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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切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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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剑宗入门考核最后一天,山门前的问心阶落了层薄雪。
方知鹤和姜翎藏在暗处,目送容昭顺利通过最后的考核,随即如同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离去,没有让任何人发觉。
回程的路上又下起了雪,姜翎伸出手去接,雪落到她的掌心,很快就变成了水。
“她还是选择了玄天剑宗。”
“不意外,她只接触过玄天剑宗。”方知鹤撑开油纸伞为她遮雪,“你要不要把她带上悬天峰去。”
姜翎“啧”了一声:“别人都不带就只带她,你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特殊是吧。”
“她长的好看,合你眼缘,有什么问题?”方知鹤给她想好了借口。
“啊对对对,”脸盲症患者姜翎阴阳怪气道,“在一堆马赛克里我就看容昭的马赛克与众不同。”
方知鹤闷笑出声,没敢看姜翎。
不用看都知道她肯定在瞪他。
“你只管带上悬天峰,我教她习剑。带谢云疏十年,多少有些经验,短时间带她还是可以的。”方知鹤说,“等剑尊出关,你再让剑尊接手。”
姜翎勉强同意了这个方案,横竖不用她带孩子:“因为顾砚声更清楚怎么带炉鼎吗?”
“是吧。”方知鹤说,“你要是没失忆,你就是玄天剑宗最了解炉鼎的人。”
姜翎自嘲道:“不一定,一看我就是特例,别的炉鼎随便就是盛世美颜,我不仅平平无奇还脸盲。这样想顾砚声也是厉害,能从人群中发现我是炉鼎。”
“那确实,”方知鹤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姜翎:“……”
“我不笑了我不笑了,对不起,我不该笑你……你别抢我孤鸿——”
“做梦!”姜翎大声说,“你御伞回去吧!”
说完就直接驱动法阵瞬移走了,徒留方知鹤一个人在原地撑着伞目瞪口呆。
良久,方知鹤才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把备用佩剑,慢吞吞地御剑往执法峰的方向飞。
只有一把本命剑是剑修最大的谎言。
一个月后的某个午后,谢云疏习剑遇到瓶颈,约方知鹤到习武场切磋,方知鹤应邀去了,御剑在天上飞的时候,意外遇见了正在路上奔跑的容昭。
方知鹤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很快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容昭睡过头了,要赶不上下午的课了。
想来也能理解,剑宗的基础课程大部分都和体能训练挂钩,容昭前十五年是大众眼里标准的大家闺秀,坚持一个月下来不累是不可能的。
方知鹤御剑跟在她身后,看她速度越来越慢,逐渐停下来喘气,他才从剑上跳下来,落到她面前明知故问:“要迟到了吗?”
眼前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人,容昭呼吸一滞,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
方知鹤:“……”
“咳咳咳……咳……方……咳咳咳方师兄。”
“还记得我啊?”方知鹤说。
容昭没说话,点了点头。
方知鹤心情很好,把半空中悬浮的孤鸿剑召唤下来,站上去后朝容昭招手:“不是要迟到了吗?走吧,我捎你一程。”
容昭迟疑了片刻,没有拒绝。
御剑飞行的速度很快,风扬起他们的衣摆,却没有感受到刺骨的冷风。容昭没敢往他的腰上扶,只是拽着方知鹤的袖子,懊恼地在脑海中复盘这场算得上糟糕的重逢。
“现在在学什么?”方知鹤的话语打断了容昭的复盘,容昭想了想,和他说:“在学怎么看剑谱。”
“学会了吗?”
“……现在还没有。”容昭郁闷地说。
“看不懂也很正常,”方知鹤说,“有些剑客就是不擅长作画,和你没什么关系。”
容昭心情变好了很多。
“教你们看剑谱的是谁?”
“庄恒师兄。”
“那完了,你们这门课能不能结业不好说。”
“……为什么?”
“因为庄恒的这门课是我教的,”方知鹤理所当然地说,“我就很不擅长这门课,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容昭别过头去,默不作声地笑了。
从无涯峰到问道峰的路,容昭每天都觉得很长,但和方知鹤一起在天上御剑飞行时,她又觉得这条路还是挺短的。
短到他们没能再多说几句话,就到了洗剑堂。
方知鹤把她放到洗剑堂门口,摆摆手表示告别,容昭想和他再说些什么,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宫铃,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洗剑堂的门。
方知鹤到习武场的时候,切磋台上丁牧正和云微切磋。周边围观的人不少,谢云疏也在,方知鹤走到他旁边站定,和他一起看台上这场重剑和轻剑的切磋。
嶂魄和回澜碰撞,丁牧闪身避开,重达三百八十四斤的重剑因惯性砸向地面,飞溅起的镇海石碎屑划破了欺身而来的丁牧的衣角,回澜剑身映着云微的身影,这是丁牧的机会。
可惜丁牧没得手,云微把嶂魄当成了盾牌,挡住了他的进攻。
谢云疏见他来了,随口问道:“师兄觉得谁会赢?”
“我会赢。”方知鹤张嘴就是胡说八道。
“……”谢云疏沉默了几秒,“师兄你还没有上台。”
方知鹤“嗯”了声:“那也是我赢。”
谢云疏:“……”
“如果小丁不能拿到进攻主动权,云微会赢。”方知鹤见好就收,给出了他的判断,“切磋台禁灵力,纯武力对抗下重剑杀伤力不容小觑,能和它正面对上的武器不多,小丁其实很被动,云微在等他的破绽。”
谢云疏若有所思。
几回合之后,嶂魄横在丁牧面前,这场切磋结束,云微赢了。
云微赢下这场切磋很兴奋,绕着切磋台上蹿下跳,看见方知鹤还朝他勾手指:“大师兄!你来!”
方知鹤问她:“打赢老二打老大,老三你想篡位啊?”
“对!”云微大声回应,“我要当玄天剑宗大师姐!”
这句话把全场氛围点爆了,起哄声越来越大,颇有要见证玄天剑宗第二十八代大师兄变大师姐的架势。方知鹤拍了拍谢云疏的肩,带着孤鸿剑跳上了切磋台,接了云微的挑战:“来,给你篡位的机会,我也正好热热身。”
这句“热身”太过轻描淡写,和云微的狠话放在一起非常嘲讽。
起哄声更大了,谢云疏望着方知鹤的背影,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些。
“大师兄他好帅啊……”不远处有一个师姐在感慨,话语和他的心声重合。
台上的云微挥着嶂魄朝方知鹤的面门袭去,方知鹤轻轻一跃,足尖掠过嶂魄,孤鸿直取扫过云微的头顶,与云微擦肩而过,未伤云微分毫。
是很帅的,谢云疏想。
他不止一次这样觉得。
方知鹤和云微的这场见招拆招的切磋没几个回合就结束了,云微主动认输,扬言下次一定成功。
方知鹤挑眉应道:“好的,等你篡位,未来的大师姐。”说完又转头朝谢云疏笑:“小师弟,我赢了,没骗你吧。”
谢云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嗯。”谢云疏跳上切磋台,和方知鹤说,“师兄,我也想赢。”
“以后一定会的,”方知鹤挽了个剑花,吊儿郎当的,“但是现在不行,现在我要赢。”
现在不赢,他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剑影交错,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方知鹤撤步回身,孤鸿剑峰擦着镇海石划出半弧,月白袍角被剑气带得飞扬。谢云疏再次发起快攻,惊蛰直取方知鹤空门,孤鸿抵住惊蛰杀招,方知鹤借势拉进与谢云疏的距离,猛然卸力旋身,孤鸿剑已架在谢云疏的肩上,抵在了他的咽喉处,很快又被收回。
“快不过别人的时候,不妨以退为进,”方知鹤说,“小师弟,我这招沉岳式变式,还不错吧?”
谢云疏沉默不语,握紧了手里的惊蛰剑。
方知鹤:“还来吗?”
“来。”
方知鹤颔首,抢先发起进攻,这一次,他用的是谢云疏上一个回合用过的剑招。
和谢云疏的切磋结束,丁牧趁方知鹤还没反应过来跳上了切磋台,方知鹤往台下看,愕然发现围观的师弟师妹已经排起了队,队伍里还有云微。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方知鹤不可置信。
“我们也想和大师兄切磋,”丁牧说,“大师兄不能厚此薄彼。”
方知鹤试图拖延时间:“明天行吗?明天我还来。”明天他就去悬天峰避难,谁都别想找到他。
丁牧没吃他画的饼:“不行。”
能在习武场遇到一次方知鹤不容易,这一次没抓住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这,丁牧给谢云疏投去赞赏的目光,看得谢云疏一脸茫然。
盯着小师弟果然是正确的,丁牧想,有小师弟在的习武场,大概率能逮着方知鹤。
日薄西山,方知鹤终于从师弟师妹们的车轮战中脱身,逃跑的背影狼狈不堪,全然失去了在切磋台上的潇洒。
方知鹤的速度太快,谢云疏没追上他,身后云微还在说:“嚯,跑得真快。”
云微的直系师妹白琳小声感慨:“大师兄真厉害啊……”
“大师兄一直都很厉害。”丁牧道,“中州宗门大比,大师兄参加了四次,四次宗门大比都是魁首。”
玄天剑宗上一位连任宗门大比魁首的人是沈长月,含光剑就是她第一次参加中州大比的奖励。
中州宗门大比十年举办一次,仅限金丹弟子报名,奖励颇丰,各门各派的金丹翘楚都会参加。上一次的宗门大比在九年前,方知鹤晋阶元婴没参赛,魁首是九宸星垣掌门的首席弟子萧询远。
于是第二终于成了第一。
云微问:“明年的大比,小师弟也会参加吧?”
谢云疏点头。
他不仅要参加,还必须拿到一个好名次。
只因为他是谢家的天生剑骨,不能比沈长月差。
“加油小师弟,”云微语气激昂,非常振奋人心,“争取明年把魁首收回剑宗!”
谢云疏笑了笑,没搭话。
等谢云疏和他们约次日的切磋后告辞走远,丁牧和云微面面相觑,纷纷感慨物极必反,方知鹤这样的人能养出这样一个情绪内敛的闷葫芦。
这当然是玩笑话。
方知鹤在的时候,谢云疏话不会那么少。
“明天大师兄还会来吗?”白琳问。
“不会了,明天应该是找不到大师兄人了。”云微说,“不过你可以试试用小师弟打窝,看看能不能把大师兄钓出来。张师伯不在,小师弟有什么事,大师兄肯定会来的。”
“打窝?”
丁牧简单粗暴地解释:“就是你挖一个坑把小师弟扔进去,会吸引来一个大师兄的意思。”
白琳:“……”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熬夜看了话本的缘故,白琳觉得二师兄这形容好怪。
就像是在说些什么虎狼之词。
回听雪庐沐浴更衣后,谢云疏带上惊蛰出了门。
听雪庐离栖梧居不远,步行一刻钟就能到,谢云疏走在青石板路上,途径的一切都过分熟悉,想着这条路也走了十年。
他走到石径的尽头,望向熟悉的白墙青瓦,檐角的青铜风铃发出声响,站在门口的方知鹤回头和他对上了视线,心里想着的事被抛之脑后,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
其实还是不一样的,他现在长高了,看方知鹤并不费劲,不会因为勉强御剑散了头发,身上的衣袍也不再是为了强行融入其他弟子胡乱披的不合身的弟子服。
“小师弟?”方知鹤对他的来访有些诧异,很快又想通了些什么,警惕地和他说:“我刚洗完澡,不和你切磋。”
天生剑骨的领悟能力强得可怕,方知鹤毫不怀疑谢云疏是来找他继续切磋的。
“我也刚洗完澡,并没有想再洗一次的想法。”谢云疏说。
“那就好。”方知鹤松了一口气。
谢云疏跟着方知鹤进了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红泥小火炉和两个茶杯,炉上煮着水,茶杯里是谢云疏熟悉的月光草。
“姜翎师姐要来?”
“我有喊她过来喝茶的想法,但还没实施。”方知鹤说,“如果你要是愿意陪我喝茶聊天,我就不用喊她过来了。”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你比她更需要月光草。”方知鹤朝他笑了笑,眼里倒映着他的面容,“要聊聊吗?你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谢云疏说,“算不上不开心。”
“嗯?”
“就是有点累,不想一个人待着。”
“今晚要在栖梧居留宿吗?要留宿的话,房间你自己收拾。”
“好。”
不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谢云疏想看见方知鹤,也想离方知鹤近一些。