说,“姜翎师姐身上是有聚灵阵吗?”
方知鹤呼吸一窒,扭头给姜翎使眼色。
他和谢云疏长时间和姜翎待在一起,早已习惯了灵力充沛,以至于对炉鼎的感应远没有邪修灵敏。
姜翎自己就是炉鼎,对灵气的感知更不灵敏,她就没感受过灵力稀薄。
谢云疏不知道,他只会觉得奇怪。
姜翎:“嗯?啊——嗯!”她反应很快,语气词转了调,“我身上是有一个微缩的聚灵阵,你想要吗?我可以给你做一个。”
谢云疏摇头:“不用了师姐,我知道了。”姜翎身上很多小物件,没少被她刻上微缩法阵当法器使,他把擦干净的惊蛰剑收回剑鞘,转头看向方知鹤,“我觉得容小姐挺漂亮的,师兄觉得呢?”
在外貌问题上调侃姜翎毫无意义,自从谢云疏十六岁高过方知鹤后,姜翎单独见他们时都需要靠衣着上的标志或佩剑分辨他们谁是谁。
方知鹤歪头和谢云疏对视,半晌才煞有其事地点头:“漂亮,和小师弟站一起,就像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不过容小姐没小师弟好看。”
谢云疏:“……”
“小谢别怂,别脸红,他觉得你更好看你就让他多看看你。”姜翎给谢云疏支招,“对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是不能要脸的,只要你比他更不要脸,他就拿你没办法。”
“确实是这样,所以我拿姜翎从来都没有办法,我没她不要脸。”方知鹤认同了姜翎的说法。
姜翎满意了:“感谢你对我的认可。”
“你应得的。”方知鹤给她空了的茶杯里续上了茶,“接下来我们做什么?回宗门吗?”
姜翎想了想,做出了决定:“过几天吧,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我不希望我给她的宫铃没过多久就派上了用场。”
“不告诉她她是炉鼎,这样好吗?”谢云疏问。
“我在宫铃里留了信息,等她学会驱动灵力或者宫铃启动了阵法,她就能知道炉鼎的真相。”姜翎听见了雨声,透过窗看向窗外撑着伞来往的行人,“如果她选择当一个普通人,不知道也是一件好事,免得徒增烦恼。”
炉鼎是一种物化人的称呼,一旦背负,在很多人的眼里,就算不得是人了。
就只是修炼的工具。
炉鼎吞的是天地灵气,还是世人的贪嗔?姜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